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鬼市,起源於清代,位於北京大柳樹路口,至今爲止,已經有三百四十多年的歷史。早的時候,官民亨通,很多官面兒上沒法流通的東西,土夫子從地下摸出來的傢伙,幾乎都是從鬼市走。就因爲這種互利的關係,鬼市求得平衡,得以發展到現在。
再到後來,全國上下的供需關係失調,北京鬼市,漸漸無法承擔全國的地下貿易。所以,在那個時候,各省的有心人士開始着手組建地方鬼市,自那以後,全國上下的貨物開始按地區分流,加上近些年改革制度,很多的官家人已然退出了市場,那麼鬼市,就徹底變成了獨立於各大省市的灰色地帶。
儘管因爲過度的曝光,最先開創的大柳樹路口已經變成了開設在凌晨的雜貨市場,其他各省的鬼市卻在前者的教訓下蒸蒸日上,時至今日,早就超越了這位先驅者。
就拿本省鬼市來說,經營了兩百多年,涉獵的生意早就不止古董一門了。春宵樓就是最好的例子,像這種龐然大物,萬一扯出來,遭殃的可不光是我們這一行,整個娛樂界都會徹底垮塌,我覺着,上邊兒應該還沒有到非打這套七傷拳的地步。
想到這兒,我鬆了口氣,目光回攏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我和黑子已經走過了半條街,轉眼一看,正是呂家的鋪子。
他們家是新店,逢此動盪,有的忙。呂家兄妹兩個人都在店裡,呂偉在店裡左右忙活,像是在盤貨,呂晴則是在櫃檯後面兒對賬。幾個月不見,她好像成熟了不少,多了幾分幹練的神色,但是,我現在對她的印象並不好,也不想多看。
回到店裡,我和黑子稍微歇了歇,吃了頓午飯,然後就拉着王修謹去庫裡盤貨。
店裡的存貨都放在地下二層,店裡沒有直接的通道,必須要走電梯,這也是爲了安全考慮,庫房是全封閉的,通道唯一,由集上的人負責,有什麼損失,都有集上承擔,比較放心。
下了電梯,和許久不見的守庫人打過招呼,我們便向着自家的庫房走。
應該是有段時間沒開了,庫裡有着一股子濃重的鏽氣,對於常年混跡在坑底的人來說,這種味道無異於**,這是金錢的味道。
庫裡的青銅器居多,瓷器稍次,大件兒的東西少見,所以大部分還是木格玻璃罩,保持密封環境。
唯一例外的,就是庫房盡頭的一尊四足雙耳大鼎,足有兩人高,我站在它前面,就像個剛滿八歲的小娃娃,這滿庫房的鏽氣,就是它發出來的。
從我謝家入駐鬼市,它就一直在這裡,再次見到,就有種老夥計碰面,心間一暖的感覺。
我翻開賬本兒,從大鼎開始,一一對照,清朝攬雀雙首母鼎,景藍陶華彩瓶兒,朱燕巢湖雙節杯......
黑子和王修謹算是我帶來開眼的兩個閒人,在木頭架子裡繞來繞去,庫裡有兩百來件兒東西,雖然大部分都是五位數的東西,不過也足夠他們消遣。
黑子一邊兒逛,一邊兒不住唸叨:“我滴個乖乖,四哥,咱是作了多少孽,這,這,這得掏空多少墳?!”
我翻了個白眼兒,心說你這措辭還真是無敵:“這都是用錢換的,要光靠翻棺材蓋兒,那得從祖上八代就開工。”
這是實話,走坑的,又不是考古隊,一搜就是片甲不留。一個墳裡能有幾十件兒陪葬品,但能真正擺上檯面兒的,卻只有十來個,摸金的,肯定挑值錢又好帶的,把包兒塞滿了也就四五個小件兒。
唯獨,呂家的那次二回宮算是例外,到現在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把整個墓掉底兒扣空了,不然怎麼會在沒有大肆採購的前提下,一進鬼市就能撐起鋪子。
這世道,還真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們謝家在省內蹲了三十多年,走過大大小小的穴,雙手雙腳加起來都數不過,真正二回宮清場的,卻是一次都沒有,不然,庫房裡哪能只有這麼點兒?不過,也就因爲膽兒小,我們家才能安穩的經營到今天。
活還沒幹到一半兒,手機響了。
“喂?楊叔?”
“四兒,你爹出事兒了!”
......
暴雨中,江染把車子開得飛快,我在算不得平穩的車廂裡上下顛簸,心裡更甚。
自我醒來,這是第一次聽到老爹的消息,怎麼也沒想到上來就是一個驚嚇,按照楊叔說的,是犯了腦梗,現在正躺在家裡。
腦梗這個病,在我固有的觀念中,一直是老年人的專利,我爹的年紀,就算是稱不上如日中天,那也不會淪落到晚霞滿天的地步,怎麼就突然招上了這麼個病?
