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流蘇玉墜配了雙馬馬車緩緩而行,彷彿等着什麼人。
李雲璧趕了上來,見馬車緩緩而行,當即明白是等他,不由嘴角微揚,拉緊繮繩催馬駛上前去。
他自小就與二皇子交好,二皇子也不過是大他一兩歲而已。年紀相仿好處,就是有多共同話題,與興趣愛好。
“遇故知了?”溫潤聲音自馬車車廂內傳了出來,接着,簾子被掀開一半,露出一張氣宇軒昂臉龐來。
寬闊額頭,炯炯有神目光,濃眉,大眼,目光深遂。眉宇之間,特有貴氣自然而然傾瀉出來。雖然身份不凡,但他整個人身上似有具有一種無可抵擋親和力,見過他人,都忍不住想與他親近。
如果說有一種人生來就是帶着陽光而來,說恐怕就是這種人吧。
他脣角帶了三分笑意,含笑看着李雲璧。臉上如三月和煦春風,拂過人心靈,彷彿因這酷熱夏季生出煩躁之意也稍減幾分。
李玉璧不意地點了一下頭:上次醉仙樓見過,文科解元,也就是吏部侍郎陳大人家公子。”
“哦?”二皇子濃眉微揚,“吏部侍郎陳家,也就是府裡有位四小姐溺水窒息,然後奇蹟生還陳府?”
李雲璧不由有些失笑,這件事情他也是自回京以後才聽說。
“不過是嗆了幾口水,然後窒息了一下而已。”李雲璧不以爲然道,“這要鄉下,玩水孩子哪個沒有被嗆過?這倒是奇了,就這麼嗆幾口水也能出名?”他真有些無語,京城人不是不太無聊了?
“那可不一樣。”二皇子搖頭,表示不贊同,“聽說當時正值中午,府里人都各自偷懶去了。那小女孩水裡泡了將近有半個時辰,才被人發現,救了上來。聽說救上來時候,只有出氣沒有出氣。宮裡太醫也去了,個個束手無策,連讓陳府辦後事話都說出來了。沒想到,那個女孩子還真是命不該絕,居然會清醒過來。”
語氣裡對那個陳府小女孩充滿讚賞。
李玉璧沉吟片刻道:二皇子不覺得奇怪嗎?雖然那個小女孩命大,生還了過來。但是,畢竟是陳府四小姐,正宗嫡女。不過是五歲女娃,就算是正午,難道身邊連個看護人都沒有嗎?我看啊,此事倒是蹊蹺得很。”
二皇子微怔了一下,看向李玉璧目光中,笑意深:你這小子,可不能這樣隨便議論本王老師家事。”
吏部侍郎陳敏然是他幼時老師,雖然任教時間不長,但是一日爲師,終身爲師,對於這個正直老師,二皇子還是很尊重。
李玉璧目視前方,臉上仍然是不以爲意神色。
二皇子想了想,忽然笑道:我母妃倒是對那個小女孩歡喜得緊,幾年前還特別召陳侍郎攜女入宮,撫慰了一番,賞賜了好些東西。”
李玉璧看向二皇子,他忽然覺得,二皇子對於陳府那位四小姐,似乎有那麼一點興趣。
到皇城時候,李玉璧忽然道:二皇子,你去見華妃娘娘,我就不陪你進去了。”
二皇子臉上似乎有些訝然:我母妃來信說這些天你陪我外出辦差,車馬勞頓,很是辛苦,她還讓本王好犒勞你呢。”
李雲璧忙擺手道:二皇子這樣說話,那就見外了。其實……其實我也有些日子沒有回家了,這家父也家等着我回去呢。”
二皇子看着李玉璧,臉上是一副置疑神情:你這小子,上了玉龍山,六七年不回家,把老侯爺都急瘋了,非得讓他老人家親自爬到山上去看望於你。你何時戀過家了?如今倒說起戀家話來……”
二皇子微微一笑,他又怎麼不知道他這位兄弟心思?
接着他話鋒一轉,一針見血道:你是怕見到晴兒吧?無錯不少字”
輕輕一句話拋出來,李雲璧臉色果然有些不自然。他暗自嘀咕了一句:我真是搞不懂,以前晴兒憎恨我憎恨得要命,一見我就恨不得殺了我,如今怎麼一看到我就笑嘻嘻?看得我心裡直發毛!”
