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倒是沒我想象的那麼嚴重,醫生說江染是左肺葉局部挫傷,我看了看片子,有一元硬幣大小。
因爲早在墓室裡的時候淤血就已經吐出來了,倒也免去了不少麻煩,剩下的,就是輸液。
病牀上江染還在睡,蒼白的臉色讓人心疼。
我這一天也是乏得厲害,趴在牀沿兒上就睡死了。
再醒的時候,東方既白。
拿開也不知是誰給我蓋的毯子,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眼角餘光剛好瞥見牀頭的輸液袋,應該是才換不久,還沒下去多少。
初生的朝陽將橘光送進窗戶,輕柔的打在江染長長的睫毛上,這妮子,還是真真漂亮。
吃過陳亦可送來的早飯,我下樓逛了一圈兒,發現昨晚開來的救護車已經不知所蹤,料想是被那兩個軍醫開回去了,倒也省卻一番功夫。
逼近中午的時候,江染醒了,二大爺他們也剛好從外面回來,帶了兩輛不知道從哪搞來的商務車,其中一輛已經架好了牀,我把江染抱下樓,上車,回家。
醒來的江染精神頭兒還是比較足,一路上還能插插話,雖然偶爾會疼的皺眉,但是情況還算樂觀。
陳亦可就坐在我邊兒上,聽着隨車電臺一聲不發。
電臺裡講的是昨晚九曲山的事兒,不過卻只提到了山體再次滑坡,人民子弟兵作業量翻倍,如何如何辛苦,根本沒說別的。
按道理來說,山上的槍響,山體裡的東西,不應該纔是報道的重點麼?怎麼全都略過了?
難不成是有人在後面做手腳?
當今社會的媒體人可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兒,很少能見到純粹爲人民報道真相,具有職業操守的了,這麼大的新聞,這麼大的賣點,他們居然不報?!我想,八成還是**介入了。
不論什麼事兒,只要國家機密的公章一蓋,所有的長槍短炮都唯恐避之不及,不然,叛國,泄露國家機密,引起社會恐慌等等的罪名立馬接踵而來,少不了的牢獄之災。
大家都是餬口飯吃,何必去頂這麼大的帽子。
因爲家裡的鋪子都關得差不多了,所以這段時間可以算得上最清閒的時候,店裡的夥計都回到了家裡,人多就會熱鬧些,從表象上看,完全察覺不到風暴已至的緊張氛圍。
老爺子那邊兒自有二大爺去交代,我則是把江染送回到房裡,然後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王修謹昨晚就從斷悲山回來了,帶了很多東西堆在房間的西南角,就像一座小山。
我:“怎麼了?道觀要翻修?”
王修謹:“我爹回來了。”
......
自打西安一別,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王海川,在我謝家這般動盪的時候,他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我:“你別跟我說他把你趕出來了。”
“差不多。”王修謹頓了頓,接着說:“他打算把那兒拆了。”
“拆了做什麼?!”
王修謹的眼睛裡罕見的浮現出一股憂傷,“給自己修座墳。”
我本來是躺在牀上的,聽到這句話,驚得一個挺身坐了起來。
“你可別嚇我,大爺好好的,爲什麼要修墳?!”
王修謹點了一根菸,搖頭說,“不好,一點兒都不好。”
“你記不記得,當初在西安後墓的時候,那條殉葬溝前,我說過什麼?”
說真的,這事兒我到現在還惦記着,他一提,我立馬眼睛一瞪,“渡魂?”
他點點頭,“本來這果是應該我來受的,就是不知道怎麼轉到他頭上去了。”
這句話裡的他,明顯說的就是王海川,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我是不懂的,只是勸他別苦惱,問大爺現在到底怎麼樣。
王修謹很直觀的告訴我:“還能活半年。”
房間靜默了半晌,我謹慎提問:“就沒有緩和的餘地?”
