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嫵挑眉,道:“是怎麼個詭異法?”
“皇上的性子是個閒不住的,如今又未親政,也只有宮裡辦個宴會或者外國來個使臣他纔有機會露面……朝政如今還是把持在英國公的手中,他平日閒暇之餘喜歡看看閒書,再或者去後妃那裡坐坐,最常做的就是去御花園裡走動。可我在宮裡的人說,這些日皇上並未常常去御花園,也不怎麼見人,也就是平日伺候在他身邊的人才知道皇上的行蹤。皇上這些日倒是常常召見英國公,二人在御書房中動輒一談就是兩個多時辰,也不知都在談論什麼,皇上又藏不住心事,我真擔憂他哪一句說的不妥,若露出破綻就麻煩了。”
霍十九說話的聲音很低,卻將滿心鬱結和擔憂表露的分明。蔣嫵看的擔憂,手邊覆上他的手。她的手溫暖,他的手微涼,霍十九似不適應突然而來的溫度,手指瑟縮了一下,蔣嫵便緊接着將他的手指握住。
曹玉聞眼眸掃過二人交握的手,生硬的別開眼撩起車簾,窗外已是暗沉一片,烏雲糾集,似有一場大雨將至,隨即放下車簾,輕聲細氣的道:“這麼看來,倒像是皇上與英國公十分親近的模樣。”
“可皇上與英國公不可能那般親近。”蔣嫵問霍十九:“你的人可曾見過皇上出來走動?”
霍十九把玩蔣嫵的手指,搖頭:“正因爲除了皇上身邊的人,沒有人看到皇上出來走動,等閒人又無權近皇上身側。我才覺事情有蹊蹺。皇上那樣的性子。在屋中久了怎麼可能受得住。閒着了悶着了,他都早就該出來玩的。”
蔣嫵聽到此處,心裡只涌出一個念頭,這情形怎麼看皇上都是被英國公控制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小皇帝正在着手對付英國公,否則也不會將虎符都給了霍十九,還約定以火爲令。難道這是他誘敵深入的招數?先放鬆英國公的戒心,再圖行事?
蔣嫵眸中神采瞬息萬變,卻無一不美。霍十九欣賞她的美態之餘。又覺她明知危險卻依舊爲了他而留下十分感動,當即便有所動容,低沉聲音也更加溫柔:“嫵兒,你在想什麼?”
蔣嫵回過神,笑道:“沒什麼,皇上既然吩咐了下來,就定然是已經有萬全準備,如你所說那般,我們且聽命便是。”只是也要處處都留個心眼。
當然這話,蔣嫵不會在霍十九面前說出來。免得他聽了又氣她不尊他的君主。
霍十九點頭,眉頭舒展了一些。他或許也不該總將皇上當做小孩子,也該適當的給他發揮的空間和餘地。
說話間,傾盆大雨倏然落下,敲打在馬車棚頂發出細碎響聲,周圍是一片沙沙的雨聲,潮溼的空氣涌動着,曹玉問:“要不要先找個地方避雨?”
霍十九搖頭道:“咱們最好還是少露面爲妙,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能出任何亂子。”
曹玉頷首,便撩起車簾對車伕吩咐了幾句。
車伕本就是霍十九身邊的死士,冒雨趕車這等事哪裡難得住他,當下爽朗的應下,將馬車趕的又快又穩,不多時就到了城西的宅院。
宅院是個二進的小院,斑駁的黑漆木門只被叩了兩下,就有個四旬的豐腴媳婦子撐傘迎了出來,見了霍十九,忙笑道:“哎呦,富貴兄弟,你怎麼來了。”
“表姐。”霍十九微笑,拉過蔣嫵道:“這是我媳婦,我們特地來看看你。”
“這就是秋菊啊,快進來,快進來。”媳婦子將霍十九、蔣嫵、曹玉都迎進了院,還聽見那媳婦子跟好奇的鄰居高聲說:“是我表弟……家在南邊……來串門子的。”
霍十九覺得好笑,曲指彈了一下蔣嫵的額頭:“秋菊。”
蔣嫵挑眉望着他:“富貴。”
二人都覺得好笑的緊,蔣嫵認真的道:“別說,你若是叫霍富貴還真不錯。”
“爹當年是連富貴這個詞兒都沒憋出來。”霍十九無奈的道。
一想霍大栓給孩子取名的本事,蔣嫵真是不敢恭維。
小宅是個尋常的二進院落,前院住着方纔那媳婦子夫婦和他們的小兒子,後院則是整理的十分乾淨。
到了後院正屋,那媳婦子和他丈夫、小兒子都進了屋裡來磕頭:“小的給霍爺,夫人請安了,方纔在門前多有得罪,還請霍爺、夫人恕罪。”
霍十九端坐首位,雖粗布衣裳,卻仍是高華氣質,手指把玩着菸袋,笑道:“不必拘泥,你們做的很好。都起來吧。”
“多謝霍爺。”
夫婦二人與那少年人都站起身來,恭敬的垂首站在一邊。
“你們忙你們的去,就當我們只是遠房親戚即可,不必來伺候。”
