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鬥爭對象,先大隊後生產隊,這要在羣衆揭發控告的基礎上,進行清查和調查取證,由此對幹部進行排隊,按“好的,比較好的,問題多的,性質嚴重的”四種情況,區別對待。
在工作組和貧協骨幹參加的秘密會議上,程志林揭發了龔德興十個方面的問題。
一、漏劃地主成分問題。龔德興家是世代大地主,“棗溪三富龔爲先”說的就是龔德興家。土改時,因爲他在縣裡當幹部,有人包庇他,不但沒劃爲地主,還被評爲貧農。
二、他歷史上是隱藏在八大隊裡的國民黨內奸,因此被八大隊清除。
三、他盜竊國家軍糧。
四、他是右傾分子、分子,被開除回家的。
五、他棄農經商,辦造紙廠,走資本主義道路。
六、他曾帶頭抗拒交售愛國糧。
七、他分田到戶,走資本主義道路。
八、他貪污造紙廠和大隊公款,數額巨大。
九、他拉幫結派,利用練武收徒弟拉攏了一幫打手,欺壓貧下中農,對抗無產階級專政。
十、他重用地主分子,把地主分子安排在造紙廠和生產隊的重要崗位上,只是聽說要四清了,才匆忙換下來。
莫欣榮等工作組同志聽了大驚,也大喜。驚的是,棗溪的問題竟然是如此嚴重!這說明中央關於農村階級鬥爭的分析是多麼正確,主席說的“三分之一的基層領導權不在我們手裡”,是多麼正確!像龔德興這樣就是中央領導說的,暗藏在我們黨內部的國民黨殘餘,多麼駭人聽聞,多麼的危險!龔德興就是典型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他們喜的是,還好有這個四清運動,能及時清除黨內毒瘤,奪回被階級敵人霸佔的基礎政權。挖出這樣重量級的壞人,工作組的工作成績是巨大的。爲此,工作組同志人人心情激動。
事關重大,莫欣榮連夜向公社工作隊隊長樑宏達作了彙報。
樑宏達是臨海省文化廳的一個處長,他聽了彙報,心情跟莫欣榮差不多,又驚又喜。龔德興被揭發的這些問題,真是驚心動魄,每一項都重罪,有幾項是死罪,如內奸、盜竊軍糧。
樑宏達提出了三條意見:一、注意保密,內緊外鬆,嚴密監視龔德興。二、工作組要把這件事情作爲重中之重來抓,公社工作隊給予配合,務必將問題搞得水落石出。三、馬上進行逐項調查取證,先調查內奸和盜竊軍糧的罪行。
第二天,樑宏達讓莫欣榮叫來程志林,進行秘密談話,他叫工作隊秘書何秋雨作記錄。程志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了幾個小時。這中間,他興致所至,幾次滑出了主題,給樑宏達和何秋雨及時拉回來。他談完案情後說,有些事情我還說不清楚,程元亮比我更瞭解情況,你們可以找他。
樑宏達又讓莫欣榮叫來程元亮談話。
程元亮當然更清楚,程志林揭發龔德興的這些問題,全是他授意的。公社黨委任命他擔任黨支部副書記,他還很高興:終於重新上臺了!雖說只要龔德興當書記,他就沒有權,但是至少也是大隊幹部,就可是擺威風,就可是找藉口不下田勞動。
自從他被撤職,這近三年時間裡,程元亮簡直度日如年。當了十幾年幹部,他已不適應當一般社員,已無法容忍不當幹部的日子。他早已習慣在村裡頤指氣使,老氣橫秋,別人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風光,他已習慣不幹活仍然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沒了當幹部的經濟來源,家裡生活越來越拮据,已捉襟見肘,到了吃不飽飯的地步了。更要命的是還得幹活。他以前幾乎沒幹過什麼農活,現在叫他天天干活如何受的了!解放前不幹活,還總有辦法餬口,可是現在生產隊裡不幹活就沒飯吃!因此他倒留戀解放前的日子了。鬧得如此落魄,都是因爲龔德興!因此他恨死對頭龔德興,恨撤他職的楊德貴和吳翠藍。
重新讓他當幹部,這份歡喜真是難以言表。可是高興不了多久,四清運動開始了。當他知道四清其實就是批鬥農村幹部時,才明白這是圈套,是陷阱。他當時就疑惑過,楊德貴跟龔德興穿同條褲子的,怎麼會給自己公佈職務呢?只是當時盡往好處想,還以爲棗溪大隊的工作少不了自己呢。原來是這麼回事!
工作隊剛來,就組織貧下中農和社員羣衆學習,學習著作,學習。張榜公佈,程元亮認真看了這個中央文件。原來四清要解決幹部“四不清”問題的。以前的賬要不要清?要不要退賠?看來也要清,也要退賠。完了!可能逃不過這一劫。他轉而一想,龔德興不是幹部嗎?他是主要幹部,首當其衝,只要讓工作組把矛頭對準他,自己就可以過關,而且可以解了心頭之恨!但自己直接出面揭發顯然不合適,此時他想到了癩頭,叫這個王八蛋打頭出面。
癩頭當了貧協主席,程元亮心裡非常嫉妒:這位子本來應該是自己的。但事至如此,也沒辦法。他叫來癩頭說:這次四清可能會把以前的老賬都翻出來,我們倆要大難臨頭了。
程志林當了貧協主席正得意,他還沒想過這些,聽他這麼說也慌了:那怎麼辦?
我們把德興搞出來,讓工作組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就不會注意我們了。如果把他搞死,棗溪大隊仍然是我們的天下,你做正,我做副。
程志林欣喜若狂:好!這次我們搞死他!你說吧,該怎麼搞,我來揭發他,我是貧協主席,說話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