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聽着霍十九的聲音不對,忙奔進內室去看,就見蔣嫵被放置在臨窗的炕上,霍十九半蹲在炕沿,染血的右手藏在背後,左手緊握着蔣嫵的,慌亂的安撫道:“沒事沒事,御醫馬上就來了,別怕啊。”
霍十九臉色比蔣嫵的還要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說話時不只聲音發抖,嘴脣亦是發抖。
蔣嫵已經疼的臉色發白,覺得好像吃了這一頓飯之後,身體一下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下身已能感覺到液體流出,她又慌又怕,卻強作鎮定道:“我知道,沒事的。”
說出這話,心裡卻清楚,這孩子怕是要提前降生了。纔剛肩轝晃她那麼一下,她爲接住七斤從上頭躍下,都沒有什麼大礙。
出了問題的,很有可能是剛纔的飯菜。其他的她又沒動幾口,只霍十九盛的雞湯她吃光了……
“阿英,去查飯菜。”蔣嫵忍過一波收縮帶來的劇痛,虛弱的反握住霍十九的手。
霍十九聞言就是一愣,隨即恍然。
纔剛蔣嫵突然出了問題,他將人抱進來時發覺手上溫熱溼黏,將人放下就看到了血跡。突然而來的情況唬得他心慌意亂,平日的沉穩早都不見了,哪裡還想得到這些。
卻是蔣嫵這一句話,如當頭棒喝,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皇上。”霍十九依舊蹲在炕沿,回頭對小皇帝懇求道:“請立即吩咐人去徹查方纔的飯菜茶點。還有,嚴刑拷問今日擡轎的那些人。今日的情況都是針對嫵兒,必有人幕後指使!”
二人四目相對。霍十九漸漸眯起秀麗的眼,小皇帝眸光中也閃過驚愕。
他們二人同時想起方纔開宴之前,小皇帝吩咐了景同去告訴御膳房,午膳加幾道對孕婦安胎補身有益的菜餚和湯食來。
難道是那些菜真的有問題?!
小皇帝真正有些慌了。現在不論那些飯菜是否有問題,霍十九怕都會懷疑到他頭上吧?
“英大哥是懷疑朕?”
“皇上何出此言?”霍十九驚愕於小皇帝思維的跳躍。
其實若非他有過“害死”霍家人的先例,就不會做賊心虛的擔憂霍十九聯想到他身上。
飯菜收拾妥當已經過去一陣子,霍十九擔憂若真是飯菜被動了手腳。這會兒會被人毀滅了證據,就焦急的道:“還請皇上儘快下令。不要耽擱了。”
“朕問你話,你是不是懷疑朕!”小皇帝的聲音不自禁拔高。
“皇上爲何覺得臣是在懷疑您?”霍十九不悅的抿着脣:“皇上在擔憂什麼?嫵兒如今這樣,明知道有可能是有人暗害,難道不該調查清楚?皇上再耽擱下去。這事兒可就成了無頭案了!就算皇上不在乎,臣也必定要查清楚!”
霍十九索性直接到了門前去吩咐景同:“聽見我的話了?還不快去!”
景同心裡叫苦,不去的話,他懼怕這個煞星,也不知皇上到底是什麼心思。去的話,皇上又沒發話。
“看來英大哥不僅是懷疑朕,連朕的人都敢隨意吩咐了,你眼裡心裡根本就沒有朕!”
霍十九這會子根本不想再與小皇帝糾纏,他滿心滿眼就只有蔣嫵的安危。快步回到蔣嫵身邊,握住她的手道:“別怕,我在這兒呢。御醫馬上就到了。”
小皇帝被徹底無視了。
望着霍十九與蔣嫵交握着的手,再看霍十九垂在身側往身上蹭血跡的另一隻手,深吸了口氣,壓下了滿心的情緒。
他定要查清,證明這件事上他的清白,否則他做過的霍十九不知道。他沒做的事卻讓霍十九誤解了,他豈不是冤?
“還不快去!”小皇帝帶着氣。回頭怒斥景同。
景同唬的心頭一跳,忙行禮慌亂的退下了。
不多時殿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聽雨滿臉淚痕的跟隨在幾名御醫身旁進了門。
霍十九急忙側身讓開。這會兒根本也顧不上那麼多禮數,只看着幾人給蔣嫵診過脈後都皺着眉,就覺得一顆心沉落在谷底。
“忠勇公夫人這是動了胎氣,還是先請接生的嬤嬤來吧。”
小皇帝和霍十九同時煞白了臉,聽雨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夫人這才七個多月……”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好端端的怎會動了胎氣,倒像是服了催生的藥似的,這會子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趕緊預備着!”
小皇帝知道蔣嫵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不論真想查出是否與他有關,他與霍十九的關心都會變的無法彌補,忙回頭吩咐小綠:“還不按着太醫說的辦?”
