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夏至都是重要的節日,這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一天,是屬於幸福和希望的一天。
早上陽光明媚,伴有清風。珍妮特頭戴嶄新的黃金寶石頭飾,抱着艾薩克來到秘爾城最高的塔樓上。瑞德早早來到這裡,準備爲領地去年所有的新生兒舉辦祈福儀式。
願他們能永遠沐浴象徵生命的陽光。
原本這個工作應該由晨曦神殿的牧師舉行,可無奈方圓百里之內一個“陽光侍者”都沒有。瑞德仍然不確定他的神力來自具體哪個神,但只要是善良和生命的祈福活動他都能勝任。
西格爾也站在這裡,一方面作爲領主參加儀式,爲領地的居民祈禱,另一方面更是作爲父親。他穿着花紋繁複的精靈胸甲,一改往日的風格換上了鑲嵌金邊的白色長披風,腰間挎着長劍,防禦法杖則由他的新學徒抱着。
儀式進行得很快,瑞德小心翼翼親吻每一個新生兒,併爲他們施展增強體質的祝福和驅散疾病的符咒。領地的居民都非常敬愛這尊魔像,將他視爲可以信賴和託福的人。
二嘟也是這樣想的。
祈福儀式上,受到神力的影響,所有的孩子都安安靜靜,沒有一處哭鬧。他們的父母也都莊嚴肅穆,全身心地投入到祈禱當中。只有魔冢二嘟閒不下來,在隊伍的最後一排扭來扭去,找不準合適的姿勢。
他倒不是爲了故意引起瑞德的注意——至少主要原因不是這個。他剛剛更換了新的身體部件,身高、臂展和重心都與過去不同,現在還是磨合期。
西格爾開始在他身上進行魔像製造實驗,重啓這項因爲戰爭而被耽擱的項目。龍獅崖上運回來的元素魔像零件已經擱置了很久,現在找到了用途。西格爾將二嘟的一隻手臂換了過來,還爲他調整了原本總是壞的鐵殼。
它現在就像是海灘上的寄居蟹,完全不對稱的手臂、小小的身子和大大的殼。似乎魔冢的審美觀點和人類不太一樣,二嘟覺得強壯的手臂總比纖細的好,即便它超過了腿長加身長,垂下來就會拖到地上,所以只能高高舉在空中——像個巨型的招牌。
於是整個儀式的現場總有一條這樣的手臂在半空晃悠。
“願所有的孩子永遠健康成長。”瑞德以這句話完成了莊重的祈福儀式。
衆人先向瑞德告辭,然後再對領主及夫人行禮,匆匆離開了塔樓。直到這個時候,城堡中才重新響起了工作的噪音。
風箱、鐵錘、織布機交織成噪雜的聲音,與校場傳來的喊叫聲和武器擊打聲混在一起,吵得人腦袋嗡嗡直響。不過秘爾城的居民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在被圍城的情況下,這樣的聲音令他們感到安心,有動力。
自從知道怨靈南下並開始衝擊精靈的軍隊,來自前方的消息就越來越少。畢竟商人、走私犯和農夫不可能在怨靈到來時保證自身安全,於是通過他們建立的情報渠道就會非常不穩定。
西格爾還有其他的情報取得方式,最簡單的就是觀察城外的精靈軍隊。
精靈每天巡邏依舊準時,戰爭古樹邁着單調而重複的步伐從田野中走過,上面帶着弓箭手遊俠的小隊。不過除了巡邏隊之外,精靈營地的其他活動全都大幅減少——吟唱的、植樹的、練習武技的。除非精靈有夏天休眠的習慣,否則只有一種解釋:他們被調派去向其他地方。
同時怨靈抵抗符文的訂單數量激增。
西格爾明確拒絕了精靈的要求,製作魔法符文已經佔用他大量精力,不僅干擾他的魔法學習,也毫無利潤。精靈以戰爭威脅,西格爾以斷貨抗爭。最終在莉亞的協調下,精靈大幅提高購買價格,西格爾則“竭盡全力”製造符文。
不過真正忙碌的只有機器而已。
隨着太陽的升高,日光越來越熱。原本等着父母交談完畢的艾薩克終於不耐煩了,開始大聲哭了起來。珍妮特親吻自己孩子的臉蛋,帶着他下到城堡中。西格爾則從空間袋裡拿出望遠鏡,觀察遠方精靈的營地。
原本這鏡子是用來觀測星象的,但聯合會的圖書館修在了地下,它便失去了作用。雖然這鏡子價值不菲,足足要一千金幣的成本,不過西格爾只是打了個招呼,就順手拿了出來。
他耐心地數,通過服裝和武器辨認,今天只看到了三個遊俠隊長。經過一個星期的統計,對面營地一共有七名隊長,意味着三百五十名精靈遊俠和戰士。按照一般比例來說,還會有五十名施法者,包括牧師、法師和德魯伊。普通的精靈居民大約是戰鬥人員的兩倍,再加上莉亞本身的護衛隊有三十人。
若是發動突然襲擊,動用電漿連發弩矢,秘爾城的軍隊可以突破對面的防線,消滅絕大多數的精靈。
這樣會讓海姆領名聲大噪,然後呢?