“沒有。”
晚飯我沒有在家裡吃,而是拉着王修謹出去喝了一頓,直到喝得走不了直線,才晃晃悠悠的回來。
回到房裡,兩個人也沒洗澡,直接就摔在了牀上。
酒精上頭,眼前似乎又浮現出昨晚的景象,那如同小河般的血流,蠕動的血肉,嚇得我猛然清醒。
後半夜,我去廁所吐了一回,又爬到牀上接着睡。
第二天起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頭疼欲裂,下去吃了頓午飯。今天,宅子裡僅剩的幾個看店老夥計要回老家,老爺子開了特例,讓他們上桌兒吃飯。
這幾個人,在濟南城,靠着我們謝家吃了十多年的行飯,幾乎已經成了代表性人物,手裡也攢下了不少人脈,消息自然靈通。在他們那兒,我瞭解到,今早開始,安徽那邊兒的市場已經徹底封停,所有的貨物都沒法流通了。就連省裡的鬼市,也受到了波及,和我們這邊的一樣,直接收市了。
肯定,又和九曲山事件脫不了關係。
不論怎麼說,這回,上邊兒肯定是準備幹一票大的了。
看似平靜的生活過了一個禮拜,終於還是被“驚喜”找上門來。
中午,家裡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老劉。
他這幾日應該過得相當不順心,儘管穿得挺精神,可臉色卻略顯憔悴。
老爺子親自接待的,我跟老爹在一側旁聽。
“現在那邊兒已經進行了航空管制,飛機都不讓過了。”
“山裡的東西難纏,炸 藥都炸不死。”
“我看過了,極有可能,就是西漢名將韓信的陵寢。”
老爺子一直沒有表態,老劉終於着急了,“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就幫我這一回都不行?”
大廳裡靜默了一會兒,老爺子纔開口:“恁也是自找的,圖啥去整這爛攤子?!”
老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是怕那幫沒腦子的後生亂來,送了性命。”
“頭回來人,也是恁讓來的吧?”
“是。”
“能出的力,額都出了,剩下的,額不摻活。”
老爺子斬釘截鐵。
老劉明顯是不死心,喝了口茶,繼續道:“上回出事兒,還是你們家出的人,這就說明你還沒忘了天官的本,但怎麼偏偏這回就不好使了?。”
“救人,額救了,走坑,莫想。”
老劉:“師兄......”
老爺子:“行了,別說了,走吧。”
直到老劉出了大門,我都沒緩過神兒來。老劉的那一聲師兄,簡直是喊破了天了。
老爺子這是從哪兒撿的師弟?我看了看旁邊的老爹,後者居然也是破天荒的一臉茫然。
一壺茶喝完,老爺子嘆了口氣,幽幽開口。
這一開口,就是一片嶄新的天地。腦袋裡就好像裝進了一輛挖土機,轟隆隆的,不斷破開新的疆域。
原來,早在我謝家發家之前,老爺子其實是通過別的生計餬口的,而且,在當時,那一行裡,他還有着不小的名氣。
在那個時候,大家都稱呼他們這行的人爲,戲子。
儘管我很難想象老爺子在戲臺上咿咿呀呀的模樣,但還是不得不相信,因爲老爺子這個人本就不言苟笑,而且也沒有必要騙自己的兒孫。
當時,老劉和老爺子是一團裡的,拜的師傅,也是同一個人,荊南梨園柳花旦。因爲老爺子入行早上老劉半年,所以,老劉要喚他一聲,師兄。
聽到這兒,我又是心間一震,已經去世多年的奶奶,就姓柳,荊南的。我看過她僅剩的一張黑白照,端坐在紅木椅子上的奶奶,與那個年代的普通婦女大不相同,扎着鳳簪,衣着光鮮,氣場十足,而且,真的漂亮得不像話,就連電視上的那些旗袍名媛也比不過。
而後,1973年的時候,也就是老爺子成家的之後的第一年,奶奶義無反顧的隨着老爺子下了她熱愛了一輩子的戲臺,開始正式幹起了我們祖上傳下來的買賣。
至於一同學戲的老劉爲什麼會走上考古這條路,其實,也是因爲老爺子。他倆是師兄弟,臺上臺下都是一起,說是朝夕相伴也不爲過。一起唱戲的幾年間,老爺子教了他不少地底下的把式和鑑寶的功夫,這,纔有了老劉的今天。
說着說着,老爺子也有些傷神,我索性打斷了他,不讓他再去追憶往昔的情懷。
“那咱,真的不去?”
老爺子還是斬釘截鐵,“不去。”
我鬆了口氣,這,其實也是我想要的結果。
傍晚,大姐從外面回來,一路風塵,我知道她去了鬼市,而且看模樣兒,鬼市裡應該又出岔子了。
果不其然,呂家的庫房被清了。
要說鬼市裡最安全的地方是哪裡?肯定是庫房無疑,裡面的東西,整合一下絕對能有十幾位數的總值,安保設施堪比央行金庫,怎麼會被清?
老爺子:“自家的呢?”
大姐:“除了他們家,別人家的都沒少。”
光頭摸了摸腦袋,有些幸災樂禍,“該!狗日的,刨了個墳,就嘚瑟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怎麼着,讓人收拾了吧?”
老爹:“王支鍋怎麼說?”
大姐:“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