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布鎮的另一邊,牧師多恩在沙克莊園狹窄、幽暗的地下通道中緩緩的走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雖然看到沙土地面和大理石牆壁上那些精緻而複雜的雕像,但實際上沒有任何圖案進入他的頭腦。這個時候哪怕一個剛剛加入謀殺之神殿堂的學徒刺客都輕易在他後心插上一刀——不過能不能取得效果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精通使用匕首的人才知道匕首的威力,所以多恩對於自己能夠被神靈賜下改造之身無比榮耀和感激。謀殺之神的偉力無時無刻不在他身體內涌動,提醒他自己在整個世界中的重要位置。
“我們是世界上唯一真正的力量。”黑衣聖者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一切都將死去,而我們則是所有生靈最體面的入殮師。我們要以最符合生者地位與貢獻的方式,爲他們創造華麗的謝幕禮,並在他們最後一次呼吸的時候聆聽他們的懺悔。那一刻,當他們對生的渴求無比強大,但只能無奈看它消逝。那一刻,你就能真正體會謀殺之神的力量。”
多恩感動得流下了眼淚,跪在地上乞求能夠爲謀殺之神貢獻力量。他很快便成爲一名黑衣牧師,並開始研究生轉化到死的訣竅。他現在可以直接賜人死亡,但別人卻很難用同樣的辦法帶給他死亡,這令他非常驕傲。
迴廊似乎無窮無盡,但多恩知道這不過是一種神術效果,讓那些不明所以的訪問者在其中迷失,找不到出口。他知道怎樣走能夠避免選入這樣的窘境,但也知道如何利用這一效果來散步,他喜歡在散步的時候進行思考。而且在無盡的迴廊中,時不時能夠聽到兵工廠傳來的嚎叫聲。每一聲嚎叫都意味着一個新的膠人出現,意味着謀殺之神的僕人又多了一件工具。
只有像多恩這樣的有信仰的牧師纔是謀殺之神真正的僕人,其他的刺客、間諜、斥候其實都和製造出來的“膠人”一樣,不過是工具而已。那些白色透明的膠人不過是用泥形怪和人類雜交出來的怪胎,他們擁有智能,但卻沒有靈魂。
想到靈魂,多恩全身如同高潮般顫抖,他太愛各種靈魂了。小小的、脆弱的,不比一根蠟燭的火苗亮多少,但能夠經受的起成百上千次的分裂、切割。一個強壯的傭兵或騎士能夠變成幾十個膠人,他們所擁有的武技和之前的本體一般無二。世人對謀殺之神有頗多誤解,但多恩見識過膠人的產生,知道那是創造的力量,是由死到生的力量!
多恩輕輕拍着自己的腦袋。他的思緒怎麼又跑到膠人上去了?現在還在想這些有什麼用?計劃已經定下了,神殿所有的僕人都會變被製作成膠人,只有能夠感受到神恩,能夠釋放法術的牧師繼續保持目前的身體,或像他一樣成爲神的準選民,擁有沒有要害弱點的新身體。很快,將會有一支複製了世界上最強刺客和戰士的大軍出現,去執行——“多恩……”
多恩停住不動,無限迴廊中誰在叫他?這又是某個刺客在進行訓練,還是他產生了幻覺?
“多恩,過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多恩熱淚盈眶,他認出了那個聲音。謀殺之神的聖者正站在走廊立柱的陰影中,只能朦朧地看出一個黑色的輪廓。若不是爲了讓自己能夠找到,聖者連輪廓都不會顯露出來,他們本身就是影子和黑暗。
“我聆聽您的教誨,執行您的命令,服務您的意志。”多恩跪在地上,捧起那隻如同匕首般冰冷的手,將自己的嘴脣貼上去。沒有溫度、沒有氣味、甚至連形體都像虛幻的一樣,這纔是真正的神力,多恩感動的想着。
“你一直在努力的思考,這在我的衆多服侍者中是難得的特質,我會爲此考驗你並獎勵你。”聖者說道:“前不久,一位老朋友追隨我的腳步,來到凱布鎮附近,躲藏在林葉之間窺視。我不喜歡精靈,他們沉迷於詩歌、音樂,浪費了無數的時間,所以應該用死亡讓他們認清這些時間的寶貴。”
“我會爲您效勞,殺死凱布鎮附近的精靈,這是我的榮幸。”
“哦,普通的精靈你可以做得到,但精靈聖者卻不是你能力所及。”
多恩睜大了眼睛,隨即又低下頭去:“是的聖者大人,我的力量還不足以消滅精靈神的僕人,但我相信藉助您的幫助,這並不是難以完成的任務。”
“哈,你是個聰明的傢伙,但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考驗,大人,我一分鐘都不敢忘記。”多恩低着頭,強抑着自己的激動。上一次謀殺之神佈下考驗是找到從摩拉之巔出來的方法,將製造膠人所用的神力裝置帶出來,成功之後他就獲得了神賜之軀。謀殺之神講究精心的佈局和完美的執行,這兩者缺一不可。所以對於神的僕人,他們這些牧師需要踐行這個理念。他們不會揮舞着釘頭錘,在戰場上高喊無用的口號,像野豬一樣衝鋒。而是像高明的棋手一樣,用慾望、用恐懼、用欺騙和謀算佈置一切,獲得精彩的勝利。
