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和埃文回到營地中,自然有醫師爲他們包紮治療。而在千里迢迢之外的一座莊園地下室中,在一間封閉得嚴嚴實實的小房間內,一位渾身纏滿繃帶的半精靈女子正從昏迷中醒來。
在她身邊站着另外一位女子。
“你這次應該吸取教訓了。”站着的女子面帶慈祥的笑容,但滿身傷痕的人卻從不這樣想。她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卻被一巴掌扇在臉上,猛然的力道讓她重新倒在石板牀上,發出“砰”的一聲撞擊。
“你的時間並不多了,弱小的八十一號。”站立的女子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剛纔的巴掌震到了自己陳年的舊傷,就爲這個也應該繼續懲罰她。她擡起手來,在“八十一”號的腹部狠狠一擊,但又控制力道,不會讓她嘔吐出來,省的還要打掃衛生——如果是那樣,她還會繼續懲罰八十一號,直到自己再次滿意爲止。
“今晚你有飯吃,因爲明天仍要繼續訓練,我怎麼能讓你餓着肚子呢?”她捏捏八十一號的臉頰,讓繃帶下的傷口重新迸裂,紅色浸染到白色中。“你的眼神令我很滿意,這顆晶瑩的淚水愉悅了我。所以,我就不把你的飯倒在地上了。”她重重地在八十一號胸口擰了一把,然後離開了房間。
珍妮特收起了眼淚,用手肘支撐自己,慢慢爬了起來。她只記得自己躺在精靈森林,準備進行轉生儀式。儀式進行了好長時間,她的靈魂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在那個虛幻的空間裡,一半天地是靜謐安詳的森林,一半天地則是熔岩和硫磺統治的地獄。
那個世界沒有出口,也沒有其他生靈,只有她自己孤寂的遊蕩着。有的時候這個世界也不是一半一半,森林多一些或者地獄多一些都有可能。珍妮特儘可能都呆在森林這一邊。
在靈魂的世界很難計算時間的流逝,所以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天地突然開始抖動。她看到天幕變成碎片砸了下來,她看到腳下的地面破裂,然後墜入無盡的虛空之中。爲了求生,她不斷在碎裂的土地上奔跑躲避,有時候還會踏上炙熱的地獄紅土。最終當這個小世界完全毀滅之前,一道亮光籠罩在她身上,將她帶離險境。
然後珍妮特醒了過來,在這個滿是陌生人的陌生地方,全身是傷。她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變故,於是緊緊閉上嘴巴,多看、多聽、少言、少動。
新的身體令她非常不適應,但終於再也沒有魔鬼血統的干擾。與此同時,她也失去了魔裔變身的能力,也沒有了黑暗視覺。但好在過去受過間諜的訓練,在這種環境中也不會驚慌。她很快僞裝了自己的傷勢,將自己隱藏在衆人中,多多觀察、儘快學習。
她發現自己在一處謀殺之神的秘密神殿,自己在接受治療的同時也需要進行恢復性的訓練。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回到這裡來,但卻知道自己唯一的目標:離開這裡,回到秘爾城,回到丈夫與孩子身邊。
她適應的很快,將那些許久沒有使用過的技藝重新撿了起來,與新身體結合在一起。不過她從不輕易展示出來,除非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她的身體是個曾排名第十七位的殺手,受傷之後現在只剩下“八十一”這個低調的排名。只要不掉到一百名之外,暫時不會有被“淘汰”的風險。她是代號爲小貓的間諜,接受的是刺探和僞裝的訓練,但同樣很清楚刺客組織中什麼叫做“淘汰”。
她聽說有個任務,將會讓七十五到七十九號刺客參加。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能夠離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她坐起來,調整一下繃帶的鬆緊,讓自己顯得毫無威脅,而且不會阻礙身體的活動。一根柺杖是不錯的僞裝,尤其是裡面還有藏着鋒利而尖細的鋼刺。她的另一隻手則端着飯碗,如果將裡面的菜粥用力糊在臉上,也可以作爲不錯的障眼法。
她一瘸一拐地在走廊上移動,當有人過來得時候連忙僞裝成已經恢復的樣子。這樣的行爲會換來幾聲嗤笑,伴隨着輕視、低估和放鬆戒心等種種好處。她的僞裝能力遠遠高於周圍的殺手,這對她來說是最有利的局面。
可惜沒能找到那個虐待狂,否則今天就是完美的。珍妮特兩次出擊,將自己的排名向前移動三位,並收集到了一隻魔法匕首,一瓶無蹤粉和三顆煙霧彈。她用木頭勺子舀着菜粥,吃着三人份的食物。至於身上新出現的傷口?
