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德烈從一位綠眼睛姑娘的臂彎中醒了過來。他花了整整十分鐘時間纔想起了,那個姑娘似乎是叫做安娜,或者叫做麗娜?於是安德烈又花了五分鐘來思考這個問題,然後才期期艾艾地開口道:“安娜……”
“安娜睡在隔壁呢!”那姑娘沉下了臉。
“啊……對不起……我……我實在是……”安德烈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安德烈當然知道這位或許叫麗娜的姑娘的身份,並不會出現哪些傻瓜想法什麼的。不過和人家運動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一開口就叫錯了人家的名字,這實在是有點……
那個姑娘看到安德烈的樣子,忍不住伸出手抿着嘴笑了起來。這個動作讓她披在肩膀上的薄毯子滑落了一角,光潔的肩膀露了出來,在晨光中微微地反射出柔柔的光暈,不過那姑娘卻一點都沒注意到。
“安德烈,我和你開玩笑的呢。”那姑娘說,“我就是安娜,隔壁的是麗娜。”
“啊,”安德烈在自己的頭上輕輕地敲了一下,“昨晚上我真是喝得有點多了……我的同伴……”
“你是說彼得留夫先生?他恐怕還要一會兒纔會起牀。”那位可能叫安娜的姑娘回答道,“怎麼,您打算要起來了嗎?”
“是呀,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那姑娘往另一邊用手指了一下:“鍾就在那裡,你自己看。”
鍾在什麼地方,安德烈是一無所知的,老實說,他昨晚上喝得雲裡霧裡的,都不知道是怎麼進了這房間的,進來之後,又忙於運動,那會注意到這些和運動無關的陳設?
安德烈扭過頭朝那邊望了望,那邊有一座落地鍾,時針已經指到了九點的位置了。
“啊!”安德烈像觸電了一樣從牀上彈了起來,“該死的,都已經九點了!這下肯定沒有座位了。”
“安德烈,什麼座位,您有急事嗎?”那姑娘微微的蹙起了眉頭,似乎是有些責怪安德烈不懂風情。
“啊,圖書館的座位,午飯後的,肯定搶不到了!”安德烈跳起身來,抓起昨晚上被扔在地上的衣服,便手忙腳亂地穿了起來。
“我來幫幫您吧。”那個姑娘也起了牀,一邊幫安德烈穿衣服,一邊笑道,“您一定是學機械什麼的吧?”
“啊,你怎麼知道?”
“只有學這些的,纔會在這個時候還想道要在圖書館搶座位,向彼得留夫先生他們那樣的學藝術的,根本就不用考慮這些。”那姑娘說。
“你認識學機械的學生?”
“認識幾個。都和你一樣,早上一醒來,第一個反應就是問時間。”那姑娘笑道。
安德烈穿好了衣服,遲疑了一下,然後道:“我該走了,嗯,阿納托爾在隔壁嗎?”
