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爺平日裡都是很好說話的,也少見他動怒,可人都有兩面性,而且,越是平和的人,爆發起來就越可怖。
這個時候,除了我和黑子,已經沒有任何人敢靠近他了,甚至有些膽小的已經在向後逃離,六大爺沒有給她們離開的機會,操着長刀就往前追,拉都拉不及。
耳邊慘叫聲響成一片,六大爺如同虎入羊羣,大開大合,如砍瓜切菜一般。殘肢斷臂在地上散落着,我總感覺自己胃裡不太舒適,如同灌滿了水一般,走兩步就咣噹咣噹,“嘔”彎腰乾嘔。
肚子裡那點兒食兒早就消化乾淨,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兒。
“沒事兒吧四哥。”黑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血腥的場面我們見過不少,可是如此“慘無人道”的,真的沒有。
“啊啊啊”
六大爺殺紅了眼,一邊大吼着,一邊追擊疲於奔命的兵卒們。雙方手裡其實都有兵刃,但是耍起來一個天一個地。那些兵卒給我的感覺,好像就是剛從新兵營訓練出來一樣,只會那麼幾個固定的劈砍刺,而六大爺呢,雖然我從未見他用刀,可他的刀就是與衆不同的,不是說招式套路,而是感覺,那把普普通通的刀,到了他的手裡,就從一坨白鐵陡然化作了收割生命的兇器,把他整個人都襯得殺氣十足。
我衝他大喊:“大爺!冷靜!”
他理都沒理我,自顧自的追着一堆人砍。
黑子:“四哥,大爺這好像要走火入魔了......”
我疾步跟上去,縱身一躍,扳住他的身子,讓他的動作稍稍停滯,“大爺!清醒點兒。”
六大爺一轉頭,四目相對,“我清醒的很!”
他的眼球因爲常年吸菸顯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昏黃,可是眼神卻很靈動,壓根兒沒有失神的樣子,我信了他,“別追了,我們得先跟二大爺匯合。”
六大爺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奔逃的兵卒,而後對我“嗯”了一聲兒。
二大爺和王修謹是跑在一起的,他們兩個吸引了絕大部分的人羣,隔着老遠我都能看見那烏央烏央的一片,全都擠在那個巨鼎周圍。
我這一看就是被包圍了,忙招呼黑子往裡鑽,六大爺相較之前要平靜不少,可是手底下還是自帶一股狠勁兒,刀刀都往致命的地方砍。這麼做的好處是明顯的,道路肅清得十分迅速,三個人幾乎是一路小跑加跳躍,只用了一兩分鐘就扎到了人羣中央。
“二大爺!修謹!”我高聲呼喊着。
“這裡!”
這是王修謹的聲音,我急忙環顧四周,入眼皆是黑壓壓的人羣,哪裡能分辨得出誰是誰?
“擡頭!”
視線上擡,整好看到那尊巨鼎的上端,熊熊的青色火焰還在燃燒着,在火焰的中心,有幾個黑影在來回移動。我一下子就看呆了,怎麼跑到火堆裡去了?
“你們沒事兒吧?!”
“沒事。”
聽到他迴應,我放下心裡來,移動到巨鼎下方,繞了好幾圈兒,說真的,我是想上去見識見識,可這四周都是光溜溜的,一時之間也爬不上去。
這麼點兒功夫,倒在六大爺手下的兵卒將臣已經數不清了,他手裡的那把刀兒都捲了刃,黑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摸來的長槍,胡亂揮舞着,硬生生的給他開闢了一片真空地帶出來。
安逸只是暫時的,他倆遲早會力竭,所以我還是把主意打到了鼎裡,“大爺,咱也上去!”
六大爺抽身回來,把我往上託舉,扣住鼎沿兒的一剎那,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如刀刮一般疼痛,特孃的,他倆是吃了仙丹不是?這麼燙的火,待在裡面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大爺,放我下去!”
才呼喊出來,六大爺還沒來得及把我接下來,突然,一隻燃燒着青焰胳膊從火光裡探了出來,張開手,直接就抓住了我的衣領兒,在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直接把我拽了進去。
我被二大爺拉進火焰中心,高溫洗禮了我身上的每一處地方,雖然燎得有點兒疼,但是卻沒有給我帶來實際性的燙傷,只不過頭髮和眉毛遭了罪,險些全部陣亡。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所處的環境,那些遊動在空氣中的火光,遍佈我身體周圍的每一個地方,那些淺青色的光線,像極了水面上的波光,讓我彷彿置身夢中。
“這,是什麼火?”
