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華家軟綿綿的牀上。
“你真的沒死,阿景,真的是你!”聚傑使勁打量着她。
她笑了笑,“是啊,我沒死,可是你死定了!居然掛我電話,看我饒不饒你?”說完,她跳起來,聚傑下意識閃開,可她遠沒有原來那麼敏捷了,冷不丁站起來,腳一閃,身體就向地面跌去。
扶住她的是阿海厚實的手,她擡起頭,望見阿海滿腹怨言的臉,可她好想聽他的怨言,“幹嗎擺個臭臉啊?”
“因爲你夢裡喊的是小漫,他吃醋了。”影風說。
“小漫呢?”阿景問,她不由向聚傑望去,他想盡辦法迴避着目光,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因爲小漫昨天一晚都沒有回來,他們誰也不想當說出秦城的事的人。
“那……奇迷爾呢?”影風問。
阿景低下頭,“他不會回來了。”說着,她摸了摸身上的佛子,開始講述被送到另一個世界的神奇遭遇。和影風母親留下來的筆記對過才知道,原來她吃下的那種明黃色小花就是西域蠍毒花,剛好解了天堂草的毒。
門聲一響,小漫回來了,阿景扒開衆人第一個衝上前去,沒察覺到衆人臉色的變化。
清脆的一聲,秦城剛送給小漫的花瓶摔在地上,“阿景!”她戰戰兢兢地呢喃。
這嘴脣輕輕的嚅動就逼出阿景的眼淚,“是我,我還活着,小漫,我好想你。”
小漫的淚花毫不吝嗇地綻放開來,她衝到阿景面前,“你……你還活着。”
阿景拼命點頭。
“混蛋!”
衆人大驚。
“混蛋!”小漫的順着鼻翼流淌,緊緊抱住她,“你這個大混蛋!”
“她居然還會哭,她還認識她。”影風輕聲詫異。
聚傑表情沒有影風那麼鬆懈,“解鈴還須繫鈴人吧。”
小漫拉起阿景的手,“跟我來。”她的精神依然恍惚着,甚至沒發現阿景腿上的異變,阿景極度努力着跟上她,“去哪兒啊?”
“那裡你一定喜歡。”
跑着跑着,小漫腦海裡突然回憶起一個帶有魔力的聲音,“這就是我們的地方好嗎?”隨之而來的的是秦城說話時的眼神,腳步漸漸慢下來,最後靜止。
“就是……這裡嗎?”阿景環顧四周,可光禿禿的一片,什麼也沒有,小漫再度陷入自我的世界,不行,爲什麼要帶她去,楓樹林是我和秦城的地方,她會搶走秦城的。
這次見到小漫的感覺竟然是緊張,“你還好嗎?”阿景夾雜着憂慮的語氣問,當然,她知道小漫很不好,她仔細端詳着小漫的異常。她是要去哪兒,機場嗎?
“不是這裡,我忘記在哪裡了,我們回去吧。”說着,小漫拉着她往家走去。
小漫再度開始了靜坐的思考,她獨自坐在書桌前,心中的記憶又淡化了一些,即使身邊不乏別人來來往往,即使阿景回來了,她的世界卻還是越來越趨向於只有自己一個人。
“你要去找他?”影風衝着收拾東西的阿景。
“果然是他,如果我去,你會攔我嗎?”
“他就在q市。”
“什麼?”
“要找到他,唯有依靠小漫,如果現在就去找他,你活着的消息就不再是秘密,情況可能會很危險。”
“他控制了小漫,我活着的事本來也瞞不了多久的,我們回s市吧,既然無可避免,我們就回到戰場去吧。”
“但我有個條件。我們一起去,而且要一起回來。”
她笑了笑,“我也有個條件,你絕對不可以拋下我,連想也不行。”
“切,到底是誰有前科啊?”
直升機再度起飛,沒多久就回到了s市,特工組的基地所在,小漫的時鐘飛快奔波着,她就一直呆愣愣坐在那,像沒有輸入指令的程序一樣停滯擱淺。她坐在家裡,她在等待,他一定會追來。
某個人的腳步比時間還輕,她卻偏偏聽得見,“是不是我想你,你就會出現?”
“你……想我?”不知道爲什麼,聽她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句話,秦城竟有心爲一顆棋子片刻動容。
“我可能無法做到你說的那樣。”她的心在刺痛。
他沉了沉聲音,“你的心實在太柔軟了,你要勇於放棄一些東西,才能得到。”
“放棄?”
