真是衆裡尋他千百度,踏破鐵鞋無覓處,驀然回首,此人卻在王府蘭苑住!
普淨是薛姨娘的兒子,但他此時顯然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去接受這個事實。
儘管普淨是個僧人,且十分被方丈看好,但是關於自己的身世問題,還是深深觸動了他那顆原本不在紅塵俗世的心。
他反覆念着心經,卻一直無法使自己平靜。
他這次離開普濟寺,臨行前,方丈說,此行,或是對他的一次磨練。
如今想來,無論是被逐出皇宮,還是被壽王夫婦搭救,亦或是現在得知自己的身世,都是早已在註定了的磨難,他必得一一度過這些磨難,才能真正掃卻凡塵。
薛姨娘被趙耀封住了穴道,此時正坐在太師椅上,動彈不得。
她的視線,卻是停留在坐在一旁的普淨身上,目光溫柔,同廉欣娉看向初一的目光十分相似。
廉如意倒是沒想到,薛姨娘也會有這般慈母一面。
“真是沒想到,轉了一圈,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這樣面對面坐在一起。”廉如意看着薛姨娘,淡聲道。
“還要多謝王妃,能讓我見到我真正的兒子。”薛姨娘的情緒已經不似先前那般激動。
普淨聞言,並沒有說話,只是閉眼專注的念着心經。但看他額上細密的汗珠,也不難知道,心經沒能給他太多的幫助。
“是容妃騙了你,奪走你的兒子,換來一個女兒給你,還用一個冒牌的馮毅騙你這麼多年聽命於她?”
薛姨娘聞言,看向了廉如意。
“王妃知道的倒是清楚。”
“我母親是你害死的?”
薛姨娘聞言一笑,“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我在你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還真以爲你是個慈母呢,原來不過是裝出來的。普淨師傅何須一遍遍念着心經?這樣的母親,不認也罷,怎至於就讓你有了心魔呢?她先是拋棄你,如今找到你了,卻絲毫沒有珍惜之意,仍打算輕易離你而去,我看,你也不必把她放在心上,回去繼續做你的普淨師傅,有何不好?”廉如意笑着轉向普淨說道。
普淨聞言,沒有睜眼,薛姨娘卻是怒目看着廉如意。島估歡技。
廉如意淡淡一笑,“怎麼,我說的不是麼?姨娘本就是沒有心的人,對自己的兒子也能如此狠心。”
薛姨娘微微閉了閉眼,心中苦不堪言,她此生對不起的人很多,但最讓她心痛的還是自己的兒子,想到當年是她自己親手將自己的兒子,抱給了接生的婆子,眼睜睜的看着那婆子將一個剛出生不久瘦弱的女嬰放在自己身邊時,那種悲憤欲絕的心情,眼淚就滾滾而下。
“姨娘還是收收淚吧,如今趁着你還能見着普淨師傅的時候,多看上兩眼,否則以後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廉如意觀察着薛姨娘的神色,專挑刺痛她神經的話說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薛姨娘瞪視着她。
“姨娘是聰明人,難道不明白我的意思麼?當年容妃能從你的身邊帶走你的兒子,並將他拋棄,如今倘若知道你真正的兒子還活在人世,並且被你找到了,知道了她手裡所攥着的馮毅,根本不能再威脅你的時候,還會饒過普淨師傅麼?”
薛姨娘一雙淚眼看着普淨,容妃心狠手辣,她原以爲容妃爲了威脅她,還是能將自己的兒子好好養大的,並且一直都相信伺候在賢王身邊的馮毅,就是她的兒子。
真是沒想到,容妃奸詐至此,竟將自己的兒子生生拋棄,再找來一個旁人的孩子騙她效力這麼多年。
忽然想到,容妃是狠辣至極之人,斷不會做出斬草不除根的事情,也許普淨當年本不是被拋棄,容妃的原意定是不留活口,或是上天庇佑,讓容妃遣去做這事的人心軟了,放了自己兒子一條生路。
想到這些,薛姨娘心中憤恨,她爲容妃做了這麼多,忠心效力這麼些年,她不信任自己也就罷了,竟還想要殺害自己兒子,幸是老天有眼,沒有讓自己一直被容妃矇蔽下去,讓自己遇上了自己的兒子。
“普淨師傅,我看您在這裡十分難受,不如到外面透透氣去吧?”廉如意看着薛姨娘的神色,轉過臉對普淨說道。
普淨唸了聲阿彌陀佛,點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兒,我兒,別走……”
薛姨娘淚眼看着普淨。
普淨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神色複雜,沉默了一瞬,還是轉身出了房間。
“十幾年前,他被你拋棄,十幾年他都平平靜靜的過了,現在你突然跑出來,對他說,他是有母親的,他母親還是赫赫有名的廉將軍家的姨娘,並非養不起他,卻將他拋棄,如今十幾年後,他的母親找到了他,卻要爲了旁人,再次將他拋棄。”廉如意搖搖頭,嘆息一聲,“薛姨娘,你對你自己的兒子,可真是狠心!”
