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瑾挑了半邊眉毛,伸手接過,花吟重新回到他身後坐好,再沒心思梳洗他的頭髮,只鼓着腮幫子瞪他的後腦勺,心裡雖惴惴不安,卻多少有些慶幸,原本她遵師訓,自種了帝王蠱後做了諸多筆記,可後來她陡然意識到這樣做的危險性,便將那些筆記給燒燬了,如今回想起來,真真後怕不已。
且說南宮瑾拿了筆記後,並未用心去看,只是粗略翻了翻,他素來諱疾忌醫,花吟平日裡修習醫術煉藥看診,他也不甚關心。只是這蠱蟲,他雖未親身接觸過,卻也聽聞其兇險邪門,心裡擔心花吟年少無知不知其厲害,一時好奇心盛,反傷了自己。要了過來,也不過是想檢查一番罷了。
翻到中間,有幾頁明顯被撕扯掉的痕跡,南宮瑾頓了下,未等他問,花吟忙說:“那是師父他老人家撕的,大概寫錯了吧。”
南宮瑾“噢”了聲,花吟卻微不可查的吐了口氣,那幾頁不是旁的,正是帝王蠱章,只是鬼醫老邪得了帝王蠱後還未來得及做研究,因此只單開了個章節,卻隻字未寫,後來花吟倒是寫了,只不過又撕掉了。
“這蠱蟲還真是玄妙呢,殺人又無形又能操控人的意識。”南宮瑾合上筆記,自言自語道。
花吟見如此,心下一喜,小心翼翼的接過筆記,南宮瑾並未拒絕,鬆了手,花吟便歡歡喜喜的將筆記放了回去,嘴裡卻說:“自古以來,藥既是毒,毒既可爲藥,單看你如何用罷了,這蠱蟲要是運用的好了,也可治病救人。”
“昔年,我偶遇一位南疆異士,他曾與我說過有一種蠱叫情蠱,說是南疆女子以血肉飼養之,若是種在男子身上,便能叫那男子對自己矢志不渝,假使那男子有二心,那種在他身上的雄蠱便會穿腸破肚,生生叫那男子疼死。”
花吟咬了咬脣,並未應聲,徑自去塌上取南宮瑾的衣裳,嘴裡說:“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再泡下去,藥性也過了,大哥還是起來換了乾淨的衣裳早些休息吧。”
南宮瑾點點頭,站起身,花吟高舉衣裳,忙移開視線。
先前她是逮着機會就想查看南宮瑾的身子,現而今獲得首肯了,反不好意思起來了。
南宮瑾一面穿衣,繼續說道:“那日你受傷,我不知怎麼地,也覺得額上一痛,當時就感覺到你出事了,那時,我心裡就只剩下一個念頭,回到你身邊,”他說完這話看向花吟,嘴角一勾,“很奇怪是不是?你不會也在我身上種蠱了吧?”
花吟只覺得腦子一炸,險些暈過去,卻聽南宮瑾呵呵笑出了聲,自說自話道:“我險些忘了,那樣的感覺一般是情蠱纔有,一雄一雌,你我都是男人,自然是不可能的。”
花吟反應了下,始知南宮瑾不過是玩笑話,或許是方纔太過緊張,腿竟有些兒發軟,她忙一手扶住身側的五斗櫥,卻不想將擱在廚上的一本冊子撞了下來,花吟忙手忙腳亂去接,卻不想非但沒接住,反將那冊子打飛了,只聽“咚”的一聲,落進了浴桶裡。
花吟“呀”的一聲撲過去,登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麼了?”南宮瑾問。
花吟撈起那溼透的冊子,整張臉都快糾在一起了,南宮瑾探手想拽過來看,“什麼東西?”
花吟方纔被嚇,心中有怨氣,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都怨你。”
南宮瑾極少見花吟發脾氣,有些兒新奇,“怨我?”就着她的手,看了過去,雖然字跡已經暈染開來,但仍可模糊的分辨出,“《將軍令》?什麼東西?”
花吟捧着那本冊子,隨便翻了幾頁,繼而喪氣的低了頭,“傅新給我的東西,他千交代萬交代叫我好生收着,說是孤本,只怕還要還他,這下好了,唉……”
“哦,莫不是話本子?”南宮瑾不甚在意,“那樣的東西他每年都要寫上十幾本,毀了就毀了,若是他爲難於你,我支你個招,隨便找本才子佳人的冊子當着烈親王的面還他,我保管他下次見到你都繞着走。”
花吟聞言轉怒爲笑,揶揄道:“大哥平日裡一派正經,沒想到也會出這樣的餿主意。”
南宮瑾又是一笑,因出了這一茬,方纔二人關於蠱蟲的談話也就無疾而終了。
花吟稍將屋內收拾了下,叮囑南宮瑾早些回屋休息,可後者卻沒有走的意思,道:“天黑夜涼,我這纔好些,你就趕人?”
