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豆滑過喉嚨之際,冷沐真便嚐出了味道的特別。
味道與寧蠑做的菜相似,卻又保留了他自己的獨特,根據色和香判斷不出什麼,可這個味道,卻只有一個人才能做得出來!
一聽千里傳音,冷沐真更是確定了心中所想,隨即不解地看向寧蠑,“智善大師怎麼來了?”
沒等寧蠑回答,智善便現身在冷沐真對面坐下,笑容燦燦像是遇到了什麼喜事,“之前清寺山一見,大小姐說還想吃老衲做的菜。老衲好不容易抽出了空,所以給大小姐做了一道菜送來!”
只做了一道菜?冷沐真一愣,指了指那盤蠶豆,“這就是大師做的菜?”
智善笑着點點頭,笑容間看了寧蠑一眼,“寧世子還是慧眼如炬,一下便從百道菜中認出了老衲的手藝!”
聽他的口氣,這百道菜都是他送來的?
又是那種,將自己的菜混在百道菜中,讓寧蠑猜出自己的菜的遊戲?
冷沐真的臉色一轉無趣,“整日玩這種遊戲,看來大師也不是很忙嘛!”
智善卻不以爲然,“我這次可有變通了,並非與上次一樣的遊戲。”
變通?
還不是百道菜、混在其中麼?從六道菜變成一道菜,就叫做變通了?
見冷沐真一臉鄙夷,智善這才解釋,“食盒中一共一百道菜,百道都下了劇毒蛇膽。食盒底層一共三十種餐具,只有這個小勺上塗了無色無味的解藥。寧世子一朝選錯,不管是選錯餐具還是選錯菜餚,大小姐都必死無疑!”
說到必死無疑四字時,智善是一臉好玩的神情,冷沐真卻是一臉震驚。
因爲是寧蠑送來的飯菜,平時他都是驗了毒、檢查幾次纔會上桌的,所以冷沐真習慣了疏忽,不曾留意有沒有毒。
現在一看,果然每一道都下了劇毒蛇膽,還是那種最毒的毒蛇。她一旦吃錯,半個時辰內就會斷了呼吸,死相極爲難看!
這麼嚴肅的事情,智善居然笑得出來?!冷沐真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寧蠑、又看了看智善,“大師果然好興致,你就不怕把我給毒死了?”
智善事不關己地笑了笑,“保護冷大小姐,是寧世子的事,不是老衲的事。老衲只負責給寧世子出難題,寧世子若沒有本事保護大小姐,儘可以拿銀筷子出來,一沾菜餚,大小姐就會發現端倪,毒不死大小姐!”
她差一腳就進鬼門關了,他居然這個態度?還有寧蠑,明明知道有毒,居然還敢拿給她?!
瞧出了丫頭一臉埋怨,寧蠑連忙解釋,“是智善大師留了條,非要請大小姐品嚐,我也不想你錯過佳餚,所以大老遠送來給你!”
冷沐真依舊一臉埋怨,“你既然看得出蠶豆的端倪,就只端一盤蠶豆來,誰叫你大老遠提這麼多菜來了?”
聽罷這話,智善連忙替寧蠑開脫,“不是寧世子故意端這麼多菜來,是我在食盒上加註了內力。蠶豆跟最底層的菜擺在一起,不將上面的菜全部擺開,就不能取出蠶豆;還有餐具的食盒,不到湘竹苑中,寧世子也無法把上頭的盤子端出來。
老衲出難題,自然不由得寧世子細細琢磨,必須端到湘竹苑來,在小姐動筷之前看出老衲做的菜。原以爲這次可以難倒寧世子,沒想到寧世子還是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寧蠑確實有些本事,這麼多菜,以色、香根本看不出區別,他卻可以一口不嘗的判斷出來。
還有餐具,解藥不比毒藥明顯。只要是無毒的解藥,即便是學醫的人,也看不出無色無味解藥的端倪。
寧蠑倒沒有看出解藥,只是認出了蠶豆,所以拿了蠶豆勺給冷沐真。勺上的解藥,化掉了蠶豆上的毒,冷沐真這才相安無事。
聽罷智善的話,冷沐真更是無奈,“看來大師很清閒,居然想出這些招來!就算正燚選了銀筷子,我吃得太急,沒來得及看有毒無毒,也是難逃一死!”
智善不以爲然地笑笑,“寧世子細心,看得出劇毒,即便選了銀筷子,也一定會提醒大小姐慢吃的!”
敢情快被毒死的不是他,說什麼都是這麼輕鬆!
不過那盤蠶豆確實好吃,冷沐真很快消了氣,一勺一勺地吃完了蠶豆。既然是特意送來給她吃的,她就勉強全吃掉吧!
平時吃慣了寧蠑的手藝,雖然智善有自己的獨特風格,但也不至於吃不習慣。
素菜不比葷菜油腥,即便一直吃同樣的一盤,也沒有吃膩的感覺。再加上智善的手藝超然,幾乎每一口都覺新鮮,吃再多也不會膩味。
很快,冷沐真便吃完了一盤蠶豆,智善也用解藥,化掉了其他菜裡的毒素。
原以爲他要動筷,沒想到吩咐手下的徒弟,將九十九道菜都端了出去,“你們自己吃、賞給底下人都可以!”