“這是必要的,小漫,看看這個地方,這是你的家,那些外人住進來經過你的允許了嗎?他們每天囚禁你,刺激你,你像木偶一樣被帶來帶去,他們哪裡是朋友?而我需要你,搬出來吧,這樣就沒人能把我們分開,我可以把你安排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他們就不會再幹擾你了。”他的語氣裡沒有半分真誠,但通過特殊的能力傳出來,到小漫的耳朵裡卻五味俱全。
“可是,阿景回來了,她沒死,又回來了。”
“你說什麼?”他突然激動地站起來,沒等小漫回答就衝出去。
神兵基地裡最近一片歡聲笑語,神兵準太子唐臨下,也就是唐仁和無瑕的心肝寶貝要滿百天了,毓籬陪着笑臉背後痛心着越來越多在無瑕身邊隨聲附和的人。
“有一天,我也會莫名從你身邊消失嗎?”跟了毓籬三年的助手輕輕問。
“如果真的那樣,我恐怕也會從她身邊消失了。”毓籬同樣輕輕回答。
“百天打算怎麼辦?”無瑕興致勃勃地問。一提到孩子,她總是興致勃勃。
唐仁微微笑,“雖然事務不多,可我也不想太耽誤工作,我們好好吃頓飯吧,燭光晚餐二人世界好嗎?”
“滿月就沒有好好辦,同事們這麼熱情,咱們順應民意吧,我真的很想辦一場盛大的宴會,給這孩子一個光榮的回憶,把內容都錄下來,他長大就能看見了。”
“說這麼傷感,好像你以後見不到孩子了似的。”
無瑕低下頭,“父母本來就是要比孩子先離開的,何況幹咱們這一行的,一家三口能一起存活於世本來就不容易,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必殺令就如同她腦後的陰影,自由,她已經渴望了太多年,現在在猶豫什麼呢,不是早就決定要爲了自由放棄愛嗎?既然連對老哥的愛都能放棄,那丈夫、孩子又怎麼樣呢?現在這樣猶豫不絕好像更痛苦,好像快點結束這一切,是否還有第三條路可走呢。
“別人的小孩子有的,你都可以有,包括自由。”這是她小時候,老哥親口說過的話,十三個人的約定,已經是唯獨賜予她的特權。以前的十二次,她都做得很漂亮,可一向自信的她,不知道這次是否也能一漂亮收場。
“好啦,答應你了,越盛大越好,別悶悶不樂的。”唐仁像哄孩子一樣。
她這才緩過神來,做出個些微輕鬆的表情。
“那天在這裡,我差點就殺了他。”阿景坐在自散陽氣的房間,這是她所知道的,除了特工組之外,唯一一個秦城的住所。他們沒想到進來並不困難,看來這裡也只是一個落腳地,並不是老窩,他大概不經常回來,屋裡空無一人,也沒有多少擺設和佈置,茶几、餐桌都是空的,就像空房子一樣。
“就算現在,也未必下得了手。”影風瞭解她的性情。
“是啊。”阿景盯着衣櫃,彷彿又回到那天,“如果有人能將後背交給我,我就下不了手。”
小漫坐在鏡子前,“秦城,你說的對,是我不夠狠心,如果真的有天意,就賜給另一我吧。”
“快回來,小漫出事了,我們現在在醫院……”還沒找到秦城,阿景他們就接到阿海的這通電話趕了回去。他們前腳剛走,秦城後腳就到了這裡,他沒有趕上。
小漫剛從搶救室裡推出來,她吃了很多安眠藥,不過還好是安眠藥。
“是聚傑發現的,還好發現的及時。”阿海說。
“這也是秦城的指令嗎?”阿景問。
“大概吧。”
阿景暗自握緊了拳頭,要是以前,她早就衝動地衝出去了,但這次,她沒有,自從和斯貝古一戰後,她體會到了真正的精疲力竭和飢餓難耐,她學會去思考更長遠或更加眼下的事,人的心情是不能主導事件的發展的,她需要冷靜的思考,儘管那也許會費點時間。
夜深了,阿景沒有離去,她坐在病牀上,她會想,小漫爲什麼要自殺,這次死亡經歷,秦城對她的控制會不會也跟着死了?
