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老爺神容肅穆地走進來,後面卻沒有跟着衙門的官差與仵作。四老爺的意圖很明顯,爲了伯寧侯府的聲譽,他並不想事情搞大。
“二嫂,到底怎麼回事?”四老爺快步走入西院,看到仆倒在地上的刁媽媽的屍體,不由擰緊了眉頭,再看到她的頸脖處插着的那把匕首,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四弟,你快過來看看,看看你五侄女乾的好事!”二夫人狠狠地瞪了陳寶珠一眼,加重了語氣道。
“二嫂!”四老爺頗有些反感二夫人的語氣。怎麼說死的只不過是一名僕婦罷了,何至於到要追究府上有身份有地位的嫡出小姐的責任?
二夫人這才發覺自己失言了,的確,爲了一個僕婦,去詆譭府上小姐的聲譽,的確有**份。
“即便是一個僕婦,也是一條生命,不能這樣輕輕易易就讓人奪去性命。”二夫人冷冷道,“怎麼說也不能這樣草菅人命。”
陳寶珠的臉上不由浮起一絲嘲諷的神情。這個二夫人,是不是太搞笑了?在她的手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喪生,她的手裡不知道沾了多少無辜的人的鮮血,如今倒好,她居然說,不能草菅人命?!
四老爺沒有說話,認真地察看了刁媽媽致命的傷口,正要說話,就在這時,聽得院子外面有人高叫道:“四皇子來了!老太太來了!”
一聽得“四皇子”這三個字,圍在外面看熱鬧的人忙齊齊俯身行禮。只見四皇子陪着老太太,邁着輕快的腳步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三夫人與四夫人。
四皇子一身玄色錦袍,一掃往昔重傷之下的倦怠神情。容光煥發,神采奕奕,梭角分明的臉龐,深遂的眼眸,還有挺拔的身姿,所到之處,彷彿有一種無形的迫力。竟使得那些僕役們不敢擡起頭來看他一眼。
老太太的神情也是輕鬆的,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她一邊走一邊說着:“我說老二,你別總是小題大做,一點小事就被你攪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寧,不就是死個惡奴嗎?還得費盡心思把人從衙門裡拉來!按我說啊,給他家一些銀子,算是補償,這事就這麼了結得了。”
四老爺擡起頭來。看向正邁入院子的老太太。他有些疑惑,今天的老太太怎麼這麼主觀呢?
二夫人也愕然地擡起頭來:“老太太…….”
“好了,這件事情就這麼了結得了。”老太太在院子中央站定,顯得有些不耐煩。她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對身邊的僕婦吩咐道:“你們這些人養着吃白飯的嗎?還不快把人擡出去,免得污了竹韻院的地!”
二夫人不由氣結。看着老太太道:“老太太,這……”
“什麼這的那的,趕快擡走!”老太太喝斥道。“還有這裡,用水清洗一遍!”
見到老太太生氣了,那些僕婦們哪敢怠慢,也顧不得二夫人在一旁直瞪眼了,七手八腳就把刁媽媽的屍體用草蓆裹了,擡了出去,當然不忘通知刁媽媽的家人過來領回去埋了。
見到四老爺仍在一旁站着,老太太不由有些生氣:“你還在這裡柞着做甚麼?快回衙門去!這種小事也要你往府裡跑嗎?也不怕辜負了皇上的期望!”
四老爺忙道:“娘你先別生氣,二嫂嫂說府裡出了大事,所以孩兒就……”
“有事嗎?”老太太沒好氣道。“死了一個老僕婦就算是大事了?真是胡鬧!”
四老爺忙唯唯喏喏地應道:“是是是,母親教訓的是,孩兒馬上回衙門去。”
看着老太太雷厲風行地處置着西院事務。二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還打算利用這個事件,好好地給那個死丫頭一個教訓,沒想到,事情就這麼輕易地給老太太解決掉了。
老太太處置完這一切,轉過頭來,對四皇子略帶歉意道:“四皇子,真是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沒有辦法,我這個媳婦啊,爲人倒是挺穩重的,不知怎的,在遇到有些事情的時候,就容易亂了方寸……”
二夫人尷尬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在外人面前這樣說她,還是第一次。而且,老太太是從不出面管內院的事情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四皇子的眼神飄過陳寶珠,微微一笑:“老太太可不要這麼說。其實這件事情純粹是我的衛隊長引起的。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我讓我的衛隊長前去探明情況,好助一臂之力。不想我的衛隊長看到有人對五小姐不利,情急之下甩出匕首,竟然傷了人。這件事情實屬意外,還望老太太見諒,一切賠償本王自會承擔。”
老太太誠惶誠恐道:“四皇子嚴重了,區區一個奴僕,何需四皇子掛齒呢?再說了,這名惡奴竟敢對五小姐不利,那是犯上!罪有應得!四皇子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四皇子再看了靜立一旁的陳寶珠:“經歷這番血腥事件,想必五小姐一定嚇壞了,老太太還應多多派人勸慰纔是。”
四皇子的這番話等同於命令,老太太哪敢不從?
