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放乾乾脆脆地走了,但是連縱卻不能就這麼走了。
他叫來李明德,道:“繼續誦經。”
等李明德帶着連縱的吩咐走後,連縱又查看了一番禁軍在明心湖周圍的部署,確認沒有問題之後纔去了顧放和連橫在的地方,也就是距離那些女屍最近的岸邊。
說來也奇怪,在那些和尚、道士頌唸了大約半個時辰經文之後,顧放發現盤踞在女屍之上的怨氣少了一些。
正等他要仔細看的時候,連縱正好來了。
顧放連忙把這個發現告訴了皇帝陛下。
連縱聽了自然很高興,他趕緊傳令,讓一個頭領在從京城中有名的寺廟,道觀中召集一些和尚、道士來共同頌唸經文。
當然也不會虧待了他們。對於這些有真才實學,又是真心向佛、修道的修行中人,連縱和皇室還是給予了尊重。
“你再去從皇室藏經閣中分別拿出一份經文和典籍來,到時候給這些誦經的人傳閱。”連縱沉吟了一會兒,又指示道。
那個禁軍頭領接到命令之後馬上就去執行了。倒是顧放好奇地問了一句:“皇室還有藏經閣?”
“有的。”連縱寵溺地一笑,他不動聲色地向着顧放靠近,趁着顧放不注意的時候,手已經和人家牽上了。
顧放這次也沒有掙脫,他感受着從連縱那裡傳來的溫暖,心裡也是一片妥帖。
連縱見狀,就又湊過去了一點,他一邊向着顧放移動,一邊說道:“你要是想要去看看,等哪日有空了,我就帶你去。”
“好。”顧放低低地回了一聲。
連橫卻在一旁看不過去了。不過正當他想要申明一下自己的存在,就被湖中突然刮過的一陣狂風給迷了眼睛。
連縱和顧放自然也被這陣風給吹到了。
連縱眼疾手快地將顧放拉入懷中,同時把顧放的頭也按在了自己的懷裡。
他聽着耳邊呼嘯的風聲,敏銳地察覺到其中除了有湖邊樹枝抖動的聲音夾雜之外,還有這些駭人聽聞的呻、吟聲。
那呻、吟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淒厲,就像是有冤死之人,掙脫了地獄的束縛,回到人間來申訴自己的冤屈和怨恨。
顧放雖然頭被按在了連縱的懷裡,但是他還是聽到了那悽慘的叫聲,並且他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是那些死去女孩的怨魂來了。
他奮力地從皇帝陛下的臂彎中擡起頭,然後貼近連縱的耳朵,輕聲道:“是那些女孩子們來了。”
連縱當時就一愣。正巧此時狂風也過去了,他連忙把目光投向了明心湖中的那些女屍。
顧放說的是對的。果然是那些女孩子們的鬼魂來了。
她們也都還保留着死前的模樣。
顧放從她們露在外頭的皮膚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們曾經遭受的虐待和苦惱。他再看這些女孩子們從眼睛中流出的血淚,和即使死亡也沒有辦法抹去的悲哀和痛苦,他心裡一陣揪心的疼。
連縱也看到了這些,他和顧放是同樣的感受。即使皇帝陛下久經沙場,是見慣了生死的,他也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
這時,顧放和連縱都羨慕起什麼都看不到的沁陽王殿下了。
連橫其實也不是一點也沒有看到。剛纔颳風的時候,他其實隱約有聽到什麼,但是沒有等他聽清楚,風就沒有了。
此刻他順着自家皇兄和顧放的目光看出,只能看到一團團的黑霧團聚在那裡,其他的也就看不清了。
不過當連橫看到連縱和顧放臉上嚴肅,悲哀的神情之後,他突然就不想看到了,甚至有些慶幸自己看不到。
那些女孩的怨魂在凝結瓷實之後,就變得更加生動起來了。
她們其中一個甚至慢慢地飄到了顧放他們的跟前,然後一點點地跪下了。
隨着她的舉動,其他的女鬼也一個接一個的跪下了。
顧放只聽到那個離他們最近的女鬼說道:“多,多謝恩公。只,只求,只求恩公把我們的屍首好好,好好安葬。”
那女鬼說完,擡起她遍佈着血淚的臉龐直直地看向顧放,眼神裡充滿了乞求。
顧放怎麼可能不答應。他和連縱對視一眼之後,神色肅穆地朝着所有的女鬼鄭重地點頭。
在看到顧放點頭之後,女鬼們才慢慢地站起來,並且她們的魂體變得越來越透明。
顧放知道,她們這是解脫了,再也不會被在青城觀中所經歷的噩夢纏繞。可即便是這樣,他心裡還是難受極了。
連縱心裡也不好受,他握緊顧放的手,並且把顧放的腦袋擱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說:“以後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這是來自帝王的承諾,對他治下所有臣民的承諾。