“你閉嘴!”
薛姨娘怒目而視。
廉如意笑了笑,“姨娘儘管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更不會做出危害普淨師傅的事,怎麼說普淨也是我的弟弟,孰親孰遠我還是分的清的,不像姨娘,寧可與虎謀皮,也不願坐享天倫。”
薛姨娘聞言,皺起眉頭,心中卻是反覆思量起來。
想到容妃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唯有恨意,當年之所以會爲容妃效力,不過是受容妃脅迫,容妃手中握有她的把柄。
可如今十幾年過去了,當年的把柄已經不能對她構成威脅了,且自己的兒子也不在容妃手中,是她反擊的時候了。
薛姨娘面帶淒涼之色,擡頭看着廉如意,“王妃說的對,孰親孰遠,如今也當分的清楚了,我不求旁的,只求你能讓普淨留在我身邊,讓我照顧他,彌補這麼多年來虧欠他的。”
廉如意收斂笑意,面無表情的看着薛姨娘,爹爹身中蠱毒,倘若母蠱尚在薛姨娘體內,她不應該是有恃無恐麼?這般委曲求全的語氣,聽上去總覺得有些底氣不足,該不會母蠱並非在她內體吧?
“只要你能好好坦白,普淨畢竟是我弟弟,看在他的面上,我也不會爲難與你。”
薛姨娘點點頭,嘆了口氣。
“十七年前,傳聞徽州出現了千年靈芝,被當地進貢給朝廷,當時我爹爹急病,需有千年靈芝入藥,我與我的族人便一路追着追到了京城,到京城以後,才發現根本是當地謊報,不過是一株幾百年的靈芝。但我們的行蹤以被朝廷發現。我的族人被捕入獄。卻有人找到我,說可以救我族人出來,但需我爲他們辦事。這次出來想要搶奪千年靈芝,本就是我帶着族人自私跑出來的,如果族人遇害,我難辭其咎,所以,我便只能答應。但我不相信他們,要求見他們的主子。”
薛姨娘回憶着說道。
“後來我便被帶進宮中,見到了容妃,容妃給了我一碗藥湯,說服下那碗劇毒湯藥,我的命就掌握在她手裡,她纔敢放心用我,並放出我的族人。並說,日後每月都需服用解藥,連服三年餘毒可清。她忘了我是苗人對草藥最是精通,那湯藥我一聞便知,乃是紅花。爲了救族人,我只能喝下湯藥。容妃果然上下疏通,放走了我的族人,唯留下年僅十歲的阿珠娜,用來威脅我。”
“她爲我假造了身份,並設計我於廉將軍爲妾,每月派人送來所謂的解藥,其實仍舊是紅花而已。她是怕我懷有廉將軍的嗣子,會不再爲她效力。我沒有喝下後來的藥,不曾想,竟真的懷孕。容妃得知我懷孕,才知我識藥性,沒有每次都喝下她派人送來的紅花。派人切下了阿珠娜的一根手指送到我面前,威脅我日後倘若再存有私心,就剁掉阿珠娜的手。她允我懷孕生子,卻要我交出孩子,於她爲質。我實在不忍心親手打落自己的骨肉,便想着將孩子交給她,作爲人質,只要我好好聽命與她,她總不至於會危害我的孩子……不曾想……我還是低估了她的狠辣!”
薛姨娘說完,眼淚也已落幹,雙目通紅,看着廉如意。
廉如意的目光停在她臉上,見她停下話來,譏笑道:“你說這些,無非是告訴我,指使你做這一切的都是容妃,真正的罪魁禍首都是容妃,想要洗白你自己而已。”
“拿刀殺人,罪在拿刀之人,但刀亦染血,罪不可赦,我知道自己有罪,但如今見到我兒,只是希望我還有機會陪在他身邊彌補我所虧欠他的。”
薛姨娘目露哀求的看着廉如意。
“我母親中毒而去,可是你下的毒?”
“是……是我……”
薛姨娘面色發白,她自知自己曾經坐下的事,乃是和廉如意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就算幡然悔悟,想要求得原諒,恐怕也爲時已晚。
“我爹爹身中蠱毒,可是你所爲?”
“這……”
薛姨娘猛然擡頭,看着廉如意,不曾想連廉將軍中蠱之事,她也是知道的。目光掃向廉如意身邊坐着的慕容御,心下明瞭,慕容御是跟着雲海大師四處遊歷過,見多識廣,能獲悉廉將軍身中蠱毒也不奇怪。
當下也無法否認,只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