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旬站起身,對自己施了個法術,全身的衣物便乾淨了,臉上與頭髮上的菜渣也不見了蹤影,只是額頭上仍有些被磕出來的青紫色傷痕。
他捂着額頭,準備往屋外衝去,走到一半,還是躊躇的倒回來,小聲道。
“李萬這人也不是好相處的,以後千萬得離的遠點,多謝。”
紀馳君點了點頭,黃旬也就放心的離開了。
“既然這樣,我們也回房吧。”
紀馳君走過席承儀的身邊,卻聽席承儀驀地開口問道。
“二弟可有聽見他人打響指的聲音?”
那就是我做的,紀馳君心裡如此迴應,面上卻仍是不懂事天真的笑道。
“沒有。”
“哦,那我們一同離開。”
席承儀沒有戳破,亂應了聲,跟在紀馳君的身後走着。
此時天清雲舒,光線微薄,內院裡早沒有他人了。
紀馳君步伐輕快,未曾察覺身後的席承儀步履緩慢。
“承儀,你剛纔爲何要替我擋着那惡人?”
“啊?”
紀馳君說話有些吞吞吐吐,見席承儀不明白,便又接着道。
“我還以爲你會躲得遠遠的。”
“說什麼胡話?我們已經拜了兄弟,你是我二弟,做大哥的又怎麼會由着你被人打?”
“可說來不過是隨口一提,從未言過誓約,也沒認真拜過兄弟……”
紀馳君的聲音越來越小,席承儀聽不清楚,又出聲問道。
“什麼?”
“無事無事。”
席承儀見前面的紀馳君腳步更快了,眨眼便已進了廂房,他也不知自己哪裡說得不對,細細思考,反而是明白了自己之前的那些奇怪的感覺。
原來是因爲他二人是兄弟,對他有關心愛護之情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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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萬這事似乎是告了一個段落,晚些時候黃旬來了院子,還特地專門爲紀馳君與席承儀等人演示御劍飛行,有什麼注意的地方更是娓娓道來。
方洛不知道黃旬是因爲感激席承儀二人的所爲,所以特地儘自己的綿薄之意以表謝意。
“黃師兄你人真好。”
方洛誇獎的話讓黃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講得更細了。
“傻子。”
李萬等人從身側經過,大聲說道,順帶着又道。“看師兄給你們表演一下如何御劍飛行,光講心法又有什麼用。”
黃旬背脊一僵,這李萬這樣說分明是打了自己一巴掌,一時間,他也沒再說話。
“起。”
李萬念了咒語,手勢也已備好,但石桌上的青瀲劍卻一動不動。
在萬目睽睽之下,青瀲劍卻沒有動作,這讓李萬臉上無光。
尤其是此刻周圍有人正小聲議論,這讓李萬心裡極爲不爽,他臉色一沉,呵斥道。“不過是一把破劍,這麼多年也見不到靈氣,若不是它表面沒有生鏽,我倒以爲是把廢鐵。”
李萬罵罵咧咧的說道,然後伸手就欲將青瀲劍抓起來。
“三師兄!徐師兄說過這劍也有脾氣,不能亂動。”
黃旬顧不上二人之間的糾葛,細眉微皺,慌忙伸手拉下李萬。
李萬翻了個白眼,將黃旬伸來的手打下。“這把劍自我來時,就一副死氣,我看就是把尋常的劍。”
他右手掌一翻,以掌心對着黃旬,將他推開,左手則摸上了青瀲劍。
左手手指剛摸上劍身,就只見藍色的劍光一閃,如鐵線滑過。
“啊!”
尖銳夾雜着刺痛的感覺漫布全身,李萬的驚叫令衆人膽顫。
定眼一看,他的右手食指似被人用刀從中間割斷。
血從斷指處噴涌而出,青瀲劍上的光芒不減,似乎嫌棄血滴落到劍身上。
直到李萬被其他弟子用手帕包住斷指,移到一側去休息時,青瀲劍才斂下光芒,又變回了原來的那個廢鐵模樣。
“快!快!將李師兄送到三娘那裡去。”
有人急急忙忙的大呼道。
他人口中的三娘,姓燕,至於名字,他們這些小輩也不知道,於是便聽三孃的話,喚她燕三娘。
燕三娘住在主峰,鑽研醫術,弟子中如有受傷或身體不適者,往往都會被送到燕三孃的住所去。
嘰嘰喳喳,吵鬧的環境在李萬被人送走後才安靜了片刻。
“他們不是仙人嗎?爲何不能自救。”
方洛小聲問道。
黃旬定眼看着他們離開的身影,搖了搖頭。
“我們算什麼仙人?我們只能算是修仙的凡人,我們的生命不是無窮無盡,只是比起凡人更長。
世上有無窮無盡的法術,很多人終其一生也只能在單一的法術下徘徊,燕三娘一生專研醫術,雖其他法術稍遜一籌,但也算是瑤夷的長老。
若真說已是仙人的,瑤夷裡屈指可數。”
方洛下意識的吞了口水。
“這麼少?那我豈不是沒有那天了。”
“呵。”黃旬聽他說話認真,笑了笑。“那可不一定。瑤夷原本是有很多仙人的,可惜百年前有人叛逃,掀起波瀾。
瑤夷年輕一輩多敗於他手,墮入輪迴,長老們有的天命已盡,化作虛無,有的身受重傷閉關修煉。瑤夷青黃不接,所以這些年才大肆在凡間招弟子,以擴門楣。”
“可仙人爲何要叛逃,難道成仙不好嗎?”
