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金枝側耳聽着裡頭的動靜,更加肯定趙姨娘姐妹倆就是在劉姨娘這裡了,爲了哄騙劉姨娘開門,她不得不低聲下氣地求道:“劉妹妹,你開開門吧,外頭實在是冷得緊呢。”
劉姨娘回身看了一眼趙姨娘,趙姨娘輕聲說道:“是福不是禍,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過去。妹妹,你讓她進來吧,我們且會一會她,我就不相信了,咱們六個人,還鬥不過她一個。”
菲姨娘見姐姐終於硬氣起來了,就將頭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姐姐,你別怕,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總會和姐姐站在一起的。咱們熬過去,等三公子回來了,就什麼都好說了。”
趙姨娘苦笑着點點頭,她還能夠等到三公子回來的那一天嗎?
劉姨娘得到了趙姨娘的首肯,就從容地應答道:“萬姐姐,趙姐姐和菲兒妹妹都在我這裡。”
外頭的人靜默一會兒,語氣忽然急迫起來:“劉姨娘,快開門!正好你們三個都在,我有話要說!快開門!”那語氣急得,好像再不給她開門,她就要破門而入了。
“小香,去開門吧。”
小香答應了一聲,就過去開門了,這邊橘子和梅子也已經將屋子裡的燈給點起來了,明亮的燈光柔和地照射着整間屋子,取代了那搖擺不定的蠟燭。光亮讓幾個人心裡更加安定了。就算來的是鬼,她們人多,也不害怕了。
小香剛一開門,萬金枝就撲了進來,腳步踉蹌,像是要摔倒的樣子,梅子離得近,便過去扶了一把。
萬金枝忽然輕聲叫了一聲,將梅子給推開了,往後退了幾步,輕輕揉着方纔被梅子碰過的地方,眉頭緊緊地蹙起,好像胳膊很疼似的。
梅子不知所措地望着萬金枝,她跟着趙姨娘這個軟性子的主子,平日裡被萬金枝給欺負慣了,見着萬金枝,就總覺得心裡惴惴不安。
“萬姨娘,奴婢是不是弄疼你了?”梅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以爲萬金枝會像平常一樣對她大罵一通,然後罰她到外頭院子裡跪着,哪成想萬金枝竟然衝着她擺了擺手,和顏悅色地說道:“沒事,不關你的事。”說罷還衝着她笑了一下。
這笑容讓梅子受寵若驚,甚至是嚇了一跳。她也不禁懷疑起來,這萬姨娘是不是真的被鬼給上身了?怎麼性情變得這麼奇怪?
門一開,外頭的冷風就灌了進來,屋子裡的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小香忙過去將門給掩上了,她留了個心眼,怕一會兒萬金枝發難,她們幾個反應不及,就留了一道門縫兒,沒有關嚴,這樣一會兒跑起來,也方便一些。
萬金枝卻好像背後長了一雙眼睛一樣,忽然道:“小香,你把門給關嚴了,外頭的風挺大的。幾位姨娘都是才起,要是吹了冷風,回頭會得風寒的。”
小香嘟着嘴,想要關門,卻慢騰騰的,萬金枝就將手裡提着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回身去將木門給緊緊地關上,甚至從裡頭將們給閂上了。
落閂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格外響亮,“咔噠”一聲,也讓劉姨娘幾個人都反應過來了。
劉姨娘忙招呼萬金枝過來坐下:“萬姐姐快過來坐吧。”
萬金枝落落大方地入座,將桌子上的那盒子東西往中間推了推:“這是我帶來的點心,是城裡萬勝齋做的,你們在府裡都吃不到。味道很好,我特意帶來給你們嘗一嘗。”
劉姨娘臉色尷尬,掃了一眼那精美的盒子,卻不打開,笑道:“萬姐姐來就來吧,怎麼還帶了東西?我這裡也有現成的點心呢。這萬勝齋的東西這麼金貴,萬姐姐還是留着自己吃吧。”
誰知道這點心裡頭有沒有下毒?大晚上的巴巴兒地提了一盒點心過來,說這裡頭沒有鬼,三歲的小孩兒都不相信!
菲姨娘也附和劉姨娘,冷哼一聲道:“萬勝齋的東西有什麼稀罕的!當誰沒有吃過呢!萬姨娘還是拿回去吧,咱們姐妹們要是真想吃呢,自然會去叫下人買。再說了,點心還是吃着自己府裡做的,乾淨放心,誰知道這外頭做的裡頭摻了什麼東西!別吃壞了肚子,讓人家笑話!”
萬金枝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生硬地轉過臉,定定地看了一眼菲姨娘,看得膽大的菲姨娘心裡也直發毛,壯起聲勢,問道:“萬姨娘這麼陰森森地看着我做什麼?難不成我臉上長了什麼東西?”