窗戶自動開了又關上,一張一合間多了秦城的身影。
“你真的還活着。”這張本不應該讓人憎恨的臉上也顯現出前所未有的驚訝,即使是他也沒有想到過死而復生會脫離傳說。
阿景沒有激動,只是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走窗戶的感覺很好嗎,秦城,你總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到一些地方,總是要神出鬼沒不讓別人知道你在哪裡,就像現在,因爲我的朋友在外面,你就得翻窗戶,儘管他們根本不一定是你的對手。”
“這就是你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他也冷靜下來,有些許是因爲悲傷,她還是那麼美,雖然沒有以前那麼有活力和自信了,是因爲那條傷腿嗎?可是這種弱如西子的她只會讓他心痛和疼惜,就算她一見面就只是嘲諷和仇恨,可是他如同影風一樣,甚至比影風更瞭解她的性情,因爲那實在太好懂了,她從不會爲了自己憎恨,她是爲了小漫,所以他會寒心,卻絲毫不會怪她,因爲她還是那麼看重感情,只要這點沒有變,他的感情便會深深纏在她的回憶裡,永遠不能拔除。
“因爲我並不知道應該跟你說什麼,我該恨你的,我也確實恨你,可是卻殺不了你。”
“小漫怎麼會這樣?”
“你怎麼知道她出事了?”
“她已經是我腦子裡的一部分,她有任何變動,我都知道。”
“你果然是個只會用頭腦想問題的人。”她站起來,“你想利用她做什麼?”
“她因爲你的死不吃不睡,我只有這樣,她才能活下來。”
她低下頭,“不要說這種話,你以爲我會相信嗎?現在我回來了,你不需要再控制她了。”
“已經無法解除了。”
她眼裡閃爍的希望就在瞬間的心領神會中蕩然無存,“我本來還幻想着你會爲了我再犯一次傻呢,秦城,被你賞識,真的很辛苦,我和影風已經在一起了,我愛的人永遠都不會改變。”她拉開窗戶,“你不解除,我也不會放棄的,傷害小漫,無論爲我做過什麼,都是敵人,秦城,下次,我絕對不會手軟,所以,請不要再背對我了。”
“我說的是真的……”
她轉過身,讓出偌大的窗戶,“你走吧,別把小漫吵醒。”
“小漫的命運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也不是任何人。”
“當然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是小漫自己,那就試試看啊,看對她來說,你的誘惑和我們的力量誰能贏得最後的勝利,無論你布什麼局,我們都會想盡辦法贏,我們大家,永遠都會在一起的。”
影風和聚傑、阿海坐在外面,沒人察覺到秦城來過的事實。
“我怎麼覺得一天天白白過去,像沒有目標了似的。”阿海蹲在地上,“你們呢?”
影風靠着牆,“我可不一樣,剛搞定了學校,下一個目標就是搞定小漫,再治好你老姐的腿,最後把狗屁特工組攪黃,把原子槍搶回來。”
“這可不大好實現。”聚傑半睜着眼睛。
“那你呢?”阿海問。
“我,球隊鐵定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了,總覺得那種禁錮的氛圍很死板,不能滿足我學習打法,我也搞不清什麼目標了。”
“啊?不是吧,不是小漫嗎?真讓人寒心啊。”影風把手在他發愣的眼前晃了晃。
“我不能擔心小漫。”聚傑的眼神是在恍惚中強迫自己堅定,“她一定會好的。”
影風和阿海同時嘆了口氣。
“不過不管怎麼說,聚傑。”阿海一本正經,“我和我姐夫都是花季少年,你要那麼老氣橫秋就離我倆遠點。”
聚傑哼了一聲,“你小子還會用成語了,就你這早熟的海歸還花季呢。”
“等會兒,你剛纔管我叫什麼?”影風琢磨着。
“姐夫啊。”
影風咂巴了兩下,“再叫一聲。”
“姐——夫——”阿海加了滿滿的糖心,徹頭徹尾地裝了把可愛。
“美得很,美得很,改天姐夫請你喝酒。”影風心花怒放。
“必須是國外沒有的。”
“沒問題。”
阿景推開門,“你們三個一臺戲呀,瞧這姿勢,人生百態都出來了,換班吧,我也困了。”
“唉,美好的男人世界結束嘍。”阿海慨嘆道,他硬着頭皮走進去,馬上又探出頭來,“人呢?”
“廢話,牀上呢唄。”
“沒有啊!”
“什麼?”
