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說話頓時都有點不自然,“四哥,你,你說這麼大的地方,該不會都是骨頭鋪的吧。”
我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麼,放眼望去,這片場地差不多能和足球場比肩,真要是骨頭鋪出來的,還全都是腳下這般的成人腿骨,那得死多少人?
“早晚都是一杯土,莫燒心。”六大爺看我的臉色有些不對,出聲道。
其實我又不是大和尚,沒那麼多的慈悲心,再說我也是吃行飯的,傷天害理自然跑不了,所以這壓根兒就不是內疚,真正讓我想不通的是,韓信,漢初四傑,他這個人的名聲向來不錯,如今整得一個萬人坑在自己墓裡,倒有點兒破壞人設。什麼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奶奶的,今天算是見識了。
以二大爺爲首,我們一步步的往裡走,腳底下的骨頭碎裂聲就跟炒芝麻一樣,噼噼啪啪,要說不瘮人那都是假的,頭皮都糾到一塊兒了,直崩得我腦門兒發脹。
一直到臨近黑棺材,注意力得到轉移,這才正常些。
六大爺在面前的一口巨棺周圍繞了幾圈兒,沒能看出什麼貓膩,遂既開口:“要不咱開一口?”
本來這種事兒那都是不用問的,逢棺必開那是行業準則,不然就是跟錢過不去,可眼下的場景實在是邪門兒,故而有了這麼一句。
相比他,二大爺要乾脆的多,拉開揹包的側邊兒拉鍊,從中取出一個鐵質的盒子來,模樣兒平平無奇,我打賭我沒見過這東西,所以就有點兒好奇,目光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
“啪嗒”打開盒子上的搭扣兒,起開盒蓋兒,二大爺從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銅印來。
是我從黃念念那兒得來的發丘印!
我們天官本來的看家寶貝就是發丘印,探屍椎是在印章消失之後百般無奈才製造出來的替代品,眼下有了真東西,那自然就不必去操那二流子上場。說起來,這也是我們家三代人頭一回用印章開棺,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就突然覺得自己在這一刻認祖歸宗了一樣。
二大爺將存放印章的盒子對着棺材頭擺好,印章靜坐其上,他也是用心了,特地打了這麼個盒子來替代先前的木盒兒,畢竟墓裡的情況千變萬化,萬一動作起來太劇烈,磕碰難免,有個金屬的庇護總歸是周全些。
“上手。”他說。
黑色巨棺和常見的棺槨有着本質的不同,外面的槨不是石制的,而是金屬質地,要說是青銅器,這麼多年肯定養出綠鏽了,所以我猜是鐵的,漢朝已經有了冶鐵技術,只不過因爲技術並不完善,鐵的產量並不高,就連最爲緊要的兵器配備都不能保證供應,這裡居然有這麼多,時代環境影響下,這手筆,說是奢侈也不爲過。
在我臆想的時候,二大爺和六大爺兩個人已經着手去收拾它了,我們只帶了兩根撬棍,他們人手一根,圍着棺材上下摸索着,想要找一個撬點,可是遲遲沒能如意。
六大爺把撬棍往肩膀上一搭,步子緩了下來,“嘿呦我說,真是奇了怪了,沒門兒沒縫兒啊壓根兒。”
我上前兩步走,把腦袋往前一湊,確實,在原本該有縫隙存在的高度上只能看見一片平坦,“不應該,就算是封棺的時候用鐵汁澆灌抹平也應該有樣子,難不成還是整個兒倒模倒出來的?”
就不說在那種大環境下,棺材倒模量產有多荒唐,單說這棺材的樣式,沒開合的地方,怎麼把人給放進去?
二大爺已經在那邊兒悉悉索索的摸開了,要是有些機巧在裡面的話那倒好解決了,可半天下來,這人明顯是沒有啥收穫,兩條眉毛皺得跟九曲山脈似的。
六大爺見狀就給出主意了,“不然就是龜背,門兒開在下頭。”
二大爺:“我上去看看。”
說罷,雙手高舉,扣住棺材頂部,曲臂引體,翻身上到棺材上邊兒。
“咋樣?有沒?”
二大爺沒吭聲兒。
黑子:“四哥,二大爺上去這是尋摸啥?龜背又是什麼東西?”