“看菲兒妹妹真是好看呢。”萬金枝裂開嘴角笑了笑,可這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三公子疼愛菲兒妹妹,妹妹自然是什麼好的都吃過了。”
她這話說的陰陽怪氣的,劉姨娘幾個人的心裡都直冒寒氣,還不如平常對着盛怒的萬金枝好過一些。
萬金枝又將頭轉回來,這會兒看得卻是劉姨娘了:“劉妹妹,你方纔爲什麼讓小香騙我呀?”
劉姨娘心裡發毛,硬着頭皮,笑道:“萬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什麼時候讓小香騙姐姐了?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呀。”
“哦,是嗎?方纔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小香可是說趙姨娘和菲兒妹妹都沒有來過呢,怎麼這會兒,她們姐妹倆卻都在這裡了?”
劉姨娘總覺得今晚的萬金枝說話怪怪的,她的笑容就很有些勉強了:“啊呀,原來萬姐姐說的是那個時候了。真是不巧了,那時候趙姐姐和菲兒妹妹的確不在我這裡。是萬姐姐一走,趙姐姐和菲兒妹妹就過來了。我們聊了一會兒,看天色已晚,就想着留兩位姐妹住一晚上。”
趙姨娘也鼓起勇氣,道:“劉妹妹說的沒有錯,我晚上睡不着,到菲兒那裡坐了一會兒,恰巧菲兒也睡不着,我們就相攜着到了劉妹妹這裡了。”
萬金枝眼珠子轉動了幾下,忽地嘴角一彎,對着幾個女人極其嫵媚地笑道:“我真是孤陋寡聞了,竟然不知道幾位姐妹們相處得這麼好了,竟然到了要秉燭夜談的地步了。”
她往剛剛吹熄的蠟燭那裡瞟了一眼,一滴滴鮮紅的燭淚順着蠟燭滴落下來,在侍女燭臺上累積成一灘一灘,和人的鮮血似的。
萬金枝這麼一轉頭,屋子裡其他的幾個人都面面相覷,總算明白爲什麼覺得今晚的萬金枝這麼鬼魅了。
原來,自恃美貌,平常不施粉黛的萬金枝,大晚上的竟然正兒八經地塗了粉,抹了胭脂,描了眉,甚至還染了鮮紅的口脂。那粉塗得厚厚的,跟不要錢似的一股腦地往臉上貼,在燈光的映照下,白慘慘的,格外滲人,顯得萬金枝就像是紙紮的人偶似的。
菲姨娘就一個哆嗦,往趙姨娘的身邊靠了靠,顫顫巍巍地說道:“萬、萬姨娘,你怎麼大晚上的還塗粉呢?”
萬金枝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得婉轉風流:“好看嗎?”
菲姨娘都快嚇死了,結結巴巴地說道:“好、好看是好看,可、可就是太厚了一點。”
萬金枝摸了摸臉頰,手指肚上已經抹下了一層粉下來。她是按照魏汐月說的,把那藥膏往自己臉上抹了又抹,還怕不夠多,她抹了雙倍的量。晚上照鏡子的時候,她果然覺得鏡子裡的人光彩照人,要比平日好看一些。
可不過是出去了一會兒,怎麼臉上就起了一片一片的紅疙瘩!甚至身上都有!身上的紅疙瘩比臉上的厲害,有的已經破了,散發出腐爛難聞的氣味來。
爲了掩蓋這種氣味,萬金枝不得不塗脂抹粉,薰了濃濃的香。她想起魏汐月衝自己臉上撒的那一把藥粉,心裡面恨得牙根癢癢,一定是那綠油油的東西搞的鬼!等大公子醒了,她一定會讓大公子爲她做主!
“好看就行,厚不厚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萬金枝不敢再摸自己的臉頰了,她怕抹下來更多的粉,讓臉上紅疙瘩現出來,露了餡。
因此她放下了手,寬大的衣袖拂過菲姨娘的臉頰,正要笑着說話,忽聽菲姨娘嫌棄地問道:“屋子裡是什麼味道?怎麼這麼臭?”
菲姨娘這麼一說,幾個人抽了抽鼻子,果然在屋子裡聞到了一種隱隱約約的惡臭,好像是屍體腐爛散發出來的味道。這種惡臭夾雜在一種濃郁的薰香中,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禁不住作嘔。
劉姨娘在宜蘭園待久了,那裡頭的女子用什麼香的都有,這也使得她對薰香格外地注意,自然早就聞出來這是萬金枝慣用的薰香了。
只是讓她毛骨悚然的是,這薰香底下掩蓋的怎麼是一股子死人味道?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眼前的萬金枝難不成已經變成了鬼?
劉姨娘連忙往地上掃了一眼,見萬金枝的影子好生生地在那裡,心裡鬆了一口氣。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就想起了魏汐月的話,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萬金枝,終於在她露出的手腕上,發現了幾處可疑的紅點點,心下了然,臉上的笑容就很是自然了。
“小香,屋子裡太悶了,這味道薰得我頭疼,你去把窗戶打開。”
小香捂着口鼻正要去,萬金枝卻忽然喊住了她:“別開窗,外頭的風實在是太大了,我怕冷。”
小香就停下了腳步,有些尷尬地看着要求關窗的菲姨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