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前來的是一個消瘦的年輕人,約莫二十歲,深棕色的頭髮,穿着農民的粗布衣服。這不是個當騎士的料,他扛不起堅實的盔甲,也舞不動沉重的巨劍,不過他身材矯健,一雙眼睛非常靈動。
“我是加科堡萊斯特家族的帕特里克·萊斯特,這封信是我的哥哥,當前加科堡的領主,布朗男爵所寫。”他充滿自信地說到:“西格爾領主大人,對於你下午取得的戰績我們非常佩服,一己之力扭轉了前線士氣的消長,但這不足改變戰局的走向,必須另有行動才行。”
西格爾打開信,信件上並沒有署名,只是很簡單地陳述了一些情況。一場向戰士之神祈禱的儀式就要舉行,屆時攻城武器營地將會被萊斯特家族的戰士接管,那裡將會燈火通明,而且不設防禦。布朗男爵暗示西格爾,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沒有攻城武器的幫助,聯軍就會失去打破城牆的希望,而現階段誰也不願浪費太多兵力用在攀爬城牆上。他還透露,圍城這段時期以來,聯軍的糧食和補給減少得極快,許多小領主已經有些吃緊,心中有了撤退的想法。只需要一兩個帶頭人,聯軍將會不戰自潰。
“爲表示誠意,我將留下來作爲人質。”帕特里克說道:“布朗男爵非常期待與你的會面,當然我指的是在戰爭結束以後。”
“計劃是很不錯,時機更是千載難逢。”西格爾反覆看了信件,然後說道:“可這不能解釋爲什麼。”
“烏瑟爾子爵是我哥哥的岳父,而威廉·烏瑟爾與我們兄弟情同手足。”帕特里克解釋道:“我們在一起練習劍術,一起接受訓練,兩個家族之間向來關係緊密。子爵大人早就選擇避開了這場戰鬥,而且告誡我們不要試圖染指海姆領的土地,和所謂的收益相比,代價太大。威廉也說了他在你這裡的見聞,雖然是被俘虜,但在將賠償給了商人的遺孀後,他並沒有受到嚴苛的對待。對於這點,我們兄弟都表示敬意,認爲你是一名具有貴族氣質,可以信任的領主。”
西格爾搖搖頭,捏着信紙仍舊追問:“爲什麼?”
帕特里克笑了,然後對他解釋道:“海姆領雖好,但只有一座城堡,而且距離我們加科堡又太遠。金礦雖然能夠獲得不錯的收益,但土地纔是根本。”
一直以來,南方都沒有一個大領主能夠站穩腳跟,各個家族的城堡數量大多隻有一兩個。當家族中出現兩三個優秀後代的時候,沒有足夠的領地分給他們。在繁星王國解決這種局面的一個出路就是聯姻,將缺乏後代家族的城堡逐漸收攏起來,是成爲大領主的有效手段。
但聯姻不適合新大陸,所以只剩下戰爭一途。西格爾看着帕特里克,將信紙鄭重收好,面帶微笑對他說道:“萊斯特家族雪中送炭,我們衷心表示感謝。在戰鬥結束之前,還請你在這裡安心休息。”
帕特里克微微鞠躬,等待僕人引領他去休息的房間。西格爾召喚莫爾過來,但是趁帕特里克轉身的時候念頌咒語。一陣強烈的睏倦感覺籠罩了這位勇敢的信使,他搖晃了兩下便癱倒在椅子上。
西格爾示意大家安靜,然後將自己的手掌籠罩在帕特里克的腦袋上。布朗男爵送來的信紙是一個巨大的蜜糖,但其中有沒有包裹毒藥?西格爾運用魔法的力量鑽進帕特里克的心靈之中,不斷搜索他的記憶。
這是諾克斯共同會的手段,在一般法師看來屬於邪惡的禁忌。在併入法師聯合會之後,諾克斯承諾不再使用這種法術手段,顯得收斂了很多。在一般的情況下,西格爾自然也不會使用這種法術,但現在是交戰時刻。
帕特里克的記憶中大多是學習、訓練和對戰爭的思考。他們家族一直對戰士之神非常虔誠,所以每一代中都會有優秀的男子出現。這一帶尤其幸運,布朗和帕特里克都有管理和發展領地的能力。
他所說的希望能夠在南方領主的隕落中找到機會,成爲某個城堡的領主,這件事情是可信的。他們也一直想辦法維持戰爭的平衡,儘量增加南方領主的消耗。只不過費爾頓非常警覺,它們的機會並不多,只有布朗一人扮演攪局的角色。好在費爾頓已死,聯軍陷入了暫時的混亂,兩兄弟便認爲時機已經成熟。
看到這裡,西格爾仍沒有停手,繼續加大咒語的力量,不斷深挖。帕特里克在魔法的作用下全身顫抖,眼睛上翻,白沫從他的嘴角擠了出來。艾琳特伸出手來想要打斷西格爾的咒語,可法師領主輕喝了一聲:“不要着急,就差一點了!”