“是。”三人行禮退下。
不多時,方纔那媳婦子又提着個黃銅水壺進來,在門前擱置在臉盆架子上的木盆中兌了溫水,放了嶄新的巾帕,回身恭敬的道:“請爺盥洗。”
霍十九笑着擺擺手,示意她退下,隨後去絞了帕子進內室去拉過蔣嫵,要給她擦臉。
“我自己來。”蔣嫵忙去接他的帕子。
“不,還是我來,這些日身邊沒有人伺候,端茶遞水梳頭簪花的活計,都由我來。”霍十九執着的望着她,另一隻手將帕子高高舉起,他們二人身高的差距,使蔣嫵即便踮起腳尖也拿不到帕子,而秀麗的眸子卻像是及委屈的,彷彿若是她不讓他伺候就是欺負他。
他難得如此霸道,蔣嫵不願負了他的好意,只得嘆息道:“好吧,那有勞你了,回頭我服侍你梳洗。”
“好啊!”霍十九愉快的給蔣嫵擦臉,奈何他從未伺候過人,難免笨手笨腳,將蔣嫵的臉擦的通紅,還包裹了帕子的手指戳到她的鼻子兩次。
等擦過了臉和手,霍十九丟下帕子又去取了木梳來,偏要蔣嫵將挽起的兩條麻花辮散開,重新爲她梳髻。
看他似尋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蔣嫵不忍句拒絕,只好乖乖坐在炕上讓他給她梳頭。
屋外大雨傾盆,屋內卻因二人這般靜謐柔和而溫暖起來。
同一時間的英國公府,譚光撐着傘上了丹墀,半邊身子被雨淋溼了也渾不在意,到了前廳,便將傘丟給廊下的小廝,隨即自行撩簾入內。
“國公爺。”譚光行了禮,恭敬的道:“咱們的人已經回來了,說是霍英的確是與他夫人同乘一輛馬車,隨後才離開的,不過不多時就追上了隊伍,這會子因爲大雨,已經停留在城外不遠處的一座破廟。”
“是嗎。”英國公以垂了紅色流蘇的精巧象牙梳梳理着鬍鬚,笑着道:“這倒有意思了,我原本以爲他隨後才行是怎麼回事兒呢,想不到他竟是跟着他父母親人同行的,還真讓我失望。”
譚光諂媚的笑道:“國公爺料事如神,又素有威嚴,哪裡怕他們再翻幾層浪來?”
“小心駛得萬年船,越是這個節骨眼兒就越不能出錯。”英國公道:“既然他們是真的離開了,也就罷了,咱們還有正經事做,就讓他們離開便可。”
“國公爺說的極是。只不過……”譚光略微猶豫,依舊是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國公爺,這會兒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不如斬草除根,”比了個殺的手勢:“既然不能確定霍英將來是否能夠爲您所用,爲何還要留着他?”
“難道我是那等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英國公站起身,將象牙梳收入懸於腰間的錦囊,隨即拿了噴壺爲劍蘭澆水,姿態悠閒笑容溫和,如同尋常人家的老翁:“你呀,想事太過片面,難道不分不清敵我的就都要趕盡殺絕?這世上總歸是什麼樣兒人都有,能夠讓他發揮自身的作用於我有益便行了,還指望不是黑就是白麼。”
譚光既然能夠跟隨英國公這麼多年,於謀劃之上便是有些能力的。
只不過他摸清了英國公的脾氣,年紀越大,英國公反而越喜歡聽人對他的讚揚。如此這般故意裝作笨拙引他說話,英國公心裡是極喜歡的,他也就樂於做拋磚引玉的轉。
“國公爺說的極是。是我的考慮不周。”譚光諂媚的笑着,道:“那依國公爺的意思,就放他們回錦州吧?”
英國道:“隨意吧,先做正經事要緊,讓你預備的可預備了?‘
“您放心,早就預備得了。”
蔣嫵與霍十九、曹玉在小宅中轉眼就住了兩日。
雖然口中不說,可心底裡,蔣嫵一直都在擔憂着七斤,每日都在盤算家中人應該走到何處了。
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消遣,比如現成的師父在此,她當然要求教,是以每日清晨,天色剛泛起魚肚白,蔣嫵就訓尋到曹玉在後院之中練拳腳。
曹玉得名師真傳,拳法自然也不含糊,蔣嫵的受罰卻是無數實戰中摸索出的使用的軍體拳,看似沒有招數,卻一招之下多個變招。曹玉每每與她動手,都要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才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