她看了看,並沒有中毒的跡象。反正過一會兒也要去找這裡的醫師更換繃帶,到時候讓她繼續治療便好。
可事不隨人願,他的排名並沒有因爲自己的行動而上升到第七十八,而是直接到了七十一。據說前面有七個人執行任務,結果全軍覆滅,其中還有一個排名十一的高手。於是這次外出又沒有她的機會,珍妮特只能帶着七十一的名字繼續在這裡接受訓練。
她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失望表情,讓周圍的人認爲她是一個有野心的刺客。珍妮特小心翼翼的在“鋒芒畢露”和“不引人注意”之間維持平衡。只有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珍妮特纔會流下眼淚。
艾薩克……西格爾……珍妮特在心中默默重複着兩個名字,只不過艾薩克會出現的更多一些。儘管更換了身體,但她和孩子之間的聯繫是在靈魂上的,是任何魔法都斬不斷的。
鋼鐵的大門發出了吱嘎的響聲,那個令珍妮特討厭的虐待狂聲音又響了起來。她現在是幾號來着?珍妮特想了想,趕忙擦了擦眼淚。她已經摸到了魔法匕首冰冷的表面,不管自己是不是能夠提升一位,她都不想再與這個傢伙打交道了。
可惜,走廊外出現了更多的腳步聲,事情有可能會變得沒法控制。珍妮特藏好匕首,向後退了幾步,蜷縮在角落中,用驚恐但倔強的眼神看着虐待者。對了,她原本是七十五號,是能夠出去“放風”的,可現在變成了六十七號,或者六十八?沒什麼區別了,她用來抽打別人的理由從來不是排名,而是心中的暴虐。
按照謀殺之神的教義,只爲了情緒存在的暴力是無用的,六十七號遲早會被淘汰。
耐心,她還是學了些東西的。
珍妮特收起了眼淚,神淚湖的洞也被封了起來。迪歐和西格爾商量之後,同意隱瞞謀殺之神刺客的行動,只是暗中做好防範。“不能搞得人心惶惶,那樣反而會壯大謀殺之神的力量。”西格爾說道:“信徒貢獻虔誠的信仰,但恐懼更容易讓人心淪陷。”
在目前看來,最安全的地方仍舊是秘爾城,那裡有重重的魔法陣保護,而且基本全是新穎的技法,意味着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以利用。即使讓溫蒂這種熟悉魔法防護陣的法師進行破解都需要很長時間,謀殺之神的刺客們想要悄無聲息地進來,恐怕不是短時間能夠做到的事情。
比武大會也結束了,訂婚儀式也完成,正式的婚禮要在起點前哨進行。臨出發前,西格爾介紹迪歐與費扎克見面,將莫爾與娜塔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娜塔披着一身純白色的羊毛衣,上面繡着盾牌與交叉長劍的徽章,屬於她丈夫的家徽。她低垂着眼皮,表現得乖巧而安靜,她的一隻手還被莫爾緊緊攥着——這可非常罕見。
他的弟弟和妹妹捂着嘴在一旁偷笑,若是以往,娜塔肯定衝上去,挨個揍一頓。不過今天她剋制住了自己,因爲她發現若是自己離開,恐怕莫爾就支持不住了。
從外表上看,莫爾仍舊是英俊瀟灑的青年。他沒有穿盔甲,但一身嶄新的精緻的棕色皮外套,領口和袖口適時露出了裡面潔白的襯衣。灰色的馬褲兩側封着金色和紅色兩條線,銅鈕釦擦得錚亮。不過莫爾心中卻不像表面看上去鎮靜,當他看到海姆領伯爵和牛犀部落酋長緊緊擁抱在一起,如同親兄弟一般熟絡的時候,怎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怪不得西格爾大人一場比賽都沒有看,原來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這就是法師領主的本領嗎?他是什麼時候和城牆山脈這一邊的部落酋長建立了聯繫?他感到一陣陣眩暈,只覺得自己和領主大人的差距在不斷加大。
娜塔握緊了他的手,指尖傳來溫柔的觸摸。莫爾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然後才慢慢放鬆下來。不管怎樣,自己與娜塔的感情終於有了結果,此次深入草原最大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若沒有黑衣人這件惱人事,一定讓你們多留幾天。”迪歐舉起酒杯,爲費扎克的健康長壽送上祝福。獨眼老爹的白蠟酒杯中盛放着甜酒,裡面加了蜂蜜、肉桂與丁香,還有西格爾拿過來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粉末。
“這是給小孩子喝的東西。”費扎克這樣評論道。不過爲了他的健康着想,這些藥材還是很有必要的。
西格爾共同舉杯,他的杯子中盛滿了看上去、聞上去都像烈酒的寧神藥劑。雖然喝下去寡淡無味,但總比皺着眉頭“痛飲”解毒藥劑的埃文要好多了。
雅瑞爾他們的武器上都留有毒藥,若不是荒野之神的薩滿熟悉自然界的毒素,恐怕還真會被忽視。西格爾利用變身骷髏的本領排除了毒素,埃文卻沒那麼便利,只能喝下又苦又澀的各種藥劑。
“祝新人早日生下健康活潑的男孩兒。”西格爾舉杯祝福。酒桌上響起了歡呼聲,費扎克將甜酒一飲而盡,快活的像個孩子。迪歐大力拍着桌子,不斷催促着僕人:“快倒上,給我倒滿!”
只有埃文小口啜飲着泛着怪異泡沫的苦水,臉皮一陣一陣抽搐。喝了面前的東西后,不論吃什麼都是一股怪味,如同咀嚼乾癟的蠟燭。好在體內的毒素基本排淨,等回到起點前哨的時候就不用再喝這苦澀的藥劑了。
對了,起點前哨要擴大築城的規模,將會改名爲起點城堡,然後擴大爲兩千人的規模。一個真正的市鎮將會在城牆山脈西側建立起來。
這還是歷史上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