一轉眼的工夫,小漫又不見了,衆人分頭找去。
到處都沒有,用腳都知道又去秦城那兒去了,他們回到家,各個束手無策。
“還要去找他嗎?”影風問。
阿景表情有點複雜,“不去了,他不會放過小漫的,他這次好像下了大注,我也奈何不了,他控制小漫就等於是替特工組控制了我們,也把住了原子槍,我們有任何行動,小漫就完了。”
“如果我們不行動,小漫會變成什麼樣子?”聚傑胸腔中的氣上下浮動。
“被敵人利用,傷天害理也說不定,到最後或許會完全喪失心智,變成純種的機器。”
“那有什麼辦法嗎?”
“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小漫自己醒悟,一個是秦城自動收手,可是看她的樣子,我認爲機率都不大,看來,被控制會隨着這次死亡消失的夢也破滅了。”說着,她突然捂住右腿。
“怎麼了,還疼媽?”影風扶住她。
“沒事,是活動大了就會疼,過一陣就好了。”
聚傑見狀,“對了。”他寫下一串電話號碼,“這個李醫師是名醫,醫術奇高,不過他不是誰都肯治的,也不許人泄露他的名聲,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上次我打球時腿弄傷了,就是他治好的,當時是我們教練求他的,教練大概認識他,本來兩個月才能好的病那大夫一天一夜就給我治好了,阿景可以去看看。”
影風也通過華家認識許多江湖名醫,但是專門治腿出名的還真沒見過,第二天,影風就帶着她到了大夫家,是一位年輕男人開的門,沒想到影風剛自報姓名就得到許可見到大夫。
“你是北華劍派的傳人華影風吧?”大夫抖動着古代式的花鬍子說。
“您也是江湖中人?”
“我再不想踏進江湖了,曾經接受過你爺爺的幫助,沒想到他竟然早走。”他從一個本子上很小心地撕下一頁放在桌上。
影風低下頭。
“好了,我不多問了,是給這女孩看腿嗎?”
“您好眼力啊。”阿景說。
“沒辦法,看了一輩子了。”大夫仔細檢查了她的腿,又仔細把了她的脈,眉頭越鎖越緊,他突然縮回手,“她的腿受傷的時候中了毒,早已損壞了筋骨,但修復傷口和骨頭的是早已絕種的西域聖藥,雖然毒已被驅除,但被侵蝕過的部分已經死亡了,無法修復,你能站起來可能與內功修爲有關,這已經是奇蹟了。”他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阿景。
“治不好嗎?”影風問。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知道觀滅道人的下落對不對,傷你的人是誰?告訴我。”
“觀滅道人?我不知道,可醫師,您……是何方神聖呢,您認識藍清巖嗎?”
“你……”醫師吃驚的樣子。
“既然治不了,我們走了。”
離開醫師的診所,最感奇怪的就是影風了,“觀滅道人不是消失了幾十年了嗎?還有,藍清巖……”
阿景開始娓娓道來,“沒錯,就是神兵軍團總參謀部的高級指揮官的那個藍清巖,在神兵也很有威望,因爲支持唐仁纔沒參加這次的選舉。”
“你怎麼知道醫師和他有關係?”
“那個藍指揮官寫字太重,而醫師又太過自信,還沒等看病就準備讓我填寫病歷,他拿的那張紙可能就是藍部長填寫的下一張,上面有劃痕,我就看見囉。我想這個醫師用的應該是假名,很有可能曾經是神兵衛生部的人,不隨便給人看病,大概就是除了給親朋好友之外,就借看病找他想找的人吧。”
影風恍然大悟,“真的有可能啊,否則那個藍指揮官怎麼特意找他呢,說起來觀滅道人幾十年前和不少人結仇,大夫的年齡和那個時代也很符合,特工組的最原始的原子槍雛形就是從他手裡搶來的,這個醫師會不會和原子槍有關?他會不會知道king的身份?”
阿景搖搖頭。
影風正要再說點什麼,眼光突然溫柔下來,“有關也沒關係,他治不好你的腿,還想什麼原子槍。”
“沒關係,我已經適應了,我已經不是神話飛腿了。”
“就算那樣,我也可以帶你飛啊。”
奇迷爾說的沒錯,即使失去了飛腿,她也不會失去天空,她獨有的天空。
無瑕很少回特工組的,今天卻大駕光臨了,秦城似乎對她很感興趣,他特意繞了一段路看這個很少見面的,“嗨。”
“找東西啊。”
“萬蟲避毒丹,老哥也給過你一顆的。”無瑕泛出一絲慰藉地舉着一顆藥丸。
秦城略感奇怪,“真的哎,我已經吃了,你怎麼還沒吃?”
“我想留到有用的時候。”
腦電波里忽地閃過一段雜音,秦城二話不說就跑了出去,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