“你很聰明,”黑衣聖者用手摸過多恩的頭髮,就像長輩在鼓勵後輩一樣。“精靈聖者只需要一眼就能看穿你的信仰,畢竟在你內心中熊熊燃燒的神賜力量就像燈塔,而你潛伏的能力還不足以瞞過他。我賜予你一柄能夠殺死聖者的匕首,但如何能夠達成目的就是你的事情了。記住,結果很重要,但沒有過程,結果便會蒼白、無力。”
黑衣聖者手一翻,拿出一柄黑色的石頭匕首,用冰冷的煉銀做柄。如果西格爾在這裡的話,也許會驚訝的喊出聲來。因爲除了匕首的形狀有些區別外,這明明就是黑曜石匕首的翻版。
“沒有刀刃,但無比堅韌鋒利,即使是神力構成的皮膚也無法抵擋。這世界上一共有四柄這樣的匕首,除了這個和知識之神手中的那個之外,還有兩柄下落不明。”
“完成這件任務之後,我會着手尋找。”
“不要着急,我的僕人,一次謀劃一件事情。”送出匕首後,黑衣聖者冰冷的聲音和模糊的身體輪廓便逐漸消失,只留下無盡迴廊中仍跪在地上的多恩。他的臉上仍掛着淚痕,但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在地上深吸了三口氣,多恩扶着牆壁站了起來。他仔細摩挲着黑曜石構成的匕首,上面每一處紋路和裂痕都顯露出原始的力量,他似乎看到了世界誕生時刻的那種原始。據說死亡比世界誕生還要早,也將比世界毀滅還要晚,是唯一比永恆還要偉大的存在。
他親吻匕首,不慎將嘴脣劃破,他將這視爲一次給他的警示和教訓。時間刻不容緩,計謀要儘快制定。他看了看回廊,快速向前走,並在一個龍雕像的旁邊駐足。用力拉動龍牙,直到它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一個密門從牆上打開,露出後面漆黑的通道。
黑暗是謀殺之神的朋友,當然不會干擾其牧師的行動。融入黑影之後,多恩一步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子被捆綁在冰冷的鐵板上,一動都不能動。她的身體殘缺不全,所有成對的東西都只剩下單獨的一個。她的身體是被打開的,內臟暴露在空氣中,仍在頑強的運動着,維持奄奄一息的生命。
用僅剩的耳朵聽到動靜之後,她便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哀求自己的死亡。但死亡是廉價的,真正的賜福應該是達到死亡的美妙旅程。多恩深愛着這個女人,怎麼會讓她離開自己?
他總是將自己的感官與她相連,在傷害發生的時候將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由於天賜之軀的特性,除了用這樣的方法他已經感受不到痛苦和恐懼,尤其是那種致命傷帶來的死亡恐懼。正是依靠自己的愛人,他可以一次又一次重溫那種感覺,每次都能讓他有所感悟,得到提高。
尤其是當他需要集中精神謀劃的時候,那種包裹着他的痛苦與絕望可以讓他更加冷靜。多恩溫柔地親吻女孩的獨眼,用舌頭舔去從空眶中流出來的血液,並施展治療的法術。在謀殺之神的強大神力下,死亡再一次遠離她,好讓多恩能夠繼續緊緊擁抱着愛人。
“哦,謝謝你,我的愛,我們又在一起了。”他用指甲在女孩身上繼續添加着傷口,並從她絕望而痛苦的眼神中獲得扭曲的快樂。
聖者交代的事情不能由牧師去做,甚至不能過於接近精靈,否則肯定會打草驚蛇。黑暗中的魔鬼僕役或者或者泥形殺手也會觸動精靈的警覺神經,導致行動功虧一簣。所以只有精通暗殺的刺客纔是最好的選擇。
可爲什麼聖者將任務交給了自己,而沒有直接給那些刺客呢?雖然大部分精英刺客目前都不在新大陸,但通過傳送陣隨時可以調來支援。相信排名前幾位的殺手在擁有黑曜石匕首的協助後,利用精靈聖者的麻痹大意,是可以完成這件工作的。
他將自己的臉埋入愛人的肚腹中間,強迫自己繼續思考。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從來不會,尤其是在獲得神之軀體之後。這次的任務應該比摩拉之巔那一次更有難度!他牙齒不斷開合,用力撕咬着腸子,讓自己像野獸一樣擁有敏銳的感覺,好預感到那轉瞬即逝的捕獵良機。
應該怎樣做呢?
也許應該發動團結會的力量,多恩心想,或者僱傭無知但強大的冒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