吩咐罷,智善才看向寧蠑,“許久沒吃寧世子做的菜了,老衲今日特意過來,寧世子不會不露一手吧?”
這話說的,像是吃了很多次寧蠑做的菜似的,其實只吃過一次。僅僅一次,便讓他至今不忘!
只吃過一次,不代表他沒有求過,只是每一次求,都嘗不到一回。
這種關乎尊嚴的事,若換做別人,智善一定不會一求再求。
但寧蠑的手藝,確實擔得起他一求再求,所以至今還是鍥而不捨。
寧蠑的後背一仰,自然地靠在椅背上,拿出師父的作態,翹着尾巴說道,“智善大師受邀明日的武狀元科考,所以纔過來一趟,我已經請了湘竹苑的廚子給你添飯,不會虧待了大師!”
原來他是受邀來的,冷沐真明白地點了點頭,智善的笑臉卻垮了下來,“若非給你出難題、給大小姐送菜,我纔不會受邀過來。我是給你們面子纔來的,你就不能答應我一次?
上次清寺山,你猜出我的手藝,算我輸了,所以不向你求菜。可這次不同,雖然你也猜出來了,但這次這個難題,還不足以證明我的智慧和廚藝麼?”
什麼求菜、什麼難題、什麼智慧?
瞧出了丫頭的疑惑,寧蠑才柔聲解釋,“我在傳授智善大師廚藝之前,他便嘗過一次我做的菜。吃完了之後,他大加讚賞,還想再吃幾道。我就說了規定,除非他屈身拜師、並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然吃不到我做的菜!”
居然還有這樣的規定,怪不得之前在清心寺,智善要這麼無聊地出難題。
原來更無聊的是寧蠑,不僅要一個長者拜師,還要耍無賴不給吃的!
這回換了冷沐真輕鬆一笑,“日日吃正燚做的菜,我早就習慣了,若非大師如此懇求,我都不知道正燚的菜這般難得!”
聽出了她的炫耀和幸災樂禍,智善的臉色更加難看,“果然還是女人管用,不用做什麼,只要一副美貌,就能從男人身上,得到一切想要得到的東西!”
冷沐真沒心沒肺地晃了晃腦袋,一如智善之前的無所謂態度,“大師若羨慕女人,大可自斷命根,再打扮得美貌一些,說不定正燚就心軟了,也日日給你做吃的!”
聽罷丫頭的戲謔之語,寧蠑既無奈又覺得好笑。
智善這個面貌,若自斷命根、打扮成女子,必定比那些太監更噁心吧?
要說智善這個和尚,還真是不像和尚。
出家人要清淨心靈、不被慾望所迷惑。他卻說謊話,還爲了嘗一口菜,就拜寧蠑爲師。千方百計想要嘗寧蠑的手藝,這就不算出家人要戒掉的慾望了?
吃不到菜的是智善,又不是冷沐真,她自然一派輕鬆,智善卻臉色陰沉,“老衲年邁,再想不到什麼主意,此生恐怕難以超越寧世子了!”
寧蠑亦是輕鬆笑笑,“既然如此,大師就頤養天年吧。等你百年圓寂之後,我會做了菜餚,燒了給你吃的!”
聽罷這話,智善更是無奈,“那老衲特意來一趟,還有什麼意思?吃不到寧世子菜,豈不是白來一趟?老衲去也!”
說着,想起身離開,卻被冷沐真叫住,“大師難得來一趟,太子以爲你給了他面子,如今走了,豈不駁了太子的面子?”
劉笙的面子,智善自然不在乎,冷沐真也知道,隨即透露消息道,“明日的武狀元科考有變故,不允許男子參加,而是選舉女狀元,大師不想一觀?”
第一次聽說選舉女狀元,還不如男子參加的,智善隨即一愣,“一個男子也無,全是婦道人家穿着武服,在場上打打殺殺?”
冷沐真笑着點點頭,“女狀元選舉,自然是女子與女子比試。不過穿不穿武服,我就不知道了。劉笙爲了選取人才,不惜投入重金,爲了得到金子,即便穿着裙子,她們也會搏一搏的!”
穿着裙子,女子與女子打架?智善的眼神立馬就變了,平時在佛寺裡,見的女施主,要麼奇醜無比、要麼年老年邁,沒一個看得過去的。
洛商美人衆多,武狀元的科考,又是文采與武藝並存的女子,相貌一定也不會差!
智善幻想了一會兒,意識到失態,才收了收情緒,假作正經地點了點頭,“既然不能駁了太子的面子,那老衲只好留下了!”
說着,還是起身,“老衲這就進宮,請太子給老衲安排寧國府的禪房,老衲這些日子就住在寧國府了!”
原來這個和尚,不僅說謊、戒不了貪慾,連色/欲都戒不掉。
看來天下人都是一樣,只要是美的事物,不管做了尼姑還是和尚,一樣抗拒不了!
只是寧蠑可憐了,智善要住進寧國府,必定天天煩着他,他對和尚可沒什麼耐心!
智善一走,冷沐真便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寧蠑,“今晚上他就要住進來了吧?祝你們一起,渡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瞧着她幸災樂禍的樣子,寧蠑亦是一笑,吩咐罷廚房上菜,才向冷沐真說道,“你既然回來了,我自然也搬回來,你還要替我療傷,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