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忠的人生經歷已經足以讓人驚奇與佩服,但沒想到江陵府暗察子林爵,竟然會是他的兒子!
不過楊璟並沒有感到太過意外,因爲暗察子們雖然擅長挖掘情報,想要知道林文忠的生平簡直輕而易舉,而知曉如今林文忠仍舊暗中掌控着矩州的一些資源,也並非什麼大不了的難事。
難就難在他們如何與林文忠接觸,如何能夠請動林文忠來給楊璟解圍。
當林爵開始講述林文忠的人生故事之時,楊璟便已經隱約感覺得到,林文忠之所以會來三碗倒酒家,除了大勢所趨之外,怕是林爵的勸說也是功不可沒的。
林文忠雖然是武夫出身,但明辨大是大非,公私分明,雖然忠義終究不能兩全,但他的爲人着實令人佩服,又充滿着一些悲情,到了後來與餘階打造四川防線,擋住了蒙古韃子的鐵蹄,更是讓人油然生出敬意來。
林爵道明自己與林文忠的父子關係之後,顯得有些懷念,又充滿了怨嘆,楊璟甚至能夠想象得到,如果不是爲了救楊璟這個密探頭子,林爵怕是絕不會去找林文忠。
林爵能夠爲自己做到這一步,楊璟心裡也倍感溫暖,見得林爵不想再提起往事,對父子之間的家務事也諱莫如深,楊璟也就不便再探聽,便轉移話題問道。
“林大人適才透露給韋鎮仙的到底是什麼情報,大理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林爵見楊璟不再挖掘他的個人身世,心裡也輕鬆了不少,可聽得楊璟問起此事,又不由皺了眉頭。
“回稟大人,咱們也是剛剛收到消息,據說蒙古人在四川久攻不下,對餘階餘大人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半個月前卻採納了漢人官的謀策,打算繞過四川,先把大理給攻陷,只要拿下大理,四川失去了一道屏障,到時候三面臨敵,四川將成爲蒙古人的囊中之物!”
“繞過四川?怎麼能夠辦到?”楊璟雖然對軍事不太瞭解,但對地理還是有着不少印象的。
四川的地形極其複雜,關隘險峻,劍門關等要塞自古以來都是出入川蜀的要道,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蒙古人之所以打四川,就是因爲拿不下襄陽,想要繞過四川,並非易事。
林爵似乎早已料到楊璟會有此疑問,當即朝楊璟解釋道:“蒙古人長期失利,久攻不下,除了餘階大人將四川的防禦做得太好,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們並不熟悉四川的地形,也不適應四川潮溼的氣候...”
“這些蒙古狗賊之所以能夠繞過四川,是因爲有人給他們帶路...”
“白牛教?”楊璟與宗雲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而林爵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只是默默點了點頭,表示楊璟和宗雲的猜測是正確的!
“難怪韋鎮仙會如此急切就回府去了,原來竟是讓白牛教給擺了一道!”楊璟想起韋鎮仙匆匆丟下自己和宗雲,趕回府邸商議對策的樣子,當即也明白了過來。
韋鎮仙想要當矩州方圓十里八鄉的土皇帝,繼續做他的大土司,自然想要抽身世外。
他本以爲白牛教會助他一臂之力,雖然他明知道白牛教也有自己的企圖,但誰都沒想到,白牛教之所以在矩州舉行法會,爲的只怕是麻痹大宋朝廷,法會只是個幌子,白牛教真正想要掩飾的,乃是蒙古人繞道四川而入西南!
韋鎮仙本想讓白牛教扶助自己當土皇帝,可沒想到白牛教卻想讓他當漢奸!
雖然四川眼下有餘階餘將軍把守,堅壁清野,幾乎將整個四川打造得如同鐵板一塊。
可一旦蒙古韃子攻下大理,轉而向大宋的腹地進擊,四川首當其衝,到時候能不能保住四川這個天府之國,可就是兩說之事了!
“如今大理的局勢如何?”涉及到蒙古的侵略,楊璟不得不變得謹慎起來,雖然他記不太清楚大理國到底是哪年哪月亡國,但確實是讓蒙古人滅的國,而且就是在宋理宗當政的時期,若這次真讓蒙古人打下大理,大宋的時日也無多了!
林爵沉思了片刻,這才謹慎地回答道:“那大理自打推翻了高氏,復興了段氏之後,擔憂遭受高氏的復辟,所以非常依賴咱們朝廷,國主稱臣納貢,徽宗朝的時候就開始冊封大理國王,只是段氏生性平淡,國主到了晚年,常常禪讓王位,自己卻跑到廟裡當和尚,今遭怕是國民都能以保全了...”
“蒙古方面由蒙古汗窩闊臺親自領兵,這窩闊臺在四川吃了餘階將軍的閉門羹,蒙古諸多貴族對他也相當不滿,據說蒙古國也是內亂不斷,窩闊臺也想早日班師...”
“可惜他御駕親征,卻遇到了餘階將軍,目今是騎虎難下,四川啃不下來,打也打不得,走也走不了,若走了,我朝官民必定聲勢大漲,他日蒙古想要再南侵,可就沒那麼好的機會了...”
