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養沒有同底下人多說什麼,橫裡橫氣兒的往電梯走,我不動聲色的跟上去,等到電梯門合攏了,我才張口。
“你是劉三養?”
“你哪個?”劉三養歪着脖子問我。
“謝長森,山東謝家人。”一上來就把身份挑白了,主要是他也沒那個腦子,怕他猜不着。
劉三養的目光變化的極快,起初只是打量陌生人,略有戒備,而現在,居然變成了赤 裸 裸的鄙夷。
“不是說邱榔在這兒麼,怎麼讓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卵蛋過來?”
我特孃的毛都沒長齊?我要是沒長齊你估計連鳥兒都沒發育!反正本來就沒打算和氣生財,直接開口頂回去,“我也沒想到要接待的是你這麼個‘毛頭’小子。”
“嗯?”劉三養陰陽怪氣兒的再次確認,彷彿下一秒就要給我點顏色。
電梯門開了,我也懶得跟他在這兒現眼,“包廂裡說吧,傢伙事兒齊全。”
說罷也不管他是個什麼表情,轉身就走。
預備給邱榔和劉三養的包廂在最後頭,幾乎就挨着老爹他們所在的總統套房,進了房間,還能隱隱約約的聽到隔壁傳來的悠揚音樂,難不成那邊兒搞成了交際舞會?
包廂裡放了一張八仙桌兒,一桌子的菜早就由熱轉冷,我從東邊兒落座,劉三養則是大大咧咧的蹲在了對面椅子上。
“我知道你是南家請來的,原本也確實是邱榔來跟你談,不過她臨時有事,換我了。”
“切。”劉三養一刷手,做了個十分不屑的表情,把腳從椅子上放下來作勢就要走。
我沒起身,“你不跟我談沒關係,反正這會兒隔壁也沒個說法,我還巴不得你走,省得麻煩。”
劉三養正要拉門把手,聽到我的話,反過身來,“你想得美!”
“坐下,喝點兒。”我自顧自的開了瓶紅酒,倒了小半杯。
“一根筋”似乎不好這口兒,拿起筷子就扒菜。
“不着急,談不攏也打不起來,肚子慢慢填,有的是時間。”
劉三養頭都沒擡,發出一聲冷笑,“哼,你知道個屁。”
我給他說得莫名其妙的心慌,可還是能分清當前狀況,故而抿了口紅酒,“爲什麼要幫南通北?”
“你管得着?”
“許諾你什麼好處?”他依舊埋頭苦幹,我頓了頓,“講義氣?”
劉三養終於停了下來,嚼着嘴裡的菜含糊不清的說:“小子,你甭廢那唾沫星子,我既然來了,就不可能回去,邱榔在也不可能!”
把酒杯裡的紅酒一口包下,其實說直白些,在外面包廂裡的,都是助陣來的,真正能實時左右兩家談判結果的,此時都在隔壁屋蹲着,拿着外面這些人當籌碼稱分量,誰那邊兒重,誰就能多說上幾句。
之所以在這兒跟他費口舌,無非是希望他保持中立,遠遠的看戲。別看宋青樹,項南天,邱榔是先到的我家,其實這裡面的情分根本不多,也沒有直接要把自己和我們捆在一根繩上的決心,無非是盡力勸解同鄉,少給我們添些麻煩罷了。
“今天就算南家贏了,成了這山東省的龍頭,你能攤上什麼便宜?還不是一樣在長沙解家手下做事?除非你想搬過來?”
劉三養夾了一大塊魚肉,也不吐刺,權當脆骨嚼,“搬個錘子,生在哪兒死在哪兒。”
聽上去是無利可圖,那就真的被我猜中,是純講義氣來的。
“反過來,我們家要是贏了,你怎麼辦?”
劉三養冷哼一聲,“贏不贏老子都得回去,你們勢力再大,也甭想打進解老爺子的地盤兒,他能扒了你的皮!”
“那南家呢?他們上哪兒?解老爺子能接納他們還是你能收容下來?”
這回劉三養是切切實實的猶豫了,嚼着魚骨頭眉頭緊皺,好半晌才說,“所以他們不能輸。”
“巧了,他們今天還輸定了。”我笑吟吟的說。
其實我是故意沒有在一開始就這麼說,就怕劉三養嗤之以鼻,完全不信,於是乎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這人到底還是腦子不夠用,一時之間就讓忽悠住了。
“你倒是跟我說說,憑啥南哥就輸定了?說不清老子就把這酒瓶子塞進你腚裡去!”
“說之前,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他是真的想知道原因,所以幾乎不假思索,“有屁快放!”
“南通北是早有了打算來山東,還是被迫的?”
“讓解老爺子攆出來的,不是什麼張不開嘴的事兒,是人都知道。”
我:“爲什麼攆他出來?”