只需要一天的準備時間,精靈的法師羣將傳送到位,秘爾城就會被轟炸。儘管這裡的城牆都用矮人符文加固過,具有一定的抗魔能力,但絕沒有三峰塔那樣的防禦手段。秘爾城和海姆領就會成爲新大陸精靈戰爭中一段璀璨的詩歌,只剩下留在人們記憶中的倩影——以及焦黑的廢墟。
所以說目前還不是反攻的時候,海姆領也不應該是第一反攻的地點。僱傭兵們已經開始在南方領主的土地上展開對精靈的偷襲,爲了一隻只賢者之手鋌而走險。到目前爲止成功的不多,才支付了不到兩百金幣的賞格。
但肯基騎士持樂觀態度,認爲數量很快就會上升。人類善於學習變通,一個成功的經驗很快就會有無數學習者、模仿者,而精靈並沒有那麼快的速度。如何分辨精靈施法者,引開戰爭古樹,如何分化精靈的巡邏隊,如何趁亂偷襲營地,這些最終都可以寫成一本詳細戰爭指南。
莉亞的營地倒是不會有被偷襲的危險。那裡防守嚴密,只有配合法師,並出動大規模的部隊纔有可能攻擊到她。收起望遠鏡,西格爾長嘆了一口氣,心情非常複雜。隨着戰爭的進行,最終要是要面對莉亞師傅,只有神才知道那個時侯會是怎樣的狀況。
他轉過身來,準備前往地下車間。學徒馬格特站在烈日下,用身體和自然地力量對抗。寬大的學徒袍早就溼透,他正不斷用袖子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除了來到圖書館外請求成爲學徒外,這是個非常膽小的孩子。他並不十分聰明,但卻很聽話,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一方面西格爾是他的導師,另一方面西格爾還是他的領主。
“這種時候就要多喝水,然後躲在影子裡。”西格爾看出他的緊張,便教導他道:“你通過打鐵練了一副強健的身體,這是件好事情,可成爲法師更需要的是鍛鍊頭腦,千萬不要曬傻了。”
馬格特點點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這張紙早已被汗水浸溼,上面的文字都模糊不清。
見狀,他想把紙收回來,但已經晚了。西格爾接了過去,打開來。依稀還能辨別出上面的文字,是用龍語寫的一篇關於海姆領的歷史文書。
“字練得不錯,內容也可以,就是一些句子的語法不對。龍語是基礎,多加練習。”西格爾耐心對他說:“以後不防水的卷軸就用銅管封起來,然後掛在腰間而不是放在懷裡,明白了嗎?”
“是,老師。”年輕的學徒開心的接過卷軸。
然後,西格爾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驚訝,緊張和不可理解。
順着馬格特的目光,西格爾扭頭看向東北方的天空。原本還是蔚藍無雲的蒼穹,現在卻染上了赤紅的顏色。若是在傍晚西面的方向看到這種景象,那不過就是普通的晚霞。但在烈日當空的上午?
這一反常的景象不可能是自然現象。西格爾運用靈視,極目遠眺。那赤紅的顏色並不是依靠雲朵產生,而是直接作用於空氣。在紅色籠罩的區域中,一陣又一陣的魔法波動如同潮水,來來回回不停沖刷。由於距離太遠,暫時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咒語造成的奇景。
“那好像是樞紐堡的方向。”馬格特用手搭着涼棚,低聲嘀咕道:“這應該是魔法吧,好漂亮!”
這孩子說的沒錯,西格爾心想,那裡的確是樞紐堡。根據樞紐堡難民的說法,精靈早已攻破了圍牆進入城區,然後摧毀了大部分的城市。留守的騎士和部隊紛紛投降。最後只剩下紅色的魔法塔依然挺立,在做着最後的抵抗。這赤紅的顏色會不會是魔法塔出了什麼變故?
只有兩種可能,樞紐堡使用了安樂死法陣,正在對精靈進行攻擊;或者是高塔被摧毀,這是它“臨終”時候發出的最後光輝。
利用傳送術可以很快前往樞紐堡看看究竟,但風險太大。半精靈伊迪斯曾傳來消息,莉亞的軍隊中有法師專門盯着秘爾城的魔法波動。好在城堡使用矮人的符文作爲抗魔手段,精靈暫時無法破解,不然西格爾這裡早就沒了秘密。
法師又拿出望遠鏡,看向精靈營地的方向。一道道漩渦和閃光在營地中出現,三位穿着藍紫色長袍,手拿法杖的精靈突然出現。他們全身裝備了各種魔法物品,散發的波動璀璨耀眼。
以精靈的年齡來說,這些新來的法師也顯蒼老。其他精靈看到他們,連忙恭敬地行禮,而這幾位只是簡單地點頭回應。莉亞趕忙跑過來,低着頭向他們說了幾句,然後用手指向秘爾城的方向。
三位精靈法師看了過來,與西格爾的目光相遇。其中一人微笑着擡了擡手,算是打個招呼,西格爾也揮揮手還禮——至於精靈能不能看見,那就不一定了。
一行由幻術組成的文字憑空出現,讓西格爾看個仔細:“我們三人將到秘爾城拜訪,請西格爾領主接待。”
西格爾想了想,從半空中用精靈語寫了一句回話:“歡迎大駕光臨”。
傳送的光芒再次從精靈營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