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軍用吉普車,卷着一片塵土開進棗溪村,村裡的孩子見了在後面拼命追。吉普車開到申智鐵家門前“嘎”地停住,副駕駛室飛快地跳出一個穿黃軍裝挎駁殼槍的年輕人,打開後面的車門,請裡面的人下車。
傅翠花走出門來,高興地叫道:青!麗紅!
原來從車上走下來的是申智青和抱着小孩的陳麗紅。
申智青和陳麗紅齊齊地叫了聲:嫂嫂!傅翠花忙將他們幾個讓進屋裡,倒了茶。申智青問:我哥在銀山?傅翠花答道:是的,等會兒我到鄉公所打個電話,叫他回來。你上次回來他沒見着你,他回來都怪我沒及時告訴他。
申智青又問:我姐呢?
傅翠花說:她在上溪啊。
申智青站起身說:那我去看看她。
午飯吃了再去啊。
有車很快的,我這就去看她。
申智青他們很快到了上溪。走進申秋英的家門,申秋英見了驚喜地叫了一聲:青!你可回來了!讓我看看,在朝鮮沒受傷?
沒受傷。
這就好,姐擔心死了。
姐,姐夫呢?
在裡面。金水!青來了,你快出來!
劉金水走出來,低聲叫了一聲:青。他馬上轉身往廚房間走,說:我去燒水。
申智青說:姐夫,你別忙!我們說說話。
申秋英說:你隨他好了,他怕見陌生人的。你去棗溪了嗎?
去了,但聽說你在上溪就馬上過來了。
那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了?
申秋英流下眼淚說:青,你早點回來就好了,你知道嗎?我爸被槍斃了。
什麼?叔叔槍斃了?怎麼可能!爲什麼?
申秋英頓時嚎啕大哭,說:他被評爲了地主,就斃了。
真的斃了?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叔叔怎麼會是地主呢?
他給志遠管廠賺了些錢,省吃儉用買了些田,給我的五畝田沒過戶也算上,就是地主了。
再怎麼着也不可能是地主啊!叔叔這麼窮!
他們說是就是了,你又在外國,我們跟誰說去。爸爸可死得真冤哪!嗚嗚嗚!
真是亂來!是誰弄的?
農會,工作隊。
我去找他們!
人都死了,找了也沒用了。
不行,我找他們去!
你真要找他們論理也不用這麼急,我給你們燒飯去。
我哪還吃得下飯?現在就回去找他們!麗紅,我們走!
申智青他們走出門,見門口站了許多人,在圍着看汽車。一個人雙手籠在衣袖裡,上前叫了聲“麗紅”。陳麗紅一愣:洪朝輝?你怎麼這樣了?
陳麗紅萬萬想不到,原來風流瀟灑的洪朝輝竟變成如此猥瑣,幾乎認不出來了,於是問:你現在怎麼樣?
洪朝輝吸了吸鼻涕,哭喪着臉說:我幹不動活,現在連飯也吃不飽,我是地主,我爸被槍斃了,家裡什麼也沒有了。
你……
申智青已走到車旁,催促道:麗紅,快走!
陳麗紅看了洪朝輝一眼,匆匆上車。
申智青回到申智鐵家裡,怒容滿面地問傅翠花:我們村農會是哪些人?
傅翠花說:元亮、癩頭、富貴,富貴是老實人,主要是元亮和癩頭。怎麼?你是爲叔叔的事?叔叔死得冤啊,他哪是什麼地主?我的錢都比他多,我家倒是貧農……
申智青打斷她:嫂嫂,你去給我把他們叫來。
傅翠花感覺不對,說:青,你想幹什麼?你可別亂來,你哥爲這種事被關過的。
哥爲叔叔的事被關過?
他當時不是爲叔叔的事,是爲智鑑哥的事,叔叔的事很奇怪,事先沒聽到一點風聲,說槍斃就槍斃了。
哪有這種事!你給我把他們叫過來!
青,你現在的心情我能體諒,但這種事不好亂來的,會闖禍的。叔叔已經死了,沒辦法了,你沒有必要爲這事毀了前程。
我有數,我只是問問他們。
你問問可以,罵幾句也可以,千萬不能動手,上次你哥就是因爲動手打人被關禁閉的,差點開除了黨員,還是樊隊長到領導那裡求了情纔沒開除,但也被調出了公安。你一定要吸取你哥的教訓。
我知道,你去叫。
傅翠花走後,申智青叫陳麗紅帶孩子到裡屋待着,他擔心等會兒嚇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