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收割稻穀了。錢政加重點防範棗溪社員搶收私分,派了小分隊駐紮在龔氏祠堂,日夜監視。他這一舉措大出棗溪人意外,原來想夜裡搶收的計劃泡湯了。
小分隊人得意地守在曬場上,等待社員挑谷來。可是等了一個上午,沒幾擔谷挑來,覺得事有蹊蹺。到了下午,仍然沒多少穀子。第二天上午,送來的穀子仍然很少,難道他們又在睡覺?他們決定到田畈看看。
田畈沒人睡覺啊,走近了發現收割的稻穀並不少。小分隊放心了,回到村裡繼續聊天等待。可是到了下午,還是沒有多少穀子。肯定有問題!
小分隊派了幾個人戴了草帽,挑了籮筐,來到田畈。這次發現情況了:有人挑了穀子往山上走。他們扔下籮筐,飛奔追趕上去。見有人追來,挑谷的人歇下擔,坐下休息了。小分隊人責問:你們爲什麼把穀子往山上挑?
挑穀人說:沒有啊,這邊的路好走一些。
你們是不是把穀子藏在山上啊?
沒有啊,你們看,我這就往村裡挑。
還沒有!這兩天的穀子你們肯定都藏到山裡了。藏山上也沒用,我們會搜山的。
小分隊要搜山的話很快傳到龔德興的耳中。龔德興想,如果搜山,萬一糧庫露餡了怎麼辦?雖然藏新糧的山洞離十八拐較遠,但也得以防萬一,不然等於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他叫人通知,不要再往山上藏糧食了。
小分隊兵分兩路,幾個人在田畈巡邏,其他人守在曬場。稻穀終於源源不斷地來到曬場,小分隊人這才放心。
一天下午,一個曬場上,一些社員不知爲什麼事,跟小分隊人大吵起來,吵得很厲害,社員們人多勢衆,拿着扁擔擺出一副幹架的架勢。棗溪有好幾個曬場,其它曬場的小分隊聞訊趕去增援。糾紛好不容易平息了,可是當他們回到自己的曬場時,場上的穀子已所剩無幾。
穀子到哪裡去了?沒有人能說清楚。小分隊明白,他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此後,不管社員如何挑釁,小分隊人都不跟他們爭吵,就是百般辱罵也強忍着不動聲色。社員們調不走小分隊也無可奈何,但這一次算是出了口惡氣。平時小分隊總是耀武揚威,吆五喝六的,現在就是用很惡毒的語言謾罵他們,他們也不吭聲。
社員們費盡心思,“偷”下來的糧食並不多。但是由於糧食減產,棗溪的徵購任務並沒有完成。錢政加心急如焚,他找吳翠藍商量,想採取老辦法,挨家挨戶搜查。吳翠藍勸他:你搜不出來的,他們吸取教訓,早就把糧食藏好了。你應該清楚,今年沒打多少糧食,社員手上並沒多少糧食,就是瓜菜代也很難渡過春荒的。你比我更瞭解棗溪人,民風強悍,你搜不到糧食,反而激起就不好了。
錢政加當然明白這些道理,他也估計今年很難搜到糧食,他只不過想把棗溪沒有完成徵購任務的責任推給吳翠藍而已。因此他順水推舟說:那也好,就給他們留些糧食吧,你搞瓜菜代運動也需要一些糧食,我也想你在這方面給我出成績呢。
進入冬天,餓死鬼的幽靈在陽嘉縣的上空徘徊不走,不停地勾引對人世間仍然戀戀不捨的靈魂進入極樂世界。人們對這場更爲兇猛的饑荒束手無策,天天唸叨的週轉糧總不見到來,不能逃荒,沒人施粥,餓得沒了力氣,只好坐以待斃。
縣委清楚情況的嚴重,更加積極地開展瓜菜代運動,整天開會研究開發代食品。
棗溪生產隊成了瓜菜代運動的典型,全縣各級幹部紛紛前來學習取經。
成爲全縣典型後,棗溪瓜菜代運動的始作俑者吳翠藍,卻藉口單位工作忙離開了棗溪。她雖然繼金剛刺後還試驗了其它野生植物,但她知道,沒有糧食,連能吃的野生植物也越來越少的情況下,是沒法搞瓜菜代的。吳翠藍不在,就由錢政加向參觀者滔滔不絕地介紹經驗。成了瓜菜代的典型,錢政加就不再提起該生產隊還留有徵購任務的“尾巴”了,幸虧他有先見之明,早將“尾巴”悄悄分攤到其它隊了。
棗溪生產隊通過瓜菜代運動,成功地解決了糧食問題,沒有一個浮腫病人。這個典型被廣爲宣傳,不斷地被包裝,不斷地被放大,不斷地被拔高,不斷地被美化,竟至成了全省瓜菜代運動的典型。明明沒完成糧食徵購任務,也被說成超額完成任務。省委領導無限感慨地說:人民羣衆的創造力是無窮的,自然界給予人類的財富也是無窮的,就看我們如何利用,看我們的幹部如何引導了。
棗溪這個瓜菜代典型越來越紅火,是吳翠藍意料不到的。她唯恐上面關注多了,糧庫的事情會露陷,她暗暗叫苦不迭:真不該去惹這個事,弄不好是自己害了棗溪人,害了老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