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坐了一會,便帶着小鶯告辭回“儀賓閣”去了。
綠意給鷹換了水,又添了食物,轉過頭來,對着陳寶珠道:小姐,奴婢有些不明白,怎麼小藍對於每個人都沒有惡意,偏偏與二小姐不投緣呢?”
綠意這話說得沒錯,這個屋子裡,綠意與張媽媽都近距離接觸過小藍,小藍並沒有表示出太大惡意,反而二小姐一上來,就……
“可能這就是緣份吧。”陳玉珠想了想道,“雖然人與人之間有這種微妙關係,但鷹是極其敏感動物,想必它也能憑着自己感覺選擇與之相處人吧。”
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其他解釋。
這就好比是人,身份地位背景相當人走一起,相同話題也多一些,這樣就比較容易接近。反過來,如果地位懸殊兩個人碰到一起,高高上氣勢與自慚形穢撞一起,自然而然就產生疏遠。
這恐怕就是緣份吧。
綠意笑道:小姐,你怎麼說得這麼文縐縐?又是微妙又是敏感。依奴婢看哪,就是小藍受了重傷,對周遭都有一種敵意。因爲是小姐你把它救活,所以它對你感恩,才讓你親近。如果小姐多邀二小姐前來,小藍看到你們姐妹感情這麼好,自然而然,也就不會對二小姐那麼不友好了。這就好比我鄉下大姐姐家裡一隻狗,剛開始我到大姐姐家去時候,那隻狗一見到我,就吠個不停,可兇了。後來我去得多了,那隻狗見了我,非但不吠了,反而撲到我懷裡來,一個勁地舔我,要與我嬉耍呢。”
陳寶珠笑了起來:對啊,正是這個道理,那我以後多邀二姐姐前來,讓她與小藍熟悉熟悉。”
陳宗綸瞅了個空,從溢滿酒氣,還有歡聲笑語屋子裡抽身而出。屋子裡氣氛而暖味,令他有一種想落荒而逃感覺。
“這裘氏兄弟,真不是東西!”他恨恨地說了一句,經外面風一吹,酒意上頭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方纔,屋子裡時候,他一心要聽這天下少有妙曲,沒想到,裘氏兄弟,尤其是那個做弟弟裘海濤,十分不安分,時不時用他那肥膩手去揩一下那兩名歌女油水,這使他很是看不慣。
雖然他也是才子,才子風流,但是對於這種輕薄美人之舉,他從心裡面是不屑,還是十分鄙夷。
畢竟是高官之子,加之陳府家規嚴厲,父親嚴謹作風,寧氏又對其諄諄誘導,使他知道,即便是風流,也該有個度,不該像裘氏兄弟一般,對於什麼人都抱着極大興趣,一副自掉身份樣子。
他年值十五,但對於身邊一班侍奉丫頭絕不指染。不像其他同齡官宦子弟,通房丫頭就有好幾個,正妻還未娶進門來,通房就生下孩子來,白白辱了自家門風。
再說了,陳府家規也不是吃素……
經外面涼風一吹,昏沉沉頭腦清醒了一些。他朝四周望去,這才發現自己這一路走,竟然來到了後院小徑上。
放眼望去,這後院雖然不大,但是清靜異常。尤其是面前這約半畝地方,種滿了各式各樣花卉,有紅、有黃、還有藍,有爽爽朗朗地綻開笑臉,有羞羞答答含苞欲放,還有正值青澀年華,還是一枚花骨朵,林林總總,香氣幽然,令人頓覺心曠神怡。
陳宗綸深吸一口氣,把眼睛轉向旁邊假山、曲欄、池塘、小屋……
這樣雅緻美景,佈局講究,似乎不應是一家講究寸土寸金歌伎坊所應有。陳宗綸微皺一下眉頭,心中不免升起一絲疑惑。
這裡,難不成是哪個成名歌伎住所?
就他暗自驚疑時候,從附近小屋子裡忽然傳來一陣喝斥聲:都跪好了,今天你們全部表現不好,統統給我跪一晚上,好好反省反省!”
“原來這個後院是用來訓練那些歌伎用。”陳宗綸心想,這個清歌坊老闆娘麗娘,果然是個高雅人,就連訓練藝伎所,也選這麼美侖美奐地方。
或者,這個地方能陶冶出清歌坊歌伎出塵情操?
麗娘本來就是宮裡面出來,皇宮內苑人,加註重修養,就連身邊侍奉人,也是千挑萬選。太笨不要,太粗俗也不要。畢竟是皇家,注重面子,所以,即便是各地挑選入宮不懂規矩女子,經過皇宮內地獄般三個月訓練,也能成就一個氣質高雅、舉手投足與衆不同人兒來。
這,就是傳說中宮裡專門負責訓練人麗娘本事。
陳宗綸並不是一個想惹事人,既然誤闖了人家地方,那就應該退出纔是。
於是他擡起腳,準備順着原路退出去。
就這個時候,一個清脆不屈聲音忽地傳了出來: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讓我們這裡跪一晚上,還不准我們吃飯?!”
