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裡的見聞做不得真,興許是我們看花了眼,又或是鬼怪作祟,秦老鼓的屍體既然已經被柳叔尋到,那便足夠了。
“秦老鼓有沒有說他最後要做的一件事兒是什麼?”
黃念念聳拉着頭,左右搖了搖。
其實她也很爲難,一邊兒是宗親,一邊兒是師傅,加上心窩子又軟,不諳人情世故,本該保持中立兩邊兒討好,現在做成了兩邊兒不招待見。得虧那混賬老頭兒挺屍了,不然的話,黃念念怕是要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擺脫這種尷尬境地。
我不再追問,只是心裡暗暗算計,秦老鼓起了宋公保,也是受人所託,這事兒我已經跟柳叔交代過了,我們叔侄兒倆仔細分析過,無非是兩種情況。一,宋公保生前招惹了什麼人,故而招來這般橫禍。二,因爲柳家的關係,而被禍及親屬。
倘若是第一種情況,那麼就讓柳叔去處理便罷,算是真真正正的家務事,我們家插手反而會招人閒話,襯得柳叔臉上無光。但要是第二種,那就有的忙活。如今柳家打算扶持東子做當家,隱瞞了兩代的家族隱秘大白天下,我們兩家現在可以說是拴在一根兒繩上的螞蚱,敢對兄弟門庭潑尿吐痰,自然也少不了我們家。
想到這兒,我倒是警醒了,老爺子這趟被抓,真的是一場因我而起的意外?十幾年來走貨沒出過岔子,偏偏這時候趕上趟了,一抓還整好是個國寶,就算我們家在濟南城堪稱根深蒂固,可那大鼎的來路真要是查清了定死了,就能把老爺子壓得這輩子都甭想翻身。
這麼說來,暗處那些人,怕是早就已經對我們動手了。
想得入迷,黃念念什麼時候下車改道更是不清楚,聽着發動機高速運轉的聲音,我的思緒一去千萬裡。
其實我一直覺得老爺子回來真的只是時間問題,要是沒有三姐打岔兒,八成這會兒都已經回來了。畢竟真的要刨根究底的話,順着大鼎,能夠一路查到鬼市裡去。這個結果,所有人都不想看到。
我們犯事兒的,怕吃牢飯怕吃槍子兒,那些管事兒的呢?也差不太多。他們平日裡不管,是因爲鬼市能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利潤,相比職位薪資,要高出數十倍上百倍不止。鬼市,是大家心知肚明而又彼此心照不宣,假裝並不存在,或是自己壓根兒並不知曉的一塊兒肥田。
所以說,老爺子進去那是走章程,就算我們不送東西,不盡心意,裡面的人也得把他送出來,甚至說,放人結案的慾望比我們這些至親都要強烈。因爲查到了底,謝王孫完蛋,謝家完蛋,整個山東鬼市完蛋,他們這些在肥田裡收過稻穀的鄉紳,也得完蛋。
倘若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爲之,那豈不是擺明了要與半個省的民力官力對抗?那要有多大的魄力,多大的野心?還有,多麼駭人的資本?
我倒情願是我胡思亂想了,因爲一旦我設想的都成真,那就意味着在暗處針對我們謝柳兩家的,其實是一尊放在明處我們都無法與之抗衡的龐然大物!
思緒到這兒就被迫掐斷了,我們已經進了大院兒,我把江染從車上橫抱下來,二姐正在張羅晚飯,看到這一幕趕忙上前,她知道江染被扣,但是我這人也是報喜不報憂,就說肯定能一根頭髮不少的回來,所以她沒有多緊張。現在看到了人,心疼得直流眼淚。
進了大廳,老爹和陳亦可正在談論着什麼,不經意聽到一耳朵。
“讓我陪睡?先問問我男人。”
正在爬樓梯的我和王修謹腳步一停,看着樓下的陳亦可和老爹,前者把目光送到王修謹的臉上,十分玩味。
我知道肯定又出了事兒,而且聽上去還不簡單,所以把昏迷的江染抱回房之後,只是在那張蒼白的臉上流連了幾眼,匆匆下樓。
這個時候,王修謹已經不知去向,只有陳亦可和老爹兩人端坐在大廳喝茶。
“又出什麼事兒了?”
陳亦可:“有人垂涎姐姐我的美色,你姐夫衝冠一怒去了。”
老爹不置可否,“今早兒我約了人吃飯,爲你三姐那檔子事兒,對面兒不肯收禮,想要亦可陪上一晚。”
也別嫌這事兒多爛俗,生意場上的交換,人情麼,髒不髒無所謂,夠不夠重纔是主要的。陳亦可常年在老爹身邊兒跟着,長相又出衆,自然有人垂涎,這不稀奇,不過讓我覺得有點兒詭異的是,他倆居然就這麼讓王修謹去了?而且我覺着,以王修謹的性子,不該這麼衝動纔是。
於是我就多了句嘴,問這人是誰?
