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會議從各個方面都很不一樣。西格爾、瑪娜、艾爾弗雷德和溫蒂四個人一同制訂了非常詳細的規則。
首先,這次會議並不是秘爾城領主舉辦的,只是法師間的聚會,所以每一個與會的法師都是主人。是主人就要掏錢,只接受魔法物品——至少是卷軸或魔法藥水——才能得以進入。也正因爲大家都是主人,所以會場內沒有桌子,只有完全一樣的很多椅子和一個孤零零的發言臺。
會場內不設僕人,因此所有的餐點必須事先準備好,整整齊齊的擺放在餐桌上。爲了不讓會議變成冗長的聚餐,現場不設刀叉等餐具,所有的食物都很小塊,用手拿起來就能完全放到嘴裡。任何人也沒必要使用隱形僕役之類的法術。
地上鋪了來自北方的羊絨地毯,已經處理過味道,所以沒必要再撒香料。帳篷中禁止明火,全都是用不滅明焰照明,除了防護系法術外其他咒語絕對禁止。這件事情在發給每一位法師的通知上(他們避免使用“邀請函”之類的字眼)都有說明。
“一共會有多少人蔘加,有回饋了嗎?”西格爾問道。
溫蒂打開提包,將一整摞信函數了數,然後說道:“除了頑固的變形師德福,其他三十三名聯合會成員都聲稱會參加。”
“包括伊迪斯?”
“他是第一個送來同意信函的人。”溫蒂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對西格爾說到:“要不要找個理由不讓他參加?”
“爲什麼?他現在仍舊是聯合會的成員。”西格爾說道:“法拉尼斯大人曾說過,聯合會最重要的不是三峰塔,不是魔法書,而是追求魔法自由的理念和爲這理念努力的人。伊迪斯是兩個法師組織的成員,但這又不是不被允許的。我不敢完全信任他,但不代表我不喜歡他。”
“你很帥,你知道嗎?”溫蒂突然說道。
“我?”西格爾仍舊板着臉孔,說道:“我是法師,又不是術士,帥不帥和我沒什麼關係。”
和我有關,溫蒂心裡想着。“我去看一下屋頂上的防窺視法陣,順便檢查一下防護系魔法的情況。”
“請便,防護師女士。”
同樣爲了避免造成會議主人的印象,西格爾既不能第一個去,也不能最後一個到。約有十七八個法師到達會場之後,西格爾才走出房門。
他在通向平臺的樓梯上看到了伊迪斯。
半精靈拄着一根嶄新的法杖,用雙腳一步一步沿着臺階向上攀登。西格爾沒有看到其他人,於是走過去攙住了他的胳膊。“會場內不準使用法術,可沒說必須走上去啊。”西格爾奇怪的問道:“你的幾位學徒呢?”
“我讓他們早點走了,而我想自己走完這段路。”伊迪斯說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用自己的雙腳走路了,現在想試試還能不能爬上去。”
“年紀大了,適量鍛鍊一下也挺有必要。”西格爾說:“似乎法師是唯一一個年齡越大越顯得寶貴的職業了吧?許多劍士到了你這個年齡,已經揮不動武器,上不了戰場了。”
“其實我基本也到了快要施展不了咒語的時候,連調動元素都會失靈。”伊迪斯若有所指:“現在真的到了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
“我也這麼希望。”西格爾毫不避諱,直接說道:“只不過當爲理想努力過後,終於發現自己實現目標的時候,恐怕已經不再是年輕人了。”
“人生苦短。”伊迪斯說道:“人類的壽命不過百年,而魔法的世界非常廣闊,幾百年也不過是匆匆一瞥,所以時間總是個問題。你的那瓶巫妖藥劑還留着嗎?”
“已經用掉了。”西格爾說道:“前一段時間我遇到了謀殺之神的刺客,幾乎喪命。”
“你應該向聯合會求助的。謀殺之神的刺客對所有法師來說都是個問題,必須解決。在共同的敵人面前,精靈也會伸出手來尋求幫助。”伊迪斯說道:“這是一個協作的時代,即便強如大法師,也不能自己扛下所有的負擔。”
“你說的沒錯,這也正我是參加會議的目的。”西格爾扶着伊迪斯爬上了頂層,來到帳篷之前。西格爾的法師袍上九爪烏賊的徽記亮了起來,伊迪斯的徽記則是半片樹葉。
他們分別留下了兩張魔法卷軸,然後步入會場。
法師聯合會倖存的人都聚集在這裡,壓低聲音互相交談。有的在討論魔法,有的在點評食物,但大多數人都將目光放到剛剛走進帳篷的西格爾·烏賊身上。
“這就是那個年輕的領主,很令人驚訝吧。”有人說道:“才二十二歲,就已經在魔法和政治兩個方面取得了成功,真是不可思議。”
“他只是個投機者。”有的人對西格爾並不滿意。“想想深水城的廢墟,那裡面也有他的功勞。現在大家都清楚了,海姆領和洗劫了深水城的草原強盜有極爲密切的聯繫。”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咱們腳下的地毯就是從草原上來的,也許上面還沾着深水城總部聯合會法師的鮮血。”說話的人用力搓着腳底,將泥灰抹到毯子上。
“但是他擊敗了精靈,保住了新大陸人類的生存空間。”有個法師手中張開護盾作爲托盤,上面擺放了好多精美的小點心。“難道你們想看到他失敗,然後接受被驅趕到大海中的結果?別傻了,他又沒傷害你們,何必惡言相向?”
