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好一番囑託之後,隨即便又沉沉睡去,只是留下帳內的大臣們,此時卻是左右爲難。他們對視了一眼,便紛紛告退走出了帳外。
“佟大人,皇上說的要再跟楚逆議和.....此事萬萬不可爲啊.....”
就在剛剛出了營帳之後,遜柱便拉住佟法海的袖子,皺起眉頭道,而其他的大臣們也都是如此作態。
佟法海眉頭一皺,剛纔在營帳裡這些人一言不發,如今卻又開始生口舌之爭,他不想過多糾纏,便硬邦邦道:“遜柱大人,這是皇上的口諭,你莫不是要抗旨不成?”
這話一出,卻是將衆人給堵住了,抗旨不尊的罪名可不是好玩的,輕則一人斬首,重則連累全家,見佟法海說出這般話來,衆人也不敢再多說,只是望着遜柱。
遜柱平時都沒什麼威望,只是全靠着一把年紀立在朝堂上,如今眼看佟法海誰的面子都不給,當下也無可奈何,他不過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掌鑾儀衛事大臣,於是便向平郡王訥爾蘇使了個眼色。
訥爾蘇自己心裡也是有想法的,至少跟楚逆和談是他所不願接受的,固然有一些意氣之爭的緣故,更深層的原因是裡面已經牽扯到了很多利益關係。
大臣們之所以反對議和,原因同樣如此,關鍵就在於康熙的這道口諭,並不符合大臣們的利益,也不符合整個八旗集團的利益。
前面其實說過,滿清帝王的根基在於八旗,八旗固然能鞏固皇權,可是對皇權本身而言,也是一種威脅。像早期老奴時代,專門設置了所謂的議政大臣和理事大臣,這些大臣們都是由原來的部落領袖組成,然後再跟他的幾個貝勒兒子們,組成了一個草臺班子處理政務。
後來努爾哈赤便進一步集中了權利,也就是四大貝勒按月分值國政,將權利抓到了自家的手裡。再往後隨着皇太極掌權稱帝,當時便出現了所謂的八王議政。
在康熙前中期,八王議政的存在嚴重影響到康熙本身的威信,因此也一直受到了康熙的打壓,所謂的南書房便是康熙繞開內閣和八王議政的一種舉措。
現在康熙是看清楚看明白了,想要跟復漢軍再去爭個你死我活已經是不可能了,那麼也就到了考慮後路的地步。可是對於八旗勳貴大臣們來說,拋棄江南本身就是對八旗的嚴重傷害,沒有了江南和湖廣,靠什麼養活八旗子弟?
若真的沒了鐵桿莊稼,還不如到戰場上拼死一戰呢!
不過也正因爲康熙知道這麼一回事,他才當着衆人的面來跟佟法海說,便是讓佟法海一條黑路走到底,做一個徹徹底底的孤臣孽子。也就是事情能辦成,那是皇上的功,沒辦成是你佟法海一人的鍋。
正因爲如此,平郡王訥爾蘇此時也開口道:“皇上所言,並非一味乞和,還要看那楚逆知不知趣,若是就此退兵,想來也是好的。”
這話一說,卻是更不地道了,大傢伙心裡都明白,眼下去跟楚逆談這種條件,那不是明擺着鬧着玩嗎?到時候談不成,還是佟法海的罪過。
佟法海臉上卻是沒有絲毫波動,他躬身一禮道:“皇上吩咐的事,奴才得去辦,還得好好辦,諸位,這其中的是非就留待日後了。”
衆臣一聽也還行,便沒有繼續挽留,佟法海一人乘着一輛馬車,帶上一個馬伕,就這麼出了清軍的大營,絲毫沒有半點的慌亂,似乎根本沒有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裡。
寧渝聽說清軍派了使臣前來,心裡大概便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他並不願意去見,而是徑自派了李紱去見佟法海,而二人原先也都在南書房待過,只是李紱的資歷較淺,因此關係並不親厚,不過如今相見卻也難得,便在帳內對飲一夜,直到天明。
天色微微發亮,李紱便送佟法海出了軍營,自己返回大營找到寧渝,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打吧!時機已經到了!”
寧渝微微皺了皺眉頭,此時李紱身上一身的酒氣,卻是讓他感覺聞起來有點犯惡心。
李紱嘿嘿一笑,“佟法海此番前來,名爲求和,實乃求死。想必是康熙心裡已經猶豫了,或是出了什麼變故.....”
“爲何?”寧渝知道李紱對人心的揣度十分高深,想來應該是有所得了。
“求和自然要提出求和的條件,可是佟法海卻是直言不提,只顧着與我喝酒,我瞧他面色如常,想來也是探我虛實來了,此番求和之意實在是不夠誠心。”
“那如何又是求死?”
“非求和之意,自然便是求戰,可如今佟法海應該是得了康熙的旨意,左右爲難,最終難逃一死。”
“那是要打了?”
“打!”
寧渝站起了身子,笑道:“先生且去安睡,且等今日戰果。”只是話音剛落,便看到李紱就此趴在了桌子上,酣暢大睡。
隨着轟隆隆的鼓聲響起,兩萬復漢大軍集結成陣,大旗飄揚間盡顯沙場豪氣,洪亮的復漢軍的軍歌響起,開始緩步向着清軍而去。
“朕,今日不會退!”
康熙在侍衛的攙扶下,依然穿着甲冑站了出來,面對着浩浩蕩蕩復漢軍,他沒有絲毫的畏懼,臉上浮現出一片潮紅,身子骨看上去卻有些顫顫巍巍。
他眼前隔着一層厚厚的霧,這層霧不是硝煙瀰漫所導致的,而是自從昨天吐完血以後,就已經出現了,他看不清楚了,可是他能聽得見,聽得見每個人從內心發出的聲音。
佟法海站在了一旁,眉目間已經是一片決死之意,現如今的局勢,已經非任何一人能左右了,昨日求和如此,今日出戰亦是如此。
如今的清軍大營中,所剩下的清兵只有兩萬左右,除此以外還有一萬兩千騎在陣後等待,衆人的臉色都已經多多少少有些不好看了。
眼下表面上看,清軍的數量還是多於復漢軍,可是經歷過昨日一戰的人,不會認爲精銳損失殆盡的清軍,還有一搏的能力,如今的一戰,與其說是決戰,不如說是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