明心湖上又起風了。不過這次和剛纔不同,這次的風全然沒有冬日裡應該有的刺骨和寒冷,反而還多了一些溫暖和柔和。
突然,顧放他們耳邊響起了誦經的聲音,並且越來越響。原來,是做法事的隊伍離開了法場,開始環繞着明心湖誦經。
“皇兄,現在可以碰到那些女屍了。”連橫從負責打撈屍體的禁軍那裡得到消息,立馬就跟皇帝陛下稟告。
“屍體打撈上來之後,通知全城來認領。最後不管是被認領的,此時沒有被認領的,都按照勳爵後代的規格下葬。”連縱嘆了一口氣,然後對連橫說道。
“我會辦好的!”連橫握緊拳頭,聲音堅定。
“我自然相信你。”連縱拍了拍連橫的肩膀,這才露出一個和往日裡差不多地笑容來。
到這裡,連縱和顧放留在這裡的用處也沒有多大了,再加上安全問題,他們兩人很快就回宮了。
因爲今日出了這樣的事,連縱有心留在國師塔中陪伴顧放,卻被顧放嘲笑了一聲然後趕了出去。
顧放冷冷地說道:“是誰說要帶着我出去的?你難道還指望着到了行宮之後再處理政務?”
連縱溫文地笑開了,他一來是見顧放情緒好了不少便安心許多,二來,他見顧放同樣期待着和他出去,自然高興。
連縱走後,顧放來到國師塔四層的祠堂,對着那些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牌位發呆。
就在這時候,開元帝他們也從老友那裡串門回來了。
“怎麼待在這裡?”開元帝疑惑地問自家徒弟。
顧放嘆了一口氣,然後把今日之事和三位老祖宗一一說明。
開元帝他們聽後也是長吁短嘆了一番。他們都爲這些女孩子的遭遇感到悲哀和惋惜,也對天下有青城觀觀主這種敗類感到憤怒。
“還好我當時下手下,不然真就讓那個敗類給逃了過去。”開元帝回想起那日他們幾個和觀主決鬥的場景,心有餘悸。
“不說這些了。”晉王爺止住了開元帝的話,他安慰神色蒼白的顧放:“都過去了,不必再想。”
“是啊是啊。”開元帝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家徒弟神色異樣,他也連忙勸慰:“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你要對縱兒的能力有信心。”
“我不擔心陛下治國的能力,只是他到底是一個人,總有看不到的地方。”顧放神色慢慢堅定起來,“我想爲陛下建立一個情報組織。”
說到這裡,顧放看着開元帝他們,眼神裡帶了一點懇求:“師父,兩位前輩,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開元帝這時恍然大悟,他道:“放兒你是想要建立一個由鬼魂構成的組織?”
“沒錯!”顧放長身而立,說不出的氣度不凡。
而此刻,連縱還不知道他的國師閣下正在醞釀一個大招。
辛勤處理朝政的皇帝陛下突然感到背後涼涼的,心裡還有一股說不出的異樣感覺。
此時,張浦輕手輕腳地走進了連縱的書房,他向皇帝陛下稟告說:“小佛堂那裡有人稟告,說是上官居士想要見您。”
張浦口中的上官居士便是曾經的上官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在接到了連縱地聖旨之後,沒有選擇出宮改嫁,而是毅然決然地留在了宮中。
那麼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她只能在小佛堂中和青燈古佛常伴一生。
但是她到底曾經是皇帝陛下的嬪妃,那些在小佛堂中的人也不好得罪她,平日裡也都讓着她。
這次,上官居士就讓人傳信給張浦,說自己想要見一見陛下。
連縱聽了張浦的話眼睛都沒有擡一下,他對着張浦說道:“我看你這個內務大總管是做到頭了,這麼一點小事都處理不好。”
皇帝陛下的語氣平緩溫和,但是聽到了張浦耳中卻不是這樣。他平白無故地就出了一身的汗,然後在心裡埋怨自己缺心眼。
所以張浦馬上就退出去了,不敢再打擾連縱。
事實上,連縱並沒有多生氣。不過這次事倒是給他提了一個醒。
他是皇帝,保不齊就有不長眼的女人湊上來,或者有哪個“耿直”的大臣上書讓他重新選秀,充實後宮。
要是他沒有和顧放定情也就罷了,現在他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皇帝陛下可不想他和顧放兩人之間出現閒雜人等攪局。
連縱這裡在爲他和顧放的未來考慮,他的傻弟弟那裡,就出了意想不到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