“哼,你這個力場不堅定的吃貨,小心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法師們聚集了又散,消息和看法在一個又一個小圈子內流傳。西格爾和伊迪斯則站在一旁,他們身邊如同被咒語隔絕開了似的,並沒有人圍攏上來。
“我在聯合會中沒幾個熟悉的人,目前這種情況可以理解。”西格爾對半精靈說道:“但你爲什麼也沒人搭理?”
“你信不信我站開些,四五步的距離就足夠了,然後就只剩下你一個人傻乎乎的站在這裡。”伊迪斯說道:“我明明是被你拖累,所以你就省省那些風涼話吧!”
“既然沒有別人可以聊天,不如我想你請教個問題。”西格爾眼睛發亮,用手抓住了伊迪斯的手腕,就像害怕他跑了一樣。“如果我需要在會議上通過一項議題,我應該注意說服誰?”
半精靈看着法師領主,尷尬的笑了兩聲。“你這個問題還真有意思。若是大家都喜歡的提議,根本不用說服就能通過。”他發現這個回答顯然不能讓西格爾滿意,於是擡起手來指了指會場中的人。
“那個身材矮小,灰鬍子整整齊齊,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人和你一樣是咒法師:維伍德·七尾,在這裡有七個法師都是他的徒弟,你可以將他們看做一體;你看到那個穿着黑色外套,胸前帶着深綠色玉石項鍊的女人了嗎?那是雪萊·薩倫伯爵夫人,別看她相貌年輕,其實年紀比你大兩倍還多,是一個死靈法師。說服她是一項艱難的任務,但她能夠爲你帶來至少五票——如果大會採用投票表決方式的話。”
“塑能系的人腦筋比較直,只要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陰謀,他們一般都不會提出反對意見。不過你若是不放心的話,可以先去找塞蒙頓談談,就是那個梨形肚子、三層下巴、淡黃色短鬚的胖子——或者簡稱那個最胖的胖子。”
“變化系的法師大多和我關係很好,不過我已經很累了,一會兒只吃點東西,看你們年輕人的表演。預言系的法師只有兩個人,因爲博學士法拉尼斯的關係,應該會支持你。附魔系的法師全都成了諾克斯共同會的黨羽,帳篷裡面一個也沒有。至於防護系的,你知道去找誰,就不用我廢話了。”伊迪斯吧唧吧唧嘴脣,對西格爾說道:“看我說了這麼多,你就不去給我倒些喝的嗎?”
“這是應該的。”西格爾走向取餐區,爲伊迪斯端來一杯蜂蜜茶。
溫蒂基本上是最後一個來的,她穿着白貂皮的披風,一個金色的星形別針系在胸前,而下面則是用黑龍皮做的緊身衣服,踩着深紅色的靴子。原本披散到肩膀的長髮梳了梳,在後腦勺上盤成一個花。西格爾側頭看了看,她居然用一根短魔杖當做髮簪。
她可稱得上是現場最引人矚目的星和月,有種說不出來的吸引力。魔法感官比較敏銳的人發現,在這個只能使用防護系咒語的地方,溫蒂居然和帳篷中的防護結界連接在了一起,她可以隨時調動這裡的咒語,這讓她在魅力之上多了一種說不出的魄力。
她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掃過,並在西格爾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法師領主臉上表情依然很嚴肅,但也爲她的裝扮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終於有進步了,溫蒂心想。她暗暗吸了一口氣,在內心中不斷爲自己加油:你行的,拿出魅力來、拿出氣勢來。據說珍妮特就有那種能夠掌控全局的氣魄,雖然西格爾娶了她,但你絕不能輸給她!
她耳根帶着淡淡紅暈,但依舊昂首挺胸來到了發言臺前,清了清喉嚨之後說道:“現在帳篷裡一共三十人,絕大多數都已經來了,爲了不浪費大家的時間,會議開始吧。”
“小姑娘,這話不該由你說吧!”薩倫伯爵夫人哼了一聲,“你又不是這裡的主人。”
“我在門口交上了一張石膚術卷軸,並且也是聯合會的成員,自然可以做這裡的主人。每一個遵守了共同約定的人,都是這裡的主人。我們爲自己說話,我們也爲聯合會說話,所以伯爵夫人,請你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溫蒂稱她爲“伯爵夫人”而不是雪萊法師,暗指她的作風更像是爭權奪利的貴族而不是一個理智的法師。誰來主持這個會議根本沒有區別,在場的都是智力卓絕之輩,這些手段有些拿不上臺面。
“讓她說吧,雪萊,至少她在上面養眼些。”咒法師維伍德拽了拽下巴上短鬍子,用眼神瞟了一下西格爾,其中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