花吟朝外頭看了看,明月當空,雖是秋季,卻不見得多冷,但又想南宮瑾體質不同常人,也就信了這話,遂點頭道:“那我喊了小廝取了你的披風過來?”
南宮瑾卻往花吟的牀上一坐,“算了,那些下人想必也歇着了,就不勞累他們了。”
花吟驚訝,暗道南宮何時這般體諒下人了,卻聽他又道:“今夜我就歇在你這吧。”
花吟一怔,剛要搖頭擺手不同意,卻聽他低聲一嘆,面上鬱郁,“你陪我說說話吧,我那屋太冷清了。”
他這樣的神情語氣,花吟反不忍拒絕了,嘴裡道:“也好,也好,那我將牀褥給你換了。”
南宮瑾也不說話,站在一旁看她忙活,幸而花吟屋內還有一張軟榻,她倒不擔心自己晚上沒地兒睡了。
鋪好了牀後,花吟讓南宮瑾在牀上躺着休息,自己則屋內屋外忙活了起來。南宮瑾靠在牀上看她,眸中含笑,他並未察覺到自己
請了南宮瑾靠在牀上休息,自己又將潮溼的屋子給收拾了遍。南宮瑾也不說話,側身靠在牀沿看她,,眸中滿含笑意,他並未察覺到自己這種狀態的不正常,只覺得單是看着她,心內就生出一股無以言喻的滿足感。
花吟將一切收拾妥當,又在另一間屋子梳洗過後,纔回了房。她又累又乏,倒還曉得給南宮倒了一杯水,“解渴安神的。”
南宮握在掌心,也沒急着喝,花吟等着拿走杯子,便坐在牀沿上候着,她今兒個又累又乏,垂着頭打哈欠。
南宮卻毫無睡意,他看着她的側臉,突然說:“可惜了,你要是女子,我定然娶你。”
花吟驚了一跳,猛然轉頭看他,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
南宮瑾也未想到自己竟不由自主的說了這種的話,看那神情,他自己也被嚇住了。
“大哥,我是男人啦,我,我,不能啊……”花吟面上訕訕,因爲驚嚇過度,說話也不利落了。
南宮瑾臉色變了變,似是想到了他處,神色哀涼,良久,譏諷一笑,“無論你是男是女,我都愛而不能。”言畢,將握在掌心的水杯推到花吟手中,一掀薄被,側身面朝裡躺下了。
花吟坐在牀沿沒動,她心知要叫一個面冷心硬之人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這種攻破他心防的機會千載難逢,她怎會白白錯過?因此,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他不動,她便也不遠離他,只挨着他的後背陪着他。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南宮瑾終於開口,“你怎麼還不去睡?”
“大哥心裡不痛快,我陪着大哥。”
“我能有什麼不痛快的,廢人一個,若不是我大仇未報,活着倒不如死了來的痛快。”他自己都未察覺到他對花吟已然是全身心的信任了,因此說話也失了小心謹慎。
“大哥又未死過怎知死了就比活着痛快?要我說語氣去想那些不知道的,不若好好的活,忘記過去,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
“忘記?”他冷笑,“那些記憶刻骨銘心,怎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若是忘了我便不是我,那就真的沒有活着的必要了。你也不用勸我,因爲我比誰都想活,沒有看到該死的人死,我怎麼捨得去死?”
花吟真是累的受不住了,她歪了歪,索性身子一斜,直接側身躺在了牀上,與南宮瑾背對着背。
“大哥,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她的聲音很輕,仿若帶着某種蠱惑,南宮瑾有剎那的迷亂,情感也不受控制般,他想傾訴,這麼多年來,他揹負的太多,也忍耐了太多,他從不叫一聲屈,不抱怨一聲苦,即便被誤會被記恨,他也從不解釋一句。可是,他真的好累啊,他是人,也有感情,也有喜怒哀樂,他想找個人好好說說話,可這世上想找一個知心人,怎麼就那麼難呢?
他有那麼多的秘密,不能說。
因此,註定,這世上不會有知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