王修謹搖搖頭,“猴子主動跳進來,我們看它沒事纔跟進來。”
那隻身穿龍袍的老猴子也在這裡,龍袍寬大,幾乎將它整個籠罩其中,只留下了一個頭在外面,躺在二大爺腳邊,眼睛半闔,有點兒萎靡不振。
“這是火油?”我用力跺了跺腳,腳底下悶青色的膏狀物硬如磐石,層層的火線從它的表面生騰出來。
王修謹將我一把扒拉開,單手向前伸出,把六大爺拉了進來。
“得快點兒,那小子自己在下邊兒。”長時間的砍伐讓他氣喘吁吁,神色有些疲倦。
二大爺點點頭,轉身踹了那隻老猴子一腳,後者當時就精神了,兩隻三角眼裡寫滿了畏懼。看樣子先前在裡邊兒沒少被收拾。
“跟他說,把下面那人挖出來。”
人?什麼人?我忙低頭去看,視線受到火光阻擋,必須得趴下來,目光穿透到巨鼎的底部,確實!有個人躺在底下!渾身披甲,這個甲可不是普遍意義意義上的鎧甲,而是玉甲,也就是我們行裡盛傳的金縷玉衣!因爲被這不知來頭的膏狀物蠟封,所以他的樣貌保存得相當完整,我一看到那張臉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是在哪裡見過?
那猴子其實算不得鬼物,按理說是聽不懂鬼話的,但是看二大爺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六大爺還是嘗試着跟它磕巴了一句,果真,它有反應,一雙三角眼瞪成了滾圓。
二大爺又踹了它一腳以示威脅,但這回就沒那麼好使,那老猴子就是不肯動作,最後實在沒辦法,二大爺掏了錐子,王修謹摸了桃木劍架在它脖子上,這才讓它忙不迭的下手。
堅硬如鐵的透明膏狀物在老猴子的兩雙爪子下就如同新鮮出爐的豆腐,一碰就碎,不大一會兒就挖出來個深坑。要不是它一直戰戰兢兢,根本沒法高效率工作,早就把人給刨出來了。可就是這樣,二大爺也沒有再催它,大家心裡都有數,能讓老猴子怕成這樣的人,絕對簡單不了,要不是身上的行頭實在饞人,誰都不會去動這心思。在下面那個苦力勞作的時候,兩位長輩和王修謹都圍在坑洞邊兒上戒備着,謹防他出來以後暴起行兇。而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在哪兒見過他?
那種熟悉的感覺,彷彿就是在近期,我仔細回想着幾日來的經歷,從水庫開始,一直到......
我知道了!是那副畫!
在一開始進入墓穴的時候,有一個廳堂,裡面有供桌兒,還有香爐,背面的牆上,畫着一個戎裝男人,我當時猜測是韓信的畫像,畫像上面貌,與底下這人的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這就是韓信?他怎麼會在這鼎裡?
在我走神的功夫,那猴子已經挖到了底,它嘗試着從洞裡跳出來,但是被二大爺堵了個正着,非要它把人帶上來不可。
起初那猴子的情緒很是激烈,表現得極其不情願,可是一切都是徒勞,這份苦差,必須他來做。
猴子下去又把那人身體周遭的空間挖開了些,過程很小心,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那個人還活着,而它,很怕把他鬧醒一般。
待到下面的空間足夠騰挪,它揚了揚頭,表現出一種極其人性化的嘲諷神色,看得我慌亂莫名。
老猴子佝下身去,把人扶起,抱在胸前,一點一點兒的往上挪。
到了洞口,二大爺和六大爺搭了把手,把一人一猴兒拽了上來。
金縷玉衣這東西不分上下衣,也就是說,它是一整兒把人包進去的,一般來說,開口都是在後頸到腰部的位置,金絲串聯,不知道詳細解法的人很難再無損的情況下將它整個兒拆卸下來。
我知道這東西是因爲它值錢,對它的瞭解也僅限於價格,因爲少見,所以相關歷史只能算是稍有記憶,破解方法更是聞所未聞。
“能拆麼?”
六大爺:“試試。”
說罷,把人翻過來,開始在他的背部來回摸索。
二大爺蹲下來給他幫手兒,左手的兩根手指一直在脊椎線部分徘徊,似乎斷定這裡會有突破口。
良久,兩個人一直是隻摸不解的狀態,我看得着急,“黑子還在下邊兒,不然,別試了,把人抗走得了。”
六大爺嘆了口氣,張嘴想說什麼,可話沒出來就變了調兒,“哎?猴子呢?”
我四下一瞅,果真不見那猴子的蹤影,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金縷玉衣上了,真沒注意是什麼時候跑的。
王修謹:“我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