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月亮慢慢爬上了頭頂,我們幾個人頂着寒風出門了。路過鎮口的時候瞅見一大片的大排檔,鱗次櫛比的帳篷裡冒出縷縷炊煙,明亮的火光映入眼簾,炊具工作的聲音不絕於耳。我們吞着口水忍住了,心說這回事罷一定要來好好搓一頓。
擺脫了鬧市的喧囂,周遭逐漸安靜下來,車子發動機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平和下來以後,人就難免昏昏欲睡,就在我幾乎困得睜不開眼的時候,車子停了。下車,看見滿天的星光。
夜幕裡的九曲山像是一條沉睡着的巨龍,山上的林海時不時的會有“沙沙”聲響起,像是巨龍淺睡的喘息。
循着白天的路,我們來到了之前的湖邊,經過崗亭的時候我們有刻意的查看,有些已經沒人了,不過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還能找到先前的位置不?”
“能。”我點點頭。這回我要帶二大爺下去,氧氣瓶雖然還在我背上,可是卻多出了一根通氣管,裝備簡陋,將就着來。
因爲擔心驚動守山人,所以我們沒敢大膽落水,小心翼翼的涉到深處,伏下身來,“嗚隆隆”的水聲淹沒耳際。
通氣管的長度有限,所以我和二大爺兩個人貼得很近,他的手裡有一盞防水手電,像是一條光柱般在湖底橫掃,驚動了不少魚蝦。
下潛了五六米,我停住了,這是我能確定的極限範圍,兩個人像是連體嬰兒一般,一前一後,掃雷般的尋找。
夜晚的湖水相較之前要涼很多,我的體溫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急速降低,這就意味着留給我們探索的時間並不多,因爲一旦人的體溫下降到一定程度,就會產生血液不暢,在水下,尤其致命。歸根結底,還是裝備有問題,沒有搞到恆溫泳衣。
越找不到越着急,越着急越找不到,這好像變成了一個死循環,眼前的水泡“咕嚕嚕”的猛烈上翻,反觀二大爺那邊兒倒是沒有多少,他還是相當鎮定,動作細緻的在一塊區域裡摸索着。我向他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要不要先上去一下。換來的迴應是,燈光驟然消失,視野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我一開始還以爲是手電出了問題,直到二大爺拉着我再次下潛了一米多,石壁上出現了一個銀色的黯淡光點,這才反應過來。
這,就是我白天摸到的地方。
二大爺伸出手來探索了兩下,沒有做多餘的指示,拉着我繼續向下。
那種光點,不止一個。
光芒很暗,必須要靠近了纔可以發現,下潛的過程中又發現了兩個,二大爺負責推動他們,而我則是負責跟在他身後供氧,這個時候已經逼近十米的深度了。我有點兒吃不消。
二大爺似乎也知道我到了臨界點,打開手電,往上晃了晃,這就開始往上浮。
透出水面,摘下氧氣罩,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
“四哥!”岸邊的黑子嘶啞的喊了一聲,他似乎在極力的壓制着自己的嗓音,但又害怕我聽不見,原本渾厚的音線硬生生的憋出了公鴨嗓的感覺。
轉過頭去,看到的是賣力動作的他,單手不斷坐着下壓動作,我正看得不明所以,肩頭卻突然一沉,是二大爺,硬生生的把我又按進了水裡。
沒過兩秒,水面上掃過一道強烈的燈光,我在水下心有餘悸,是崗亭裡的人巡山來了。
或許是我下潛的動作引起了漣漪,那道燈光在我頭頂停留了兩三秒,我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好在最終,那道燈光向着別處偏移了。
因爲是被摁下來的,我肺裡儲存的空氣並不多,甚至可以說少得可憐,堅持了二十來秒,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探出水面。
向左偏頭,看到的是一束向北移動的手電光。
小心翼翼的上了岸,黑子他們從石頭後面繞出來,一個個的都被嚇得夠嗆。
“找着沒?”七大爺問。
我點頭:“嗯,還不止一個。”
王修謹接在我後面兒出聲,“看水面。”
頭頂的月亮剛好被飄過的烏雲給擋住了,水面一片暗沉,巡山的人還沒有走遠,我沒敢開燈,就用肉眼來回的掃了兩遍,一無所獲。
“怎麼了?”
