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汐月慌忙別過臉去,臉上一片燒,拔下頭上的東西,對着路邊的燈籠看了看,原來不過是一朵米珠串成的木蘭花,雖說值不了多少錢,但這做工十分精湛。
魏汐月拿在手上,心裡已經樂開了花,嘴上卻哼道:“怎麼,拿這麼一朵破花兒就想打發我嗎?這能夠抵得上流光紅英釵嗎?”
“你的流光紅英釵過幾日我一定賠給你。至於這木蘭花嘛,算是我向你賠罪了,昨天晚上,實在是我對你不起。”
“哼,嘴上說的倒好聽。”魏汐月背對着楚遇,往後一伸手,“拿着!給我戴上去!”
楚遇順從地接過木蘭花,溫柔地爲魏汐月重新戴好,兩個人相視一笑,昨晚上的不愉快便煙消雲散。
再回過頭去找溫陽公主,魏汐月卻“哎呀”了一聲:“溫陽哪裡去了?”
小丫頭明明剛纔還站在糖人攤子前面的,一眨眼的功夫,已經不見了。
魏汐月心下着急,擠到了攤主面前:“大爺,剛纔站在您這裡的那個小姑娘……啊,不,那個小公子,這會兒去了哪裡了?”
捏糖人的老大爺毫不客氣地伸出了手:“我可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就知道,他說了,銀子你們付。”
“什麼銀子?”
“那位小公子在我這裡拿走了兩個糖人,你們可別想賴賬啊!”
楚遇丟給大爺一塊碎銀子,拉着還想理論的魏汐月往外頭擠,想找到其他人再說。
還好,走不幾步,就看到了魏南風正陪着錦繡選絲線。
瞧見魏汐月和楚遇,魏南風還面帶微笑地揮了揮手。
魏汐月劈頭就問:“瞧見溫陽了嗎?”
“怎麼了,公主……公子在那邊的戲耍攤子上呢,一會兒我陪着錦繡買完了東西就回去找溫少公子。”
“哎呀,不是,是溫陽不見了!”
“不見了?”魏南風面色凝重起來,囑咐身邊的錦繡道,“錦繡姑娘,這裡人多,你哪裡也不要去,就待在這裡,我們先去將溫少公子找到,一會兒就回來接你。”
錦繡也擔心溫陽公主,忙乖巧地道:“你們快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們就是了。”
魏汐月等三人就急急忙忙地去了,錦繡抱了剛纔買的絲線,站在人羣中,不時地被人推來搡去,雙腿都有些支撐不住了。
“這位姑娘,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妨就在這裡略微坐上一坐,歇歇腳吧。”
絲線攤子旁邊是個字畫攤子,有個打扮齊整的白衣少年坐在攤子後頭,搖着一把空白扇面的摺扇,笑眯眯地看着錦繡。
錦繡點了點頭,謝過年輕人的好意,就着年輕人推出來的椅子坐下了。
“姑娘是在等人嗎?”
“是,我家公……公子走散了,家人就都去找公子去了,囑咐我在這裡等着,一會兒他們就回來接我。”
年輕人皺了皺眉:“你家公子多大了?”
“十五了。”
年輕人輕蔑地笑了笑:“這麼大的人了,也能夠走丟。真是金銀窩裡生出來的人,什麼都幹不了,蠢豬。”
“不許你這麼說我家公子!”
錦繡自然要維護溫陽公主了,可她又不會吵架,
說了一句就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了,不免想起魏南音來。要是魏南音在的話,肯定會說得這攤主啞口無言。轉念一想,魏南音和溫陽公主不和,說不準會和這個可惡的攤主一起責罵溫陽公主呢。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就是了,姑娘你生什麼氣呀。大熱天的,彆氣壞了身子,你看看,你氣得臉都紅了。”
白衣男子合上了扇子,用扇子柄比了比臉,似乎是在嘲笑錦繡。
錦繡背過身,心想這個人可真討厭,素昧平生,就無端端地辱罵人家,如今還嘲笑她,她可再也不要理他了。等王爺和王妃一來,她馬上就走。
錦繡將一團絲線捏在手中,另一隻手託着腮,盯着對面攤子上邊的燈籠癡癡地看着。不知道這會兒王爺他們有沒有找到溫陽公主。要是公主不見了,魏將軍會不會受到懲罰?
錦繡的臉又紅了。
她想起了無數遍夢到的場景,魏將軍騎在馬上,孔武有力的臂膀揮舞着青峰刀,將草原上的風光都給比了下去。
她見過溫陽公主騎馬,嬌滴滴的人兒翻身上了馬背,就英姿颯颯起來。和魏將軍並排騎在一起,就是畫上的人一樣,真好看。
只有溫陽公主那樣的人才能夠配得上魏將軍吧?
