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望着那折磨了蔣嫵兩日的小東西,甚至有些不敢碰觸,雖知那是他的兒子,可那孩子的一切都那麼陌生,又那般脆弱,好似他只要力道稍微拿捏的不對,就能將孩子碰壞。
“你……”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已經沙啞,霍十九清了清嗓子才道:“先抱小公子給太夫人和親家夫人看,再吩咐人去請太爺。”
“是。”
穩婆抱着襁褓到了門廊,趙氏與唐氏已經迎了上來。
霍十九這會子已經進了內室,纔剛進門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眼見着接生嬤嬤和媳婦子們正爲蔣嫵蓋上被子,又有小丫頭端着盛放血水的黃銅盆魚貫出去,霍十九一見那些血水,就覺得腳心上升起一股子寒氣直衝向腦門兒,連骨頭都有軟綿之感。再看躺在牀上臉色煞白雙目緊閉的蔣嫵,更加擔憂,忙快步到近前來,卻不敢碰觸她,只低聲叫:“嫵兒。”
蔣嫵本昏昏欲睡,但聞霍十九顫抖的聲音就知他在外頭等了兩日的煎熬或許並不比他少,就強撐意志張開眼,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阿英。”
霍十九心內稍鬆,在牀畔蹲着,握着她冰涼的手道:“你受苦了。怎麼手這麼冰?你還好吧?”
“沒事,已經沒事了。我就是累了,想睡一會。”
她的確是該累了。疼痛折磨之下,她根本就沒怎麼睡着。
“好好好,你睡,我守着你。我已與皇上那告假了。這些天我都不去衙門。就在這裡守着你。”
“你也睡一會兒。看你眼眶青的。”蔣嫵眼皮沉重的已經擡不起來。卻還強打精神道:“你看到兒子了嗎?”
“看到了。”
“我瞧着,兒子像你。”
“皺巴巴的,看不出。”
蔣嫵失笑,道:“你還給兒子取名。”
“已經取好了,還是今兒個皇上幫我選定的,就叫霍翀。”
“哪個衝?”
“左羽右中,‘鵠飛舉萬里,一飛翀昊蒼’的那個翀。”
“翀哥兒嗎?也好。既是皇上賜名,便無在更改的道理了。”蔣嫵已是疲憊的眼皮都擡不起,喃喃道:“阿英,你快歇着去,我睡了。”
“你快睡,我在這裡陪着你。”
霍十九握着蔣嫵的手不鬆,就那般蹲在牀沿守着她,不多時候她已呼吸平穩。
而外頭已傳來霍大栓開懷而笑的聲音,還有壓低了嗓門兒問穩婆:“這孩子幾斤幾兩重?”
“回老太爺,小公子正巧七斤整重。”
“七斤啊?那就叫霍七斤好了。”霍大栓哈哈大笑。
屋裡的霍十九聞言就皺了眉。
他們兄弟姊妹三個叫個十九、初六、二十一也就罷了。其實叫熟了還蠻順的。怎麼輪到孩子還以體重來命名了?七斤七斤的叫着,還不將孩子都叫成個粗人……
霍十九忙輕手輕腳的出來院中。先是將圍觀笑談的家人都引去了外頭,着才壓低聲音道:“爹,皇上已經給孩子賜名兒了,叫霍翀。”
“啥?”霍大栓不甘心的叫道:“啥霍翀啊,哪個字啊!衝有什麼好聽的啊,叫個七斤多好啊!你個毛孩子懂個屁,叫簡單的賤名孩子好養活!你看你們兄弟姊妹不就是例子!”
趙氏道:“皇上御賜的名兒,那是孫子的榮耀,天生的榮寵別人想得還得不到呢,你還挑三揀四的,別亂說話惹禍上身!”
霍大栓也知道聖命不能違,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乳名兒叫七斤好了。”
小名兒叫翀哥兒不是更好?
可霍十九眼看着霍大栓瞪着眼睛一副殷殷期盼的模樣,着實不想讓父親失望,又想不過是乳名罷了,便道:“那就聽爹的意思吧。”
“好,好!”霍大栓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你看,兒子都說話了,可見我想的名字甚好,不過皇上也已經賜名了,就只得如此了。哈哈!”
“爹,好在翀哥兒是七斤整重,若是個六斤八兩四錢之類的,乳名還太長了呢。”
霍初六一句話,引得衆人都笑,霍大栓險些脫了鞋打她:“你個臭丫頭,還敢取笑你爹,你還別不信邪,若真是六斤八兩四錢也容易,直接叫六斤唄!”
“可若是將來大嫂再生一胎,還是七斤重怎麼辦?”
“這……”霍大栓犯了難,撓着後腦勺道:“你說的也是,要不不叫七斤了,叫個狗娃?”