“可恨的是日防夜防,終究難防漢奸作祟,白牛教的人領着窩闊臺過了臨關,直奔大理國去了,大理方面也慌了,據說出兵抵禦的乃是高氏的人,名喚高禾。”
“這高禾也是位高權重,段氏對其甚是忌憚,可窩闊臺打過來了,如果不起用高禾,大理距離亡國也就不遠了,這也是飲鴆止渴,不得已而爲之,就是不知道這高禾能不能像餘階將軍那般,將窩闊臺擋在門外...”
楊璟聽完林爵的情報之後,也是憂色重重,如果高禾能夠抵擋窩闊臺一段時間,窩闊臺勢必會收兵班師,因爲蒙古人沒能打下四川,無法以戰養戰,補給成爲了大問題,絕對不可能支撐太久。
甚至於他們轉而攻打大理,就是希望打下大理,掠奪大理的資源來繼續攻打四川!
林爵一邊講訴着,楊璟等人也被帶到了矩州府衙裡頭,那知州懦弱畏縮,在任期間一直受到韋鎮仙的打壓,如同其他知州一般,只是打算來這裡混三年,任期一滿就趕緊走人,甚至整日提心吊膽,生怕韋鎮仙哪天就會舉旗反叛。
如今連刺史林文忠都親自過來給楊璟等人解圍,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到了府衙之後哪裡敢真的將楊璟等人丟進大牢,客客氣氣便請到了簽押房坐着,讓人好茶招待起來。
楊璟和宗雲等人坐了一會兒,外頭便有衙役進來通傳,說是王不留趕到府衙來了,楊璟當即便讓衙役將王不留給領了進來。
早在離開酒家之時,楊璟便讓暗察子們四處搜尋過,卻如何都找不到王不留的蹤影,楊璟心裡也擔心得緊,此時見得王不留安然無恙,楊璟自然也是格外地開心。
王不留雖然有着深厚的內功底子,但畢竟年老體衰了,一對一的切磋或許還可以,但人多勢衆的羣毆混戰,王不留確實應付不過來,酒家爆發衝突之後,他便隱藏了起來。
見得楊璟等人,王不留也是很欣喜,待得衙役離開之後,便上來與楊璟等人敘話。
楊璟還未開口,王不留便朝楊璟低聲道:“大人,你可知道英姑娘是什麼身份?”
王不留這麼一提起,楊璟等人也是瞬時想起來,當時酒家爆發戰亂之後,英姑娘便失去了蹤影,原來王不留竟是追蹤英姑娘去了!
在楊璟的眼中,這位英姑娘應該只能算是一個平凡的蠻族姑娘,之所以用蠻族這個詞,並非帶着歧視的意思,而是古時廣西雲貴等地,一直被認爲是南蠻之地,所謂蠻夷狄戎各據一方是也。
西南地區民族多元化,白族苗族瑤族等等漸漸融合在一處,雖然仍舊保持着各自的生活習性,但爲了生存,在加上漢人的管理,漸漸也習慣了這種共同生活的風氣,只不過他們仍舊保留着民族的特色而已。
這些少數民族民風開放,民族的風俗更是五花八門,他們個性大膽,民風開放,敢於表達自己,與婉約內斂的漢人姑娘截然不同。
而楊璟來自於後世,對這種性格的姑娘早就習以爲常,所以在他的眼中,英姑娘並無太大的奇怪之處。
可宗雲和王不留卻是眼光毒辣之輩,早已看出英姑娘的不同尋常。
別的暫且不提,單說英姑娘還是個少女,而非婦人,拋頭露面也便罷了,竟然敢接手三碗倒這樣的是非之地,甚至還能夠管理得井井有條,武林人士都不敢在三碗倒撒野,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聽得王不留查到了英姑娘的底細,宗雲也微微側過身子,但見得王不留往北面指了指,而後低聲道:“老朽一路跟着她,結果英姑娘卻...進了大總督府...”
“韋鎮仙的人?難怪了...”
楊璟和宗雲等人聽得此言,也不由恍然大悟,沒想到英姑娘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背景,說不得給韋鎮仙傳遞消息情報的,就是這位英姑娘!
若再往細處想一想,英姑娘會不會是韋鎮仙故意放出來,用以監控武林人士的言論和蒐集情報的?
大家對這位英姑娘印象非常不錯,尤其宋風雅,可謂一見如故,只是一面之緣,卻已經姐妹相稱,如今聽得王不留的情報,心裡難免有些煩悶。
幾個人正說話間,林文忠已經來到了府衙,走進簽押房之後,便朝楊璟問道。
“楊大人,相信你已經收到情報了,不知楊大人接下來作何打算?”
林文忠如此問着,顯然要以楊璟的意見爲主,因爲楊璟乃是皇城司的權領辦事,負責的正是刺探民情和預防暴亂,如今矩州的局勢刻不容緩,林文忠自然要聽取楊璟的意見。
若楊璟事先沒有聽林爵說起林文忠,此時或許真的會提出自己的意見來,但他已經知道,林文忠絕非簡單之輩,雖然只是虛銜的刺史,實則他的勢力早已滲透到矩州的十里八鄉,便是韋鎮仙都要讓他三分,可見林文忠的能量不可小覷。
於是楊璟便笑了笑,反問道:“刺史大人說笑了,有大人在此坐鎮,楊某豈敢班門弄斧,不知刺史大人作何打算?”
聽得楊璟如此詢問,林文忠雖然面色如常,但內心卻甚是滿意,看了楊璟一眼,又往大總督府的方向望去,嘴角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