“姑娘在想什麼呢?瞧瞧,你愁得眉毛都皺到了一起,在下想要都沒有辦法下筆了。”
一張畫紙遞到了錦繡的面前。
本來是空白一片的畫紙,這會兒卻已經有了一個託着腮,凝視着前方的少女。她鬢邊的碎髮被風吹舞,手中的絲線如水般飄揚,明明是花兒一樣的面龐,柳葉眉卻微微蹙起,眼眸裡是秋天天空一樣的純淨,眼底也灑起了秋雨般的清愁。
美好肆意在畫紙上開放,惆悵與哀傷圍繞着畫紙上的少女,濃郁得散不開,讓人不忍心打擾。
墨跡還未乾,可見是剛剛纔畫成的。
錦繡將畫紙還給了白衣男子,遲疑地問道:“這是我嗎?”
她從來沒有過屬於自己的畫像,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在畫紙上會這樣靈動,這樣好看,一時之間,也看癡了。
“自然是姑娘了。”
“公子爲什麼要畫我?”
“因爲姑娘你長得好看啊。”白衣男子瞄了錦繡一眼,又笑道,“我平常一般不給人畫像的,要是畫了,必得收一大筆銀子。”
“我知道,我這裡有。”錦繡忙低頭翻出荷包,從荷包裡拿出一錠銀子來,遞給白衣男子,俏臉上紅暈未退,還帶着一絲慌亂,“這個夠不夠?”
白衣男子愣怔了片刻,就哈哈笑了起來:“你收起來吧!是我要主動給姑娘畫的,不收姑娘的銀子!”
錦繡臉更紅了,那銀子放在手心裡,收回去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白衣男子將畫紙壓平,放在案上,等着墨跡晾乾。一擡頭,見錦繡還維持着剛纔的那個姿勢,便又笑道:“姑娘快收起來吧。這銀子是你家公子的吧?”
錦繡見他真的不在乎這銀子,便訕訕地收回了荷包裡:“不是,我家小公子不認識銀子的。”
“什麼?不認識銀子?”白衣男子驚奇地問道,“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不認識銀子這種東西?”
“我家公子出門從來不帶銀子的。她要什麼東西,自然會有人送到她手上,她又何需銀子呢?這銀子是我攢下的體己銀子,出門買點東西,回去捎給小姐妹們。”
白衣男子又重新打量了一番錦繡,見她衣着不俗,知道她定然不是安寧鎮這種小地方的人,自然跟着的主人家也定然不俗了。
正要再詢問一番,魏汐月等人又找過來了。
錦繡忙站起來,迎着魏汐月等人就笑道:“王……夫人,找到小公子了嗎?”
魏汐月從善如流,然而她一眼瞧見那字畫攤上的白衣男子氣質不俗,有意在別人面前給錦繡做面子,就笑道:“你既然已經是我的乾妹子了,就別‘夫人’、‘夫人’地叫了,叫我姐姐就是。”
白衣男子暗自點頭,原來是主人家認下的乾妹子,怪不得荷包裡那麼多銀子。
魏南風沒有魏汐月心細,粗聲粗氣地問道:“錦繡姑娘,見過溫少公子了嗎?”
錦繡搖搖頭,魏南風還待去找,卻被楚遇攔下了:“溫陽機靈着呢,咱們就在這裡等着,她一會兒一定會找過來的。”
非是楚遇不擔心溫陽公主,而是眼前的白衣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剛剛走過來的時候,一眼就瞧見了案上的畫。那畫上的少女明顯就是錦繡,一支畫筆將錦繡畫的栩栩如生,這個人有兩下子。
楚遇現在求賢若渴,此次出使浩清國,能夠遠離了皇上的監視,即使不能夠與浩清國達成協議,一路爲自己網羅些人才,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多謝這位公子方纔照顧我家妹子。敢問公子高姓大名,鄙人改日定然登門拜謝。”
白衣男子也回了回禮:“這位大人無需如此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無須掛齒。”明顯是不想和楚遇深談的樣子。
楚遇也不介意,微微一笑,打量了白衣男子一眼。
男子打扮得很潔淨,可身上的那套舊衣衫已經磨得很薄了,顯見的是家境貧寒。寒門之子,身上竟然還有這樣的氣度風采,可見此人定然不一般。
“公子是位秀才?”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摺扇,輕蔑一笑:“在下如今已經是舉人了。”
“爲何不做官?”
“做官又如何,做民又何如?天還是那樣的天,做官做民都一個樣。”
楚遇眼皮子跳了幾下,這個人不一般,很不一般!
“公子畫技不錯,可否現場作畫一卷?”
“大人喜歡什麼樣的畫?”
魏汐月也看出了眼前這位白衣男子恐怕不是池中之物,也不知怎地,竟然幫着楚遇說道:“山水畫。”
“要山要水還是二者皆而有之?”白衣男子頭也不擡。
楚遇緊緊地盯着他:“要公子心中的江山。公子心目中的山河是什麼樣子,儘管畫出來,我就要那樣的畫。”
白衣男子手腕一抖,乾乾淨淨的畫紙上就落下了一大片的墨跡。
他乾脆就扔下了畫筆,擡眼看了楚遇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將畫紙揉成一團,浸在墨汁中,又用兩手捏出來,輕輕一抖,展開來,丟在了楚遇面前。
“這就是在下心目中的山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