這聲音是脆生生,帶着三分怒氣,帶着並不地道京城尾音,一聽就知道是胡女,而且還是一個年紀很輕胡女,聽聲音似乎顯露出一點稚嫩與青澀來。
這個時代,正是大永朝鼎盛時期,中原與邊境其他國家交往甚密,如香羅國香料、高麗人蔘等,紛紛不斷由那些商販運向京城,而富饒中原特產,如絲綢、茶葉,陶瓷、墨硯等,也源源不斷地流向國外。
民間經濟文化交流帶動了人口流動,大量胡女流向中原各地。邊境,當地百姓與胡女通婚,已成了當地一個自然現象。
由於交流甚密,很多胡女都會說流暢中原話,只不過由於是半道才學,所以口音上是沒辦法完全改過來,細聽之下就知道不是純粹京城方面口音。
知道清歌坊有胡女,陳宗綸並不覺得好奇。他本來就是爲那些高雅胡女而來。他訝異是,這些胡女當中,居然還有如此大膽,敢於頂撞,不服管教?!
要知道麗娘是什麼人,那可是以前宮裡專門教導那些剛入宮宮女們,換句話來說,就是教習媽媽。剛入宮宮女們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到後麗娘管教下,個個像小綿羊似服服帖帖。
當然,要管教好一幫不聽話丫頭,掌嘴、板子當然是少不了。
這些宮內秘事會隨着一兩個大嘴巴太監說出來,陳宗綸也略有耳聞。所以,他爲那名胡女喝一聲彩同時,也爲她萌生出一絲同情。
果然,只聽得“啪”一聲脆響,似乎那名胡女被狠狠地管教了,再接下來是幾聲尖叫聲,可能是其他胡女被嚇着了。
陳宗綸忍不住,輕躡起腳朝着旁邊那幢屋子走去,透過門上縫隙朝裡面看進去。只見裡面光滑地板上整整齊齊地跪着數十名胡服打扮小姑娘,個個都是十三四樣子。正中一個小姑娘身板挺得直直,尖尖下巴微揚,滿臉是一副倔強神色。遠遠望去,臉上依稀可以看到白晰臉上有幾道紅紅指痕,顯然是剛纔打。
這些小姑娘面前,站着一個靚麗服飾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樣子,容顏秀麗,端莊嫺靜,乍一看之下,根本沒有人會相信剛纔那一巴掌是她打出。
這名女子喚作畫嫣,是麗娘教出來第一批徒弟,也是她左臂右膀之一。
“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畫嫣斥道,“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再敢頂撞,拉到外面太陽下曬一天去!”
被打小女孩高高地揚着下巴,臉上仍然是一副不肯屈服樣子。
陳宗綸忽然覺得,這個小姑娘倔強臉上,不屑目光裡,隱約流露出一絲華貴東西來。
聽到不僅沒飯吃,要餓一整天,還要這個盛夏炙熱太陽下曝曬,當下就有一些膽小怯弱小姑娘抽抽噎噎哭了起來。而那名肇事者,非但沒有一點懼意,反而眼中怒意盛,兩隻漂亮大眼睛死死地瞪着畫嫣,一瞬也不眨。
“這個小姑娘,無疑是與衆不同。”陳宗綸暗道。
這一衆小姑娘,都是爲了以後清歌坊準備,這容貌姿色是擺第一位。麗娘眼光極好,挑選出來人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這羣小姑娘雖然年紀尚小,但各有各出衆地方,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子。但是這位小姑娘立於這些人之中,就如海沙中明珠,煜煜發光起來。
但見她白晰臉頰晶瑩透明,眼窩微深,這是胡女一個基本特徵,較之中原女子來說,那就是另一種特別韻味。兩隻大眼睛黑白分明,漂亮異常,眉毛微淡,眉宇之間隱隱約約有一種華貴氣韻。
陳宗綸覺得奇怪,按理說流入中原胡女,都是些貧苦牧民女兒,家裡窘迫,逼不得已這才背井離鄉,到中原地帶來謀生。所以,這些平頭百姓家女兒大多沒有見過太多世面,害怕怯弱居多,怎地會成就這種華貴婉約氣質來呢?
畫嫣這樣目光逼視下,忽然感到一絲懼意。這個姑娘眼神,怎地如此咄咄逼人!
這樣目光瞪視下,畫嫣底氣似乎有些不足,匆忙道:都跪着,晚飯不許吃,夠足兩個時辰再起來。”說完,捏着手絹朝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