“爹……還是叫七斤吧。”霍初六無奈的搖頭,還是先過了這關再說。以後的孩子以後考慮便是。
就這樣,在蔣嫵還在昏睡的時候,霍翀的乳名已經被其祖父拍板釘釘。
蔣嫵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因是在月子中,穩婆與嬤嬤根本不讓她下牀,更不許吹風,就連想看看孩子,也得讓奶媽子將孩子抱來再看。
聽聞冰鬆說霍大栓給孩子取了個乳名叫七斤,蔣嫵失笑,道:“叫什麼還不一眼個,不過是個代號罷了。”
的確,她前世還沒名字呢。能有個祖父取的乳名,叫七斤也是幸福的。
蔣嫵堅持自己給孩子餵奶,可是她奶水不足,只得與乳孃一同餵養七斤。
霍十九更是陪伴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到了這一日的下午,外頭小丫頭們火急火燎的衝到了廊下,氣喘吁吁回道:“回侯爺,夫人的話,皇上到了!”
霍十九一愣,忙起身去迎。
蔣嫵則是叫聽雨拿了件襖子來披上,坐在拔步牀上等着。
不多時,小皇帝在霍十九的陪同下進了臥房,人未到,聲已先至:“姐姐,聽說你們母子平安,朕來看你了。”
“多謝皇上。”蔣嫵微笑,在牀上欠身:“請恕妾身不能給皇上行大禮了。”
“罷了罷了,自家人何必如此。翀哥兒呢?”小皇帝由霍十九服侍着坐在臨窗的玫瑰椅上。
霍十九回道:“纔剛吃飽了,叫乳孃抱下去了,臣這就吩咐乳孃將他抱來。”
小皇帝連連點頭:“朕也想看看英大哥和姐姐的孩子是個什麼樣兒,哎,若跟着姐姐論,他是朕的外甥,若跟着英大哥論,他又是朕的侄兒,都不知該怎麼算好了,不過朕已經想好了,今日就是要親口封他爲錦寧侯世子的。”
原本霍十九是打算請封的。不成想小皇帝會親自前來。雖同樣是錦寧侯世子,可自個兒請封與皇上親封卻是大大不同。
霍十九忙行禮謝恩,還不等跪下,已被小皇帝雙手攙扶起來:“英大哥,自家人不必如此。”
不多時,乳孃已將翀哥兒抱來,小小的嬰孩正在熟睡,歪着頭靠在乳孃胸口,半張着小嘴,睡的很熟的模樣。
小皇帝新奇的湊近旁邊,看着他紅彤彤的皮膚還有皺巴巴的臉和小手,撇嘴道:“這是英大哥和姐姐的孩子?不會抱錯了吧?怎麼這麼醜!”
蔣嫵不滿的很,誰說她家翀哥兒醜的?孩子還小,都沒長開呢,能看出個什麼。
蔣嫵招手讓乳孃將孩子抱來。
乳孃卻是害怕的身上發抖,要知道這是她第一次面聖,皇上居然還說他們抱錯了……如果這會子皇上計較起來,這些當日爲蔣嫵接生的豈不是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好在霍十九瞭解小皇帝的性子,笑道:“皇上,這屋裡悶熱,不如臣陪您去外頭走走?”
小皇帝看過了小孩兒,也的確不願呆在屋裡,就與霍十九並肩出去,到了外頭花園子裡尋了個四周空曠之處低聲說話。
蔣嫵這廂則是摟着翀哥兒躺着,道:“好孩子別怕,你可一點兒都不醜,娘眼裡你是最好看的孩子了,說你醜的那是沒見識。”
乳孃想去捂着蔣嫵的嘴……要是被人聽見,他們全家都要跟着陪葬啊!
皇帝親臨錦寧侯府,親口御封了錦寧侯世子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朝堂之中錦寧侯的聲望又高了許多,有了小皇帝打頭陣,那些原本對霍十九就存巴結之心的人就越發的考上前來。就連英國公都送了兩柄上等的玉如意以示親近。
不過送禮的人雖多,其中卻沒有蔣學文。
蔣嫵也吩咐了人回蔣家報信兒,蔣學文卻始終沒有表示。只有蔣晨風親自登門。
蔣嫣與蔣嫵一同在瀟藝院的臥房中見了蔣晨風。
再見之下,三人都很是唏噓。
蔣晨風清瘦了許多,身上沒有了從前書生意氣的那種幹勁兒,換而代之的是一種經歷滄桑之後的蒼涼。
在見了蔣嫣與蔣嫵時候,他臉上有歡喜欣慰的笑容,開口便道:“看來長姐過的也很好,我果真沒有做錯。”
蔣嫣百感交集,道:“晨哥兒,多虧了你肯幫忙,只是我出門後,爹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他頂多對我的態度不滿罷了,時常的訓斥敲打兩句,也沒什麼的,況且我也打算離開京都。”
蔣嫵一愣,“二哥哥,你離開京都要去哪?”
“是不是爹他又怎麼了?”蔣嫣也很焦急。
蔣晨風搖頭,笑道:“我已與三兩好友相約出行,要去遊歷名山大川,俗語說的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總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我今日來,除了爲看看三妹妹的孩子,也是爲了辭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