“成仙……好……嗎?”
黃旬也說不上來,他掩面頓了頓,“其他弟子今日也見到了這劍的厲害之處,爾等勿要亂碰。”
他站到石桌旁,對着新進弟子說道。
其實不用他說,這下也沒有人敢伸手去碰這劍了。
尤其是此刻,衆人都似心裡有數的往後退了一步。
就算是真要拿這劍練手,也隔的遠遠的,雙手哆嗦着結着法印。
等到了晚間用膳的時候,李萬和其他人都還沒有回來,黃旬只能一個人以師兄的身份招呼着衆人用膳。
紀馳君早早吃完,便洗漱好,縮進被窩裡睡着了,他蜷縮着身子蓋了棉被的一半,另一半自然是留給席承儀。
席承儀與方洛睡得沒紀馳君早,他二人飯飽之後,又在內院裡互相看着,用根撿來的枯枝,練習着。
待日落西頭,夜滿庭院。
枝椏也染上月光的冷清後,內院的溫度陡然降低,席承儀才進了廂房,就看見了那個蜷着一團的紀馳君,他放輕了腳步聲,小心的上了牀,然後掀開棉被的一角縮了進去。
睏意綿綿,席承儀輕輕打了個哈欠,尋了個好地方,睡着了。
廂房裡的蠟燭也在一柱香後被人吹熄,整個房間裡安靜的只聽得見少年們的打鼾聲。
估摸着過了一兩個時辰,睡得正熟的紀馳君突然睜開了眼睛。
眼睛裡沒有倦意,只有清醒。
他瞪着他那雙有神的眼睛,在身旁的席承儀臉上打轉,而後小心的坐起身,替席承儀理好被子,翻身下了牀。
此刻萬籟俱寂,鼾聲在寂靜中猶如打雷,紀馳君的走路聲則被掩蓋在雷聲中。
沒有人注意到他突然的起身。
房門一開一合,嘎吱兩聲,最後響聲放輕。
牀上的席承儀卻踩着關門的聲響,睜開了眼。
他睡眠一向很淺,當紀馳君坐起身時,他便已經醒了。
他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看着紀馳君起了身,他眉頭深鎖,也坐起身來,他不知紀馳君這又是要做何事。
席承儀走到門邊,透過未關嚴的門縫裡往外看去。
空蕩的內院裡,紀馳君正一人安靜的站在石桌前。
“青瀲,起。”
他雙手作結,嘴上默唸。
原本像把廢鐵的青瀲光芒一亮,比起白日的凜冽,夜裡的它光線柔和了了幾分。
席承儀生怕這青瀲劍的光芒,會在他二弟身上刺些血洞出來。
但青瀲劍似乎沒有了兇狠,它的光芒溫和,而後劍身穩穩的飛到紀馳君的小腿處等着。
“好孩子,難怪爹爹總愛誇你。”
紀馳君見青瀲劍很是聽話,誇獎道。
在內屋的席承儀就見紀馳君嘴角一勾,輕輕一躍,踩着青瀲劍就往遠處飛去。
原來……御劍飛行,他早就已經學會了。
席承儀不免咋舌,好一會兒他纔回過神來,推門出去,已經瞧不見紀馳君的身影了。
唯有藍光朝着深林那側飛去。
席承儀腦海中似有花火一現,回憶起紀馳君之前的種種舉動,他莫不是往齊光濟的住所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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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承儀所料不錯,紀馳君此刻正踩着青瀲劍朝着齊光濟的住所飛去。
齊光濟所住的宮殿,就在斷崖飛出去幾十米遠的另一座山頭上。
此刻山頭外斷崖處的風聲漸盛,越發猖狂,像極了躲藏在深林中的孤狼,燈火在深夜裡淹沒,一片黑暗,
藍色的光芒尤爲扎眼。
紀馳君剛到山頭,便跳下青瀲劍,喚了聲。“小。”
青瀲劍聽聲變小,最後不過是一個手掌大小。
他將青瀲劍放在懷裡,小心的走到宮殿外的一棵古樹下,也不知這古樹年歲多少,已是枝幹茂盛如冠,粗壯得好幾個人圍抱方纔可以。
紀馳君走到樹後,從脖頸處掏出個雕刻精細的石牌,比手掌要小上幾分。
石面上刻着數朵拇指大小的玫瑰花,枝節微伸,悠然盛開着。
石牌在月光下那麼清晰,甚至連花的紋飾都如他人手背上的青筋,那麼清楚。
紀馳君蹲下身伸手在古樹下刨了一會兒,露出個四四方方的石板,石板上有一橢圓形的凹槽,他小心的將石牌放進凹槽內,往右一轉,只聽石板‘轟隆’一聲,從左至右的打開了。
他取下牌子,探頭一看,石板下的虛無處存在着白色的迷霧,他知是有人施了法,小心的將石牌掛在脖頸處,而後從開口的地方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