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值數億的文物毀在眼前,我卻沒有絲毫的心疼,倘若黑子的動作慢上一秒,我應該就要下去和那些老夥計團聚了。死裡逃生,心有餘悸,用這兩個詞來形容我這幾個呼吸間的感受最爲貼切。
黑子的槍已經響了,那就沒有必要再隱藏,對着場間剩餘的幾匹騾子一陣狂轟濫炸。兩個彈 夾打空,換來的是一片死寂。
長時間的掃射使得微 衝的槍管發燙發紅,黑子也沒法立即收起來,只能提在手裡,看向我的目光中有些抱歉的意味。
我衝他笑了笑,完全沒有責備的意思。
畢竟是爲了救我,出去以後,如果真來個兔死狗烹,那自然我來扛。
在原地喘了兩口兒,體力稍稍恢復,我就拖着身子往二大爺那邊兒靠。
江染的臉色很不好看,白皙的額頭上佈滿了汗珠,眼神卻依舊堅毅,明顯是在死撐。我上下打量了幾眼,沒有發現血跡,根本不知道傷在哪兒。
“怎麼樣?”
“沒事。”她的表情相當認真,認真到我都以爲真的沒事。
但是結果呢,她的話音才落不久,一口血卻直接揭穿了她的謊言,因爲兩人正對,全都噴灑在了我的胸前。
緊跟着,整個人迅速萎靡了下去。
二大爺見狀雙手一錯,趕忙架住了她的兩臂,以防她直接摔倒。
陳亦可在一旁悠悠道:“先前跑不及,被騾子撞了。”
不知道爲什麼,當我聽到她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時,胸中無名火起,要不是江染這會兒的狀態不盡人意,我怕是要跟她吵上幾句。
二大爺:“我看過了,沒傷到骨頭,應該是震傷了內臟。”
江染的血沁入我的外套,帶着些許溫熱,那是一大口血,如果是傷到了內臟,肯定是很嚴重的那種,我着急忙慌的說:“不行,她熬不住,得先把她送上去。”
這時候的江染還是有意識的,聽到我這麼說,強撐着開口:“小四哥,別擔心,我是醫生,自己身體什麼狀況我最清楚,還是先救人要緊。”
“不行,這回我說了算,我帶你上去。”
說罷,我就要去拉她的手,但沒料到受了傷的她手勁兒依然不小,一個反擰就掙脫了,“不。”
一邊說,一邊兒巍巍顫顫的把身體繃直。
我:“有什麼好撐的?!”
江染不說話,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完全沒有妥協的意思。
說真的,我實在想不到她堅持留下的理由,可她還是那副絕不服從的模樣,最終,我放棄了,“別死撐,上來,我揹你。”
江染的身體很軟,伏在我背上的她很安靜,像一隻貓,有些不太勻稱的呼吸吹得我耳朵發癢,我認真的警告她,“如果撐不住,一定要說。”
她說好。
墓門之後,不是想象中的墓室,而是三條並行的甬道。
看到這一幕,我立馬皺緊了眉頭,一般出現這種陣仗,多半是要費功夫走迷宮了。這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江染的情況不容樂觀,我一點兒都不想拖沓,可是它就偏偏給我來這麼一招兒。
但是着急歸着急,可千萬不能衝動,因爲墓裡的迷宮與外面不同,困住你那都是小菜,真正的目的,是弄死你。
二大爺獨自上前,左右查探了一番,幾個步子走下來,就有了發現。
“這條。”
他指着正中間的甬道說。
這回倒是得益於那幫專家了,他們明顯也不傻,知道會有人來救他們,所以進去之前在甬道口做了記號,不然,二大爺也不能這麼輕易的找出正確路線。
順着甬道一路前行,因爲揹着江染,所以多數情況下,我的頭是低下去的,目光一直在地面上徘徊,凌亂的腳印似乎在向我證明,這裡確實有人來過。
十五分鐘的路程,期間拐了三個拐角,全都是按照記號來的。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所有人都被噁心了一把,狹小的甬道中央,橫躺豎臥了五個人,身上是個頂個兒的髒,血,灰,還有不明排泄物,混作一團,氣味刺鼻。
至於狀態就不用多說了,就如同下來之前老劉說的那般,吊着半口氣兒,一個弄不好就會撂挑子。
許是我們的動靜驚醒了他們,紛紛睜開眼睛,像是久日不見肉食的餓狼,驚喜與飢渴的眼神看得我渾身發涼。
“你,你們,終於,來了。”
極其虛弱的話語聲打破了甬道里的寧靜。
說話的人是一個渾身溼透的中年男人,幾日的煎熬讓他脆弱不堪,臉色發青,強弓末弩的真實寫照。
“有沒有吃的。”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嘶啞而纖細,誰也沒想到,這裡還有個女的!