她馬上呵呵笑道:“多謝四皇子費心了,看起來我家小五真是福大命大。四皇子重傷初愈,就不要爲此事掛懷了,還是回去多多歇息吧。”
見事情已經辦完,而他心愛的人的危機也解除了,四皇子暗暗鬆了口氣,帶着侍衛轉身回居所去了,留下滿院子迷惑表情的衆僕役們,還有一臉震驚的陳寶珠。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如果說誰能夠前來救她於危難之中,當時的她唯一想到的,只有西平王。可是很奇怪的是,她還沒有等來西平王,四皇子卻先過來伸出援手了。
或許,她忘了,這個府裡頭,還有四皇子她可以求助的。
當然,她更清楚,求助四皇子,等於惹來更多的麻煩,也會產生更多不易解釋的誤會。
看今天二夫人看她的表情,她想到了二小姐,看來這個誤會似乎不但產生,而且已經根深蒂固了。
她微微嘆了口氣,似乎有人情根深種,她該怎麼向人家解釋這潛藏於雙方之間的血緣關係呢?
“小姐,你沒事吧?”清鴛與紫蘭都是忠心耿耿的奴婢,她們一直都在前面保護着陳寶珠。
陳寶珠搖搖頭:“我沒事。”
老太太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寶珠一眼,然後對着院子裡院子外的僕役們斥道:“一個個怎麼還柞着?該幹嘛去就幹嘛去!”
衆人“譁”的一聲全散了。
二夫人立於原地,看着粗使丫頭們正在打水清掃着地板,想到自己的左臂右膀一下子就沒了,覺得又驚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驚的是,她沒有想到,四皇子對於那個死丫頭居然用情如此之深,看來要置那個丫頭於死地,似乎不太可能了。怒的是四皇子的情感轉移,自己的如意算盤落空。不僅如此,現在還搭上刁媽媽的一條命。而她作爲伯寧侯府的當家主母,居然一點用都沒有,真是氣死她了。
回到沁春閣,二夫人又開始猛灌茶,她覺得一股氣堵在心口,怎麼都不爽快。
“孃親,你好些沒有?”陳二小姐走了進來,看到二夫人的臉色不太好,關切地問了一句。
“暫時還死不了。”二夫人氣呼呼道,“不過,我真的快被那個老東西氣死了。”
“娘,你這一次是不是做得太過份了?”二小姐開門見山就說道,“娘,你與五妹妹究竟有多大的恩仇,非得用縱火這麼極端的手段對付於她?”
二夫人怒道:“什麼縱火?你以爲你娘是這麼沒有教養的人嗎?”
二小姐不相信地看着二夫人:“娘,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讓人把西院點了?”了
二夫人硬繃繃道:“沒有。”
二小姐道:“方纔四叔把我叫了去,說他勘查了現場,現場有大火燒焚的痕跡,看情形火燒得十分的猛烈。還有,在那些倒塌的瓦礪堆裡,他發現了一些粉末,經辨認,好像是地獄之花的種子研成的粉末。”
“粉末?”二夫人愕然,“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二小姐看着二夫人,繼續道:“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母親卻讓人把五妹妹院子的人釘死,這難免讓人懷疑母親有暗中要燒死五妹妹的意圖。還有那些粉末,雖然很少,但是這些粉末只需少量就能令人昏厥……”
二夫人終於明白:“你四叔的意思是說,我讓人先把這些有迷藥作用的粉末倒在柴堆裡,然後再讓人把門釘死,最後再放的火?”
二小姐沉重地點一下頭:“四叔的確是這樣推斷的,而且,他還無意間說了一句,說這樣的場面,跟他在宗捲上看到的,三年前的前侍郎府第的焚燒場面有些相似…….”
二夫人“蹭”地站了起來。她起得太快,帶得身邊的八仙桌猛地一顫,桌子上的茶盞掀翻,倒了一桌子的茶水,二夫人卻恍然未覺。
此時的二夫人,兩眼發直,顯然二小姐的話觸動了她。
四老爺說,現在西院的焚燒場面與三年前的侍郎府第有些相似……一場小小的火災,竟然能與過往的陳年舊事聯繫起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