黑子在一旁安慰着,“四哥,小病小病,大爺體格兒硬,撐得住撐得住,別慌別慌。”
聽他這麼說,不知道爲什麼,我更加慌了。
一路忐忑,近兩個鐘頭的車程,給我硬生生熬出了兩年的感覺,車子一進家門,方方停穩,我便冒雨衝進了大廳。
大廳裡十分空曠,老爺子,二姐,光頭,統統不知所蹤,只有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女人,衣着鮮麗,正盤腿坐在副坐兒上啃蘋果。
心裡火急火燎,理智就被壓下去一半兒,居然沒頭沒腦的甩了一句,“你是誰?!我爹呢?!”
陌生女人被我問得一愣,有些好笑的迴應,“這位兄臺,你又是誰?”
我急蒙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介紹自己,好在這個時候老李打着把傘進來了,我趕忙問:“我爹呢?”
老李滿臉愁容,“房裡歇着呢。”
我作勢就要往上衝,那陌生女人卻發聲兒了,“我勸你還是別去。”
剛擡起的腳步一停,“爲什麼?”
她無比認真的回答:“他難得有心安理得睡懶覺的機會。”
我這會兒懶得去琢磨她話裡的深層含義,但是又不敢直直往上衝,半就不就的很是難受。
她用雙手撐着扶手直起身來,走到我身前,伸出右手,“認識一下,我是陳亦可,你老爹的小蜜。”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身後的黑子好像虎軀一震,別說他,我都懵了一懵。
那隻白皙修長手在空中僵了一會兒,她也沒顯出多少尷尬神色,自顧自的收回,“你就是老四吧,我聽說過你。”
這句話我還是沒接,整個人還沉浸在前一句話的震撼之中。
眼前的女人應該和我年紀差不多,高馬尾,湛藍色小西裝,漆皮鞋,姿色不俗,要說是小蜜的話,氣質確實很合。
但是,自家老爹是個什麼脾性我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老媽死了二十多年,他也還是“忠心耿耿”,怎麼可能搞個小蜜?
在我沉默的這幾息,她似乎有些無趣,揮了揮手道:“你老爹沒事兒,別擔心。”
我這才緩過來,“他...怎麼會患上腦梗?”
陳亦可:“**病,喝酒喝的。”
她看着我的眼睛,應該是從裡面讀出了懷疑,抿了抿纖薄的紅脣,解釋說,“其實他早就有,就是死鴨子嘴硬,不肯跟你們說,我囑咐了他很多回,狗命重要 ,不聽,呶,倒了。”
她這話說得很是不敬,我現在情緒波動又大,聽得我胸口火起,就想破口大罵,可髒話還沒噴出口,卻瞥見她眼裡滿滿當當的關切,壓根兒沒有半點惡意。
深呼吸幾口,平復了一下情緒,思維就活絡起來,我們老謝家的人都是一個性子,按照她說的,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老爹常年在外,應酬場合多,喝酒是常事,倘若會因此犯上腦梗的話,合情合理。
我跌坐在椅子上,渾身癱軟,“我爹,現在...”
她直言打斷,“歇着就行,圓了他的心願倒是。”
良久無聲,
黑子總算是沒忍住:“你,你真是大爺的小蜜?”
陳亦可笑着說:“是啊!你大爺的...本事大,把我藏了十三年。”
黑子兩眼一瞪,似乎注意到了話裡微妙的斷句,有點兒火。
我卻瞬間安心下來。
往後倒十三年,她怕是才十歲冒頭兒,老爹再重口,也不會盯上幼 齒,美少女養成計劃對他來說太過前衛,更沒可能。
江染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沒有說話,因爲跟我一起衝雨,渾身溼透,聽到這兒,應該是也放了放心,附耳對我說:“小四哥,我先回房一趟,等下去給大爺號脈。”
我點點頭。
陳亦可見狀神秘一笑,“小夥子豔福不淺哦!”
我看着她那副你懂我懂的眼神無奈嘆氣。
又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對了,李叔,其他人呢?”
李叔:“都出去找你錢大爺了。”
我一驚,他要是不說,我倒是都要把幾月不見老錢頭兒給忘了,“他怎麼了?”
李叔頗爲無奈的搖搖頭,“自打從西安回來,精神頭兒就不好,整天喝酒,這兩天尤其厲害,還在夥計裡傳,南子託夢給他了,讓他去救,起初大家當他說的酒話都沒留意,哪知道今天,就找不着人了。”
那可壞事兒了,他別是奔西安去了吧!
這個心結,他到底是一直沒解開,時至今日,已然成爲了夢魘,這事兒,怪我們謝家。
我拍了拍桌子,“走吧,咱們也去。”
各位書友,插播緊急通知,本書交流羣已開放,希望大家可以一同探討本書,當然,也可以催更,提一些過分要求,比如加更,剝削作者,羣號593560008,593560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