龜背其實是一種棺材,和很多東西一樣,棺材也是分種類的,樣式,質地,都有講究。很多的後來人不清楚,只懂分質地,銅棺,木棺,玉棺,石棺,但是卻不清楚更早的時候,也有外在的樣式可選,而且門道極爲考究。
其目的就是爲了對應身份,古人在驕奢上的本事現代人拍馬不及,什麼都要有比較,那樣才能突出自己。棺材本就是被文人不齒提及的東西,其中的分門別類更是視爲惡俗,故而記載的文獻少之又少。唐朝盛世之後人們追逐詩詞樂曲,精瓷美玉,這個時候,以質爲貴的理念空前絕後的高,水晶棺,玉棺也大都出在這個時候,“陰宅”的外在樣貌在金玉的衝擊下,雕些龍鳳已是盡心,加上平民文化普遍升高,對莊重一詞的理解已然抵達一定高度,奇形怪狀的棺材隨很多的古法一同,退出歷史舞臺。
時至今日,大部分的人家都只有一個瓦罐,造棺材的人早就改行,記得的人更是寥寥。
龜背,有揹負之意,棺材向下,寓意囚禁,奴隸社會的時候比較常見,生前受功的奴隸纔能有此殊榮,不然就是一個暴屍荒野的下場。
客氣一點說,被安排這種棺材的人都是生前不怎麼光鮮的人。
我瞭解的就只有這麼多,這還是我刻意的補充墓葬知識時無意得知,二大爺和六大爺明顯知道更多細節,所以前者纔上到棺頂去尋找佐證。
“砰”是金屬碰撞的聲音,聲源就在我的頭頂,二大爺不知道在上面發現了什麼。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了地面的震動,腳底下的骨頭產生密集的碎裂,似乎有東西,在地下行進?
黑子原本是和我站在一條直線上的,這人應該是也感覺到了,忙不迭的把腳擡起來,我藉着他的燈光看到,整整一條線上的骨頭,都在細微的震動,其中很多風化嚴重的,已然碎得不成樣子。
“扒開看看。”我沉聲說。
黑子操着工兵鏟在身前扒拉了兩下,骨頭的碎屑四散橫飛,一條手臂粗細的青銅鎖出現在我的眼前。確實是它在動,似乎是受到了什麼牽引,一順頭兒的往身旁棺材的方向遊。
二大爺從棺材上跳下來,面色相當複雜。六大爺問了句,“有情況?”
他點點頭。
原來門戶是開在棺材正上方的,是個向外的軸門,二大爺已經把它拉開了,我和六大爺扒着棺材邊兒看了一眼,魂兒都嚇出去大半個!
棺材裡是滿滿當當的水,很清澈,水裡的東西自然一覽無餘。
那是一個...很難描述的東西,下半身是一個女人的肢體,光溜溜的一絲不掛,膚如玉肢,豐乳肥臀,尤其是那對大長腿,簡直白得發亮!這種身材,怕是連國際名模見了都要羞愧而死。正常男人看到這兒肯定昂揚不止,但是目光上移,到了頸部以上,渾身上下就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奶奶的,居然是個魚頭!而且比例及其的不協調,頭寬都快超過肩膀了,簡直一言難盡。
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已經死了還是在睡覺,反正沒閤眼,人說魚在睡覺的時候是不閉眼的,所以我還是要保持戒備裝態,只是盯着那對白個楞騰的大眼珠子有點兒不適應,總感覺它也在看我一般。
我顫着音問二大爺,“大...爺,你見過美人魚麼?”
六大爺慢個騰騰的看了我一眼,“不懂那些新奇玩意兒。”
王修謹:“這應該是橫公魚。”
我轉過頭去,看着他頗爲不解:“這也是橫公魚?!”
“橫公魚,夜化爲人。”他目光炯炯的看向我。
他不提我倒是把這茬兒給忘了,看看手錶,已經七點了,也就說我們已經在這墓裡折騰了一夜,關鍵是現在外面應該是早上,這魚怎麼還就變成人了呢?還有,二大爺包裡那隻,怎麼一直沒反應?
對此,王修謹的說法是墓裡的環境特殊,這地方都是死人骨頭,陰氣又格外的重,足以遮陽演夜,甚至從理論上來說,橫公魚在這地方是可以一直保持人形兒的。至於二大爺那隻他就整不明白了,先前他當成傳說,對那魚沒抱化人的期望,自然也就沒提,現在有了念想,問題自然也隨之而來。
“四哥,你說會不會是人家故意養在這兒......”黑子朝我擠眉弄眼,你別說,他平日裡極少這副模樣,因爲他膚色黑,所以這表情擺出來效果出奇的好,那叫一個猥瑣。
我順着他的路子就往下想了,雖然模樣有點兒下不去嘴,但好歹下半身是完美的,別看這魚現在沒動作,搞不好還是活着的,要是說享受,那肯定比死人骨頭享受。
“噗通”清晰的入水聲從身後傳來,我下意識的轉頭去看,卻只在棺材上方看到兩條在空中亂舞的腿,只是一眨眼兒的功夫,連那兩條腿都送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