蓬頭垢面,兩眼通紅,一副精神透支的模樣。
陳亦可遞了點兒壓縮餅乾給她,黑子則是摸了一瓶水。
那女人明顯是餓得厲害,接東西的時候都在嚥唾沫,但是東西到手之後,她卻沒着急吃,而是把之前說話的中年男人扶坐起來,撕開餅乾包裝,混着水,一點兒一點兒的送服。
等到中年男人吃了一塊餅乾,喝了半瓶水之後,她纔開始狼吞虎嚥。
餘下的三個,就是眼睜睜的看着我們,也不說話,大家都很自覺,把身上所有能吃的,能喝的,都扔了出來。
那是我們預備好的,兩天的口糧。
可在他們手裡,就是一頓。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吃下去的,單兵口糧我還可以理解,十來塊兒壓縮餅乾,到底是怎麼塞進胃裡的?
“謝謝。”那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說。
“抓緊時間休息。”二大爺沒跟她客套。
五個人吃飽喝足,挺着肚子,靠在甬道壁上恢復體力,我藉機好好打量了一番,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帶點兒傷,最嚴重的,就是那個中年人,左手,好像少了三根手指。
雖然已經經過簡單的包紮止血,但是在這種衛生環境下,感染,怕是跑不了。
這地方的氣味實在難聞,背上的江染呼吸都有些不順,我揹着她往後撤了撤,光頭他們則是選擇穿過人羣,往裡探了一探。
中年男人:“別往深處走,裡面有怪物。”
光頭和六大爺的腳步一停,轉過身來,“什麼怪物?”
中年男人:“很大,像座肉山,很多觸鬚,我們身上這些粘液,就是它的。”
光頭和六大爺對視了一眼,兩人乾咳了兩下,撤了回來。
原本,我以爲這是一條活路,心裡還納悶兒,這幫專家是如何找到的,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們和它近距離接觸過,怎麼逃出來的?”
中年男人聽到這個問題,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我們,我們去的時候,它!它正在......”
“正在幹什麼?”
蓬頭垢面的女人突然插話:“先別問了,出去了我們會交代的!”
眼看着中年男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大有幾分精神失常的前兆,六大爺聽從勸告,不再追問。
良久,中年男人漸漸平復下來,那女人再度出聲,“走吧。”
以他們的狀況,確實不能在耽擱了,江染也是一樣。
五個人扶着牆,緩緩站起,應該是許久沒有活動過的原因,骨頭“噼啪”的脆響不絕於耳,等到他們都活動開了,二大爺才帶頭往回走。
隊伍因爲這五個人的加入,一下子就壯大了起來,前後一排,足有五六米。我揹着江染走在靠後的位置,身後緊跟着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兒,看上去精神兒頭還不賴,我在心裡嘀咕着現在的考古隊也真是胡來,什麼人都敢往裡送。
逼近墓室,身後的幾個人都有些畏畏縮縮,他們明顯是知道前面有什麼的,所以顯得格外怯懦。
我也是站在穩定軍心的出發點,開口說:“沒事的,都收拾了。”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因爲我這一句話發生了。
老實了一路的白髮老頭兒聽到我的話,立馬臉色大變,手腳並用的往前擠,硬生生的把我和江染推到了一邊兒,扒着墓門往裡一瞅,而後破口大罵。
“哎呦呦我滴個老天爺啊,怎麼會這樣,這,這,你們,你們是要遭天譴的!”
我被罵得不知所措,完全不解原由。
他顫抖着擡手指向墓室地面,神情激憤,“全毀了,全給你們毀了!”
我瞬間就明白了他發火的原因。
這老傢伙,歷經生死,居然還惦記這這些文物!果真是看得比自己的老命還重要!
“老大爺,那些都是什麼東西,你不知道?”
白髮老頭氣的臉頰發顫,“知道!”
“不收拾我們能過去?”
“可,可那裡邊兒有好多是真的!一旦發掘出去,對考古研究會有重大意義!秦漢兩朝的歷史得到豐富,這對在場的所有考古學者來說,都是.......”
“是什麼?莫大的榮譽是吧?你刨出來的你光榮了是吧?”陳亦可冷嘲熱諷道。
也不知道是被說中了痛點還是怎麼,白髮老頭氣兒都喘不勻了,“你,你們這是在破壞國寶!我,我要上報組織!”
這話一出,場間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三秒。
陳亦可:“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這麼大年紀的人,這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