“呂陽。”
“誰?”
“呂陽。”
“他們家不是遷出城了麼?而且這呂陽,怎麼還當上官兒了?”
老爹悠悠然的喝了口茶,“他現在跟呂家沒有半毛錢關係,自己扯大旗當大王,這半年不知道從哪兒撈了點油水,有了點兒身家,會耍小聰明,樂意使錢,混進圈子就順杆爬,竄得挺快。”
“現在是什麼官兒?”
“算不上官兒,就是書記身邊兒的小太監。”陳亦可輕蔑道。
那也不得了啊!說是小太監,那是陳亦可有意貶他,如果我猜的沒錯,乾的應該是黑臉一般的活兒,對底下人來說,那幾乎就等同於見了書記本人了。
只不過這傢伙一直以來在咱們這塊兒的名聲實在是欠佳,二賴子一詞似乎是長在了身上,我跟王修謹都跟他打過交道,印像什麼的就不談了,不值一提。
倒是沒留意,這人居然還是第二個劉邦,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現在我倒是有點兒懂眼前這兩位的想法了。
如果放在以前,呂陽這個地痞無賴,就算是架梯子踩高蹺也摸不着我爹的腳,現在發跡了,我爹也委下身段來請他吃飯,還這麼不給面子......如果我們以前曾經仗勢欺人,那就無話可說,無非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道理。但是以往他來店裡找麻煩,我們看在呂家長輩的面子上也不予計較,算是開了不少方便之門,二姐甚至還接濟過他,不求報恩,起碼也得有點兒記性,求你辦事兒,又沒少禮數,還得寸進尺,就有點兒飄了。
想必是王修謹也知道老爹和陳亦可的意思,這才扮作衝動去敲打敲打,你要動我女人的心思,當男人的出來揍你一頓,怎麼都合情合理,就算事後追究,那頂多也就是演出戲給外人看,至於我們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他呂陽能走到這一步,不會不懂。
我:“你說他是不是知道了那降魔杵的事兒?”
老爹兩指捏着下巴思量道:“也許吧。”
仔細想想我們當初確實做過虧心事兒,坑了呂陽一根杵,雖然有錢抵給他,因爲那東西是有實效的,驅邪降魔不在話下,東西價值不好估量,他要是真在計較這個,那這樑子怕是很難解開,饒是我們態度強硬,也不一定唬得住。
我本想跟老爹提提我今天的猜想,甚至還要將呂陽囊括進去,不過看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我能想到的,他會想不到?
爲了照顧江染,二姐特地褒了一鍋參粥,不過卻便宜了我。就算我不然江染那般精通醫道,也知道久虛不可大補,二姐這是心疼壞了,這才亂了頭腦。
吃過飯,我上去把江染叫醒,餵了點兒小米紅棗粥給她,一直以來被照顧的都是我,現在身份掉了個個兒,總算是覺得盡了盡男人的義務,心裡也好過一些。
“現在感覺怎麼樣?”
“想吃......”
“想吃什麼?”
“想吃你。”
我愣了愣,緩了一兩秒,看到她臉上的壞笑才知道是在開玩笑。
“那你直接說想吃天鵝肉不就得了。”
“呸,臭美。”
兩人依偎在一起說着些半葷不葷的話,放在以前,肯定是一對大紅臉,但是現在經歷了那事兒,就放開了許多,夫妻之間的情趣麼,不可或缺。
隱約聽到外面有些嘈雜,我把江染安頓好,囑咐她先睡,自己出了房門一看,王修謹回來了。
他還帶了個人回來。
呂陽我得有好幾個月沒瞅見了,以前那二流子打扮已經被捨棄,現在穿了一身整潔西裝,端得是人模狗樣。
看他那笑吟吟的樣子,多半是沒有遭到王修謹的毒手,這人忙活着給家裡人挨個兒問好,隨身還帶了禮物,架子放得極低,壓根兒不像是老爹口中那個色膽包天的小人。
“呦!老四!快來!哥給你拿了塊表,年前買的,一直沒捨得帶,心裡總盤算着該給你送來,戴上看看。”
一邊說,一邊兒從懷裡摸出個盒子,我看到上面印了勞力士的logo,想來價值不菲。
陳亦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我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她爲何發笑,呂陽聞聲轉頭:“大妹子,對不住,老哥也是沒辦法,大爺來的時候邊兒上有人,必須得擺個樣子。老哥知道你眼界高,怕挑的東西不合心意,這有張卡,份子錢,別嫌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