他探入更隱私的部分,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紅色的長裙說明她是一位女生,可能是某家族的小姐。帕特里克對她愛意濃重,此次出征未必沒有成爲領主娶嬌娘的想法。可爲什麼這個女子的面容根本看不清楚,這有違常理。
這段感情到來的無比迅猛,就像是一見鍾情後便決定廝守終身了。西格爾自嘲的笑笑,他何嘗不是如此,但他不像帕特里克,絕不會記不住珍妮特的相貌。他察覺到問題,於是更加專注地控制咒語,順着這條線索挖掘下去,終於發現了端倪。
帕特里克在決定出賣聯軍給海姆領之前,那名女子曾經出現過,與他有過交談。談話內容模糊不清,看來是被法術掩蓋過。那封信的確是布朗男爵所寫,但突襲攻城營地的想法卻不是萊斯特家族的“原創”。這其中陰謀的味道非常明顯。
西格爾擡起了手,不再使用法術折磨這個可憐人。“讓他回房間好好休息,就說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表示非常歉意。”
莫爾點點頭,扛着帕特里克離開之後,珍妮特便發問:“你發現了什麼?”
“諾克斯共同會設下了陷阱,攻城武器建造營地恐怕會有伏兵。”西格爾說道:“至少還有一個巫士隱藏在對面,利用法術手段影響南方領主的心智。看來今天我的出現和費爾頓的死亡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失去了依靠攻城武器就能拿下城池的信心,所以拿出這麼大的誘餌來。”
“那我們改變計劃嗎?”艾琳特問道。
“當然,必須要進行修改。”西格爾對珍妮特說:“帕特里克是一份大禮,他能夠證明很多事情。伊迪斯法師和他的徒弟已經在海姆領隱居很長時間了,我應該再次拜訪他們。讓哼克做好準備,暫時接管斑紋山要塞的防務;命令瑪娜做好騎兵出擊的準備,多備馬匹,讓矮人也跟上來。”
他轉向艾琳特激將:“這是一次危險的任務,需要快進快出,所以馬匹必不可少。希望矮人能夠勝任。”
艾琳特哼了兩聲,回答道:“就算是綁在馬背上,我們也會完成任務的!”
半精靈法師伊迪斯和他的幾個徒弟一直在法術試驗塔下面,門前放置了強大的隱匿和防禦結界,防止無心者的接近。這些技巧對於法師沒有太大作用,他很快念出了爭取的咒語,通過了層層防護。
沿着盤旋的地下樓梯,來到了抄寫間。幾個法師都在這裡,整理那些受損的書籍,並把已經模糊的字句進行修復。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只有那些具備豐富的知識、並對各種咒語和魔法陣都有了解的人才能勝任。半精靈伊迪斯從一本厚重的書籍後面擡起頭來,鼻樑上的真知鏡片反射出蠟燭的光芒。
“你回來了。”伊迪斯擱下了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很不適應的感覺。“據說你的傳送法術出了問題,你到底去了哪裡?”
西格爾不想讓對方掌握今天的話題,他只有很少的時間來說服幾位法師。“我的領地正遭受攻擊,他們之中有諾克斯共同會的巫士。”
“那又如何?”伊迪斯說道:“你早就對諾克斯有所懷疑,這也正是法拉尼斯閣下將藏書館設在你這裡的原因。你不在的期間,城堡的防禦做得很好,相信你回來之後能更上一個臺階。”
“這一次南方領主聯軍便是由諾克斯共同會的人組織的,精通變形法術的一名巫士。而且現在對方陣中仍然有巫士潛伏,籌劃陰謀準備毀掉海姆領。”西格爾說:“我只是一個法師,能對付多少敵人?當城牆被毀壞的時候,裡面的建築也不可能完好。法拉尼斯先生並沒有讓我一個人面對正規諾克斯共同會吧?”
伊迪斯合上厚書,對西格爾鄭重說道:“作爲研究者和建設者,我們的大部分精力都不在法術戰鬥中。如果我們出手,勢必會引起諾克斯的注意,有可能暴露這座圖書館。法師聯合會交付給我們的重任不容有失。若是敵人進入城牆之內,我們纔會用法術阻止他們。”
“若是敵人進入城牆之內,我用不着你們出手。”西格爾說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圍城戰進行的時間越長,這裡受到的關注也就越多,你們想永遠隱藏下去是不可能的。諾克斯只不過是敵人的先遣軍,真正可怕的部隊還在其後。一味的防守不會等到勝利的。”
“先遣軍?”伊迪斯很敏銳的發現了這個詞,然後追問道:“你說諾克斯之後的軍隊是誰?”
“哦,是了。”西格爾知道應該如何說服這些法師了。“我想不管是獅王亞歷山大還是收藏者威廉,都很想知道卡斯帕加入法師聯合會的真實意圖,也許還在猜測怨靈、巫士以及炎魂晶之間的關聯。他們也許時不時在想,這些奇異的技術都是怎麼來的呢?若是你協助我,防禦海姆領,擊退南方領主聯軍,我就會將我知道的與你們分享。”
“你這是在訛詐。”伊迪斯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沒有什麼惱怒的表情:“法師聯合會從不接受訛詐。”
“不,哪裡有什麼訛詐?”西格爾搖搖頭:“我只知道有法師僞裝成領主,在新大陸上發起戰爭,事情敗露後對法師聯合會的聲譽造成很壞影響;我還知道仍有人暗中僱傭刺客,意圖殺害同僚。不論哪一條,法師聯合會都不會允許的,是嗎?”
伊迪斯點點頭:“我們可以幫你,但不會先出手。”
“邪惡自己會按捺不住的。”西格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