“水映七星。”王修謹饒有興趣的說。
北斗七星,也就是所謂的大熊星座。此時天空中已經沒有了月光,最明亮的,莫過於這七顆星,王修謹的意思我意會了一些,心裡不禁納悶兒,星光就算再強烈,那也不能在水面上形成映射效果,心裡想是這麼想的,可下意識的還是去水面上尋找了一番。結果是讓人意外的,雖然極其的模糊,但是真的有!
現在是冬季,北斗七星的勺柄是朝下的,在湖面上的指向也對應朝西,最近的一個是天樞,一個距離我們七八米遠的啞光點,浮在水面上,一旦有細微的波紋攪動就會被粼粼的波光掩蓋。而最遠的一個,也就是搖光,幾乎到了湖的正中央,距離不太好估算,但至少也是二十米開外,要不是我按着北斗七星的形狀一個個找過去,都發現不了那個小點兒,太不招人注意了。
“天時地利。”王修謹說。
“這,是不是說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王修謹點點頭,“你說的那種機關應該有七個,對應七星,把水面上的倒像垂直到水下,就是它們的位置。”
我:“......照你這麼說,最深的一個,得有二三十米?”
王修謹愣了一下,似乎並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按理說應該是。”
二大爺在一旁靜靜的聽了一會兒,沒有表態,只是把我身上的氧氣瓶要了去,獨自返下水底。
湖面一片寂靜,岸邊也是。
二大爺去了很久,久到不可思議。按照我的估算,那個小小的氧氣瓶,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在水下堅持這麼多的時長,可是,偏偏不見人影兒。
“四哥,大爺,是不是出事兒了?”黑子呆頭呆腦的問了一句。
“我呸!你特孃的不會說話就別說!”我焦躁的罵了他一句,後者頓時把脖子一縮,大氣兒都不敢出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算我不願意相信,可是心裡啊還是止不住的胡思亂想,他要是真的出事兒怎麼辦?難不成要找人來幫忙?山上的崗亭裡有沒有潛水設備?我估計不太可能有。
什麼是乾着急,這就是了。無奈,無措的感覺讓人發狂。
“嘩啦”水聲從湖心的方向傳來。所有人的目光同時遞了過去,好像是二大爺,不過,他抓着的那個黑影是什麼?還活蹦亂跳的?
顧不得守山人,我捏開了手電,光柱爆射而出,視野瞬間明朗。
是一條大魚。從形態上看應該是烏青,就算品種就是大魚,可這條也大得太離譜了,簡直就是一條幼鯊!二大爺死死的把住它背部的鰭,整個人的臉色都有點兒發青。或許是被我的燈光驚到了,烏青當即紮了個猛子,連帶着二大爺,一塊兒沉了下去。
“噗通”六大爺跳進了水裡。
我管不了那麼多,把手電往嘴裡一咬,也跟着入水。
六大爺的水性比我好,我只跟了他一小段兒就跟丟了,在沒有氧氣瓶兒的情況下,我不能在水下久待,心裡猜測着那條烏青肯定會一路向湖底去,所以就是一昧的下潛。
但是,事情總是不盡人意,就算我盤算好了筆直向下的路線,也沒能付諸實踐,肺裡氣消耗得太快了,而且低下的浮力越來越大,我實在是做不到他們那般勇猛,最後不得不無功而返。
視野開闊的時候,耳際剛好出來輕微的石頭開裂聲兒,循聲望去,黑子與王修謹二人的身前,豁開了一個大洞,水流受到地勢引導,急速的向着洞裡流淌。
“嘩啦。”又是一聲出水聲,我偏了偏頭,是六大爺和二大爺,後者的狀態欠佳,被六大爺單手撐着,大口大口的吸着氣。
“怎麼樣?!”
六大爺的表情一眼難盡。
“快,進洞。”我從未見過二大爺如此的狼狽,好在他的思維好像還是一如既往的縝密,指着那個在飛速灌水的裂洞點醒道。
我們三個是二拖一的狀態,盡最大努力的往那個洞口的方向遊,貼近到三五米距離的時候,後面推動的水流已經相當大力,根本不用划水,我們三個幾乎是被推進了洞裡。
沒有人事先知道洞裡到底是怎麼樣的,所以當我們在隨着水流做垂直落體運動的時候,大腦都出現了一秒的空白,乖乖,別是要摔死在這兒吧!
“啊!”下方傳來黑子痛苦的嚎叫,他和王修謹要趕在我們前面下來,受苦自然也受在前面,我聽那聲音簡直慘絕人寰,心裡一涼,娘唉,不咋痛快啊!
“砰砰砰”屁股落地式。那種從下至上的頂撞感,簡直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太大力了,我感覺我的骨盆都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