“搶女人,沒搶過。”
“錯!”
劉三養一愣,“哪就錯了?”
“我問你,南通北在湖南是不是排老二?上邊兒就只有一個解老爺子壓一頭?他沒有跟你這個兄弟談起過當龍頭的念想?你真當是解老爺子不知道?”
劉三養頓時臉色大變。顯然,是被我全部說中了。
“解老爺子隨便尋了個法子把他攆出來,把你留下了,這算是念舊情。今天,南通北在山東省攪風攪雨,爲的就是龍頭的位子。我們家能輸麼你覺得?”
他還沒反應過來,所以我換了種說法,“這麼問,你覺着,解老爺子會讓南通北這個仇家贏麼?他能眼睜睜看着南通北坐上龍頭?這不是變相的養虎爲患?解老爺子是那麼傻的人?”
“再退一步,不管之前說的那些,就說南通北已經贏了我謝家,你以爲你真的還回得了湖南?解老爺子的脾性我最瞭解,他能容你一回已經是極限,再來一次,你覺得可能麼?”
說完一席話,我就不做聲了,看着嘴脣發白的劉三養獨自思索利弊。
“解老爺子,要跟你們家一塊兒對付南哥?”
我笑笑,“南通北確實有些本事,不過你覺得,是你的南哥有本事,還是我們兩省龍頭加起來有本事?”
劉三養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嘴脣微動,“不會的,不會的。”
說着就要往外去,但是沒走兩步呢還,突然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瞪得奇大,我以爲他是後知後覺發現了我話中的漏洞,故而也是一緊張。哪知道這人卻從桌子上摸起半瓶紅酒,仰頭就灌。
期間換了兩次氣,半瓶紅酒下肚。
他張了張嘴,衝我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我還沒有搞懂他的意思,直到他猛然咳出一口血。我當即被嚇了一跳,趕忙貼近了去看,可這人蹲伏在地上,捂着喉嚨不肯起身,我一着急,也沒想太多,直接就摸起手機打了120。
掛上電話,我試着把他架起來,可他就是不肯起身,甚至在我伸手扳他的時候還吐了兩口血,噴了我滿頭滿臉,這下我哪還敢動?百般無奈,只能抓着他的後領,將幾乎蜷縮成一團的他拖了出去。
因爲是包場,之前也有刻意囑咐,二層上幾乎是沒有侍應生的,我拖着他從大理石地板上吃力的前行,來到電梯口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了樓下救護車的警笛聲。
從電梯裡出來,門口有一羣白大褂被桑九等人堵在門口,我知道他們是擔心壞事兒,可情急之下也沒顧慮那麼多,衝他們大吼,“都特麼閃開!”
醫院的工作人員衝進來了,把劉三養擡上了擔架,在一層的老少爺們兒,大姑大嬸兒,全都直勾勾的看着滿身是血的我。
這場間還有劉三養的同鄉,很是自覺的跟上了救護車,桑九緩過勁兒來,幾乎是一路小跑的來到我身前,看我的眼神及其陌生,“老四,你這是......”
只要稍稍動動腦袋就曉得大家是誤會我了,甭說我現在顧慮一層情況不明,壓根兒不想解釋,就算我想解釋,人家聽麼?信麼?聊到一半兒突然大口吐血,毫無徵兆,怎麼聽怎麼糊弄人。
我轉頭看了看那些驚駭無比的目光,就連先前不願意直面我的黃念念也是目光如炬。
沒有多言語,直接轉身上了電梯。
等我回到包廂裡,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酒壓驚,門就被人推開了,回身一看,黃念念。
“怎麼了?”
她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出去,把門帶上了。
我這時候可算是驚魂未定,沒能分出神去猜測黃念念此舉意欲何爲,滿腦子都是劉三養先前吐血的景象,這到底是怎麼了?
有舊疾?還是這飯菜不對勁?想他先前一直灌酒,而後還捂着喉嚨,那模樣就像是被魚刺給卡住了。
就算真的是,那也不至於吐血吐成那樣吧!吃了半天也沒見有事兒,到後來說話不動筷了,反而出事兒了。
裡面的人還不知道外邊兒出了情況,我糾結了一下還是給老爹打了個電話,但是他一直不接。
百般無奈之下,只好把沾滿鮮血的外套脫下,又到水池邊簡單沖洗了一番,在鏡子裡確認沒有血跡殘留之後,才走出包廂。
總統包廂的門緊閉着,出於謹慎,我還是扣了扣,等了約有五六秒鐘,陳亦可給我開了門。
一進門兒我就看傻了,一大張圓桌兒,坐在主座兒上的不是老爺子,也不是素未謀面的南通北,而是那個我從北京接回來的邋遢老頭兒,公孫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