“應該是的。如果他昨晚上沒有換房間的話。”
安德烈點點頭,又轉過身和那個姑娘輕輕地擁抱了一下,然後便開門出去,走到隔壁的門前,剛要去敲門,卻聽到裡面隱隱地傳來了一陣嬉鬧的聲音。安德烈便放下舉起來的手。
過了一會兒,裡面的聲音卻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安德烈在門口略有點尷尬地站了一會兒,便轉過身走了回來,對“安娜”道:“安娜,一會兒我朋友出來了,你替我告訴他,就說我先回去了。”
“好的,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不到吃午飯的時候,他是不會出來的。”
安德烈點了點頭,便打算離開,他四處望了望,卻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還是我送你出去吧,安德烈。”“安娜”走貨來,拉住了他的手。
安德烈離開了紅磨坊,來到了大街上,這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半快十點了,但是這一帶的大街上卻安靜得如同午夜一般。街面上除了幾個騎着馬巡邏的警察,就幾乎一個人都沒有——這是一處日夜顛倒的地方。
安德烈自己走到車站,那裡如今也只有一些空車停在那邊,馬都不在車上。看來看去,也只有一輛兩輪的輕便馬車還套着馬,車伕則站在一邊抽菸鬥。
安德烈趕緊上前去說明自己要回巴黎大學。那個車伕便開出了一個讓安德烈非常想要拒絕的價格,而且堅決不肯還價。
“在十二點之前,您都等不到一輛公用馬車的。”那個車伕說。
於是安德烈就只能任由那個車伕宰了一刀,選擇趕緊回去搶午飯過後的圖書館的座位了。
與此同時,在紅磨坊中,呂西安也已經從好幾雙光潔柔軟的胳膊的擁抱中醒了過來,他在他的那張超大號的牀上坐了起來,幾位美麗的少女,包括昨晚在紅磨坊的舞臺上領唱領舞的那個。
幾個少女幫着呂西安穿好了衣服洗漱。還有人拉動一根繩索,這根繩索連着一個銅鈴。
不一會兒,又有人端着早餐進來了。呂西安在餐桌邊坐下來用餐,幾個姑娘坐在旁邊,輪流給呂西安餵食。
吃完飯,呂西安的女秘書愛瑪夾着一個公文包走了進來,那些姑娘們便都很自覺地退了出去。而在她們退出去之後,愛瑪便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報告遞給了他。
紅磨坊除了是賺錢的銷金窟之外,也是真理部非常重要的一個情報站。這裡的大多數姑娘,都同時在爲真理部的調查部門工作,而在這裡的每座房間的牀鋪、沙發以及其他的一些地方,都藏着竊聽用的銅管,任何時候,這些銅管後面都有竊聽的耳朵。
呂西安略略的掃了一眼,主要都是和那些外國留學生的小團體有關的,基本上沒什麼新意,無非就是這幫子傢伙喝酒喝多了之後,就都開始吐槽起自己的國家,然後一個個的想要把法國的拿一整套東西都搬回他們國內去,來一個全盤法化。除此之外,就是那些人在交談中提到的各種靠譜的,不靠譜的小道消息,宮廷辛密。這些東西,有些的確有查實一下的價值。
呂西安看完之後,便將文件遞給愛瑪重新裝好,然後交給情報調查處的人分析存檔。
老實說,會在紅磨坊真正談論那些陰謀呀什麼的人是很少的,無論是哪個國家的間諜都知道,紅磨坊可能會是真理部的一個重要據點。但是從紅磨坊這裡卻還是能夠得到很多的經濟上的情報,而有了這些情報,再印證一下各國政府在明面上的動作,很多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另外,無論是奧地利,還是俄羅斯,甚至包括英格蘭的留學生,都普遍地對自己國家的狀態不滿。他們普遍的將法國的成功,以及他們的國家相對的失敗歸結於他們的體制和法國有些不同。
“另外,讓我們的人試着去和這幾個組織接觸一下,當然,是以其他的民間身份。”呂西安繼續指示道。
所謂的“民間身份”,指的是真理部控制下的一系列的“非政府組織”。這一年多來,憑着結社自由,各種各樣的“非政府組織”紛紛出現。這些組織大多宣稱他們同時也是非營利性的組織,他們建立的目的只是爲了讓這個世界更美好。
這類組織中最早出現的是學術類的,比如說“醫生無國界”之類的組織,接着就開始出現了各種高大上的政治經濟組織,什麼“世界反酷刑聯盟”,什麼“自由貿易促進會”,什麼“惠譽信用評價”,什麼“世界反飢餓聯盟”,什麼“人權促進會”……接着就是各種文化組織,比如“自由作家協會”之類的。
這些組織理論上和政府無關,甚至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又是“非盈利”性的,(他們的運作經費,主要都來自於社會賢達們的捐贈。)因而也顯得格外的中立可靠,但是在事實上,這些“非營利性”的機構的最大捐助者,一直都是真理部的一些不爲人知的下屬機構。
很快“促進民主與自由聯盟”的人就找到了剛剛建立不久的俄羅斯“救國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