小綠猶豫着道:“皇上,這婦人產子污穢,就在這裡怕不合適,不如……”
話沒說完,已收到兩道凌厲的目光。
霍十九未等開口,小皇帝已先道:“這會子了,還顧得上那些?趕緊吩咐下去,調派有經驗的嬤嬤和宮人過來伺候,還有將地龍燒的熱熱的,再多拿暖爐來。其餘的待會兒都聽接生嬤嬤的吩咐。”
小綠想不到小皇帝對蔣嫵這樣在乎。
“狗奴才,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
“是,是,奴才這就去!”
殿內忙亂了起來,不多時接生嬤嬤就被請了來,霍十九與小皇帝都被請到了外頭,霍十九的身上沾染了血跡,小皇帝便吩咐人又去取來一身嶄新的墨藍色錦袍,吩咐內侍服侍霍十九換上。
霍十九自離開內室,就一直處在呆愣狀態。展開手任由宮人服侍着更衣,又在黃銅盆裡洗了手。
看着白皙的手在明亮的黃銅盆中,看着盆中的水被染上了淡淡的紅色,霍十九的眸色一下變的清明銳利。
“皇上。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故意爲之,意圖挑撥您與臣君臣關係。”
小皇帝聞言擰眉:“此話怎講。”
“皇上何必明知故問?”霍十九淡淡道:“臣纔剛被皇上關過詔獄,嫵兒就在皇上的宴請之後出了這樣的事兒,任誰都會覺得皇上是心中怨恨臣,關了臣還要礙於輿論將臣放出來,只能暗地裡算計臣的家人以示報復吧。”
“荒唐!”小皇帝氣的臉色通紅。雖然他很想收拾蔣嫵,除掉她霍十九說不定就肯留在京都了。但他還沒來得及下手呢。這屎盆子怎麼可以扣在他頭上。
到底是誰多事!
霍十九平靜的看着小皇帝,那雙洞徹一切的眼彷彿能看穿一切:“當然荒唐。臣知道此事並非皇上所爲。看來是有有心人看不慣朝堂安定了。臣對嫵兒一心一意,大約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臣在此痛失心愛之人,就算臣不計算在皇上頭上,也會使咱們君臣產生隔閡。”
“難道就不會是姐姐的仇家來尋仇?”
“嫵兒她雖然性情乖張,但並非無理取鬧心腸歹毒的人。她樹的敵,各個都是爲了臣與皇上的事兒。那些人尋上她,其實與尋上臣和皇上一樣。”
小皇帝就點了點頭:“只要英大哥別誤會朕就罷了。這幕後之人用心也未免太過歹毒,有事衝着咱們男人來就罷了,卻針對個女子!若只針對大人也罷了,卻連姐姐腹中的孩子都不打算放過。英大哥放心。查出這人是誰,朕定不會輕饒。”
小皇帝沒有發現,幾句話之間,他已經忘記了方纔誤以爲霍十九懷疑他。
霍十九重重的頷首:“多謝皇上。”
想了想,又道:“皇上,其實自嫵兒有孕一來,臣府中也養了幾個嬤嬤,他們較爲了解她的身子,臣斗膽,可否請皇上恩准臣讓他們入宮來從旁協助?”
如今情況特殊,他們二人的關係又非比尋常,小皇帝自然不會拒絕,就點了頭。
霍十九便叫了滿臉淚痕的聽雨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聽雨用袖子抹了把臉,重重的點頭道:“公爺放心,奴婢這就去辦。隨即就快步出去,由一個小內侍引着出去了。
這時宮人已經將內侍的窗前都掛上了厚實的錦緞窗簾,屋裡染了黃銅的暖爐,還點了燈,御醫們已經退到外頭來,相互斟酌着開方子。內室裡則由接生嬤嬤與宮女照顧。
等了半個時辰,小皇帝就去了御書房。
霍十九在外頭坐不住,又進了裡屋。
蔣嫵這會兒已是面色雪白。才吃了一劑藥催生的湯藥,還不知要怎麼煎熬。這時候又沒有手術,也沒有輸血,孩子才七個月,身體疼的像快承受不住……
蔣嫵歷經沙場都不覺懼怕,刀口舔血也能談笑風生的人,第一次感覺到恐慌。
或許她這一次挺不過去呢?
睜開眼,看到霍十九就在他身邊,焦急的與接生嬤嬤低聲說着什麼。蔣嫵就喚了他一聲:“阿英。”
霍十九聞言立即過來,“嫵兒。你覺得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你不必緊張。只不過是孩子提前降生而已。”蔣嫵咬牙忍痛,笑着道:“你先帶着七斤去別處吧,這裡不乾淨。你也是在詔獄中折騰了這麼久,早就累了吧?趕緊去睡一覺,說不定等你睡醒了,咱們的孩子就出生了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