二皇子哈哈一笑,心道:你這小子,以前欺晴兒,不把她弄哭誓不罷休。後來上了玉龍山,幾年不見,殊不知這份恨意卻於無形間轉爲牽掛,這或許真應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頭”老話了。
當下,兩人城牆下道別,二皇子入宮,李雲璧則調轉馬頭朝着另一側鎮國侯府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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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坊。
麗娘似乎爲了彌補剛纔失禮之處,招呼得猶爲殷勤,不僅把陳宗綸及裘氏兄弟迎到了裡邊爲寧靜優雅一間廂房內,上了窖藏三十年女兒紅,還專門讓姿色出衆兩名歌女一旁彈琴助興。
“這三位可是上客,碧雲、碧珠,你們二人可得好好招呼着,不許怠慢了三位爺。”麗娘吩咐道,朝兩名歌女使了個眼色。
兩名歌女會意地點了一下頭。
這兩名歌女,約莫十五六歲,正是豆寇年華青春飛揚年紀,清飽滿得如鮮豔欲滴櫻桃,一色碧藍色湖水色長裙包裹着玲瓏身段,上窄下寬,到裙角處呈喇叭狀,裙襬處用銀線勾勒出幾朵牡丹圖案,正是典型胡女裝扮。
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手段卻是極爲老練,媚眼如風,輕輕朝着裘氏兄弟倆一拋,登時把兩名登徒子目光牢牢套住,然後,輕啓朱脣,嬌聲道:二位爺,想聽什麼?”
“當然是喜慶,爺喜歡熱鬧了。”裘海濤難得見到這等清雅緻美人兒,比起他青樓廝混那些貨色簡直好上了不知多少檔次,豔而不俗,當下整個身心都酥了。
“那就來個喜相逢,如何?”碧玉甜甜一笑,皓臂輕擡,玉手一拂,懷中琵琶頓時發出一串悅耳動聽韻律來。
“果然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哪!”白扇公子撐開白扇,文縐縐地冒出一句話來。
陳宗綸則輕斟淺飲,微閉了眼睛,欣賞這絕妙音律。心中則暗暗佩服,清歌坊果然名不虛傳,單單這曲律,就是世間少有了。
“來,美人兒,再敬爺一杯。”裘海濤伸出熊掌似手,抓起一隻斟滿酒杯子,另一隻手朝旁邊那名女子抓去。但是,手還沒碰到那名女子,自己就“啪”一聲趴倒桌子上。
而另一位,作爲兄長裘海波,早就伏桌子上,爛醉如泥,呼呼大睡了。
兩名女子對望了一眼,冷哼了一聲。這個時候,她們這才發現,剛纔還自斟自飲陳大公子不見了。
“那個解元郎,到哪裡去了?”碧雲看着碧珠,一臉莫名其妙。剛纔她只顧着應付地兩名登徒子,竟沒有留意到陳宗綸什麼時候出去。
碧珠想了想,搖搖頭:我也只顧着彈曲子,沒有注意到……好像他說酒喝多了,頭有些暈,到院子裡散散酒氣。”
碧雲忙撲到窗前,探出頭去看。但院子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去稟報麗娘。”碧珠馬上道。
“那我到外面找找。”
兩人說完,分別走了出去。
清歌坊深處,濃密叢林掩映下,露出一角琉璃飛檐,而飛檐下磚牆,竟然是紅磚砌成。這裡,就是清歌坊隱密所:紅屋。
此時紅屋,四周一片靜謐,門口處各站了幾名侍衛,均神情肅穆,警惕地望着四周,進行着無聲警戒。
麗娘手臂上披着一條薄到幾乎透明鏤空花紋披帛,順着林間小道緩緩朝着紅屋走去。長長披帛後面拖戈而行,宛如波濤般上下起伏,甚是好看。
門口處侍衛們見到麗娘,很自然地讓出一條通道來。可見,麗娘是紅屋常客。
麗娘走入紅屋,穿過一條青青蔓藤環繞回廊,眼前斗然一亮。
庭院內,奇花異草,爭奇鬥豔,不甘落後。有色彩絢麗蝴蝶翩翩,流連於花叢之中,不肯離去。
一株“滿堂紅”牡丹面前,一位身形頎長男子,身着廣袖靛藍色衣袍,腰間懸掛着一枚溫潤玉佩,玉佩穗子上彆着一個小小鈴鐺。他袖口處微微挽起,執着一把剪子,正修剪枝葉。他神情專注,臉上冷硬線條千嬌百媚牡丹襯托下,似乎也柔和起來。
這樣景象,看得麗娘微微一怔。
“是麗娘嗎?”無錯不跳字。男子雖然沒有回並沒有,但背後似乎長了眼睛,一下子就猜出了背後之人是誰。
麗娘忙走上前來,叫道:四皇子。”
四皇子轉過身來,微微蹙眉:有事嗎?”無錯不跳字。
這樣男子,就連蹙眉也這般好看。
麗娘低聲道:方纔前院來了三人,榮寧府裘氏兩兄弟……”
榮寧府裘氏兄弟京城可謂臭名昭著,四皇子一聽眉頭蹙得緊,臉上是一派嫌惡之色:清歌坊有清歌坊規矩,那兩兄弟如何進得來?”
“四皇子,還有一位呢。聽說此人是當今文科解元,吏部侍郎陳家大公子。”
四皇子轉過身來,幽黑眸子森冷:吏部侍郎陳家嗎?”無錯不跳字。
心下微微有些訝異:珠兒哥哥?他怎麼來了?
脣邊浮起一絲冷笑:本王一直聽說,老師家規甚嚴,嚴禁府內子弟出入風月場所,這位公子哥,怎麼跑到我們這個地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