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政加講完後,張廉忠熱烈鼓掌,並叫他坐在臺上。張廉忠站起身來走到臺前說:鄉親們,剛纔錢政加同志講得很好,他受申智鑑剝削壓迫多年,苦大仇深,他參加革命後懂得了革命道理,所以他能透過現象看本質,揭露了惡霸地主申智鑑的真面目。通過剛纔錢政加的控訴,我們可以知道了申智鑑根本不是什麼善人,他是個仇視革命仇視共產黨的反動分子,是想榨乾窮人血汗的吸血鬼。大家不要受他的欺騙,大地主申智鑑是我們農民勢不兩立的階級敵人,不徹底打倒他,窮人就不能真正翻身。
見臺下沒反應,他又說:大家不要怕,現在人民當家作主,申智鑑再也不可能重新騎在農民頭上作威作福了,有共產黨作主,任何人都阻擋不了地主階級的滅亡,如果有人膽敢站在地主階級的立場上包庇地主,他就是地主階級的幫兇,他是不能有好結果的,只能給地主階級陪葬。棗溪曾經是革命根據地,我相信,棗溪人民肯定會聽共產黨的話,肯定會跟共產黨走的,肯定能跟申智鑑劃清界線,肯定能向申智鑑討還血債,把他鬥倒鬥臭。
錢政加和張廉忠的高談闊論,臺下的人聽得雲裡霧裡。大家對他們的講話雖然不很明白,但大多數人聽明白了一點:申智鑑肯定完了,因爲他是大地主,所以他現在是共產黨的死對頭,共產黨是要打倒地主,讓窮人翻身的。想到申智鑑有那麼田地和財產可以拿出來分,許多人心裡就產生了按耐不住的喜悅和激動。可是很多人仍有疑惑:申智鑑是給共產黨辦過事的,共產黨真的會叫他死?申智鑑平時對鄉親們還不錯,真的忍心向他“討還血債”?申智鐵兄弟倆是申智鑑的堂弟,一筆寫不出“申”字,現在他們都在共產黨裡面當官,如果跟申智鑑“你死我活”,他們兄弟倆會不會報復?雖然張部長說給申智鑑說話的人就要“陪葬”,但他們兄弟倆當的官不比張部長小,他說“陪葬”就“陪葬”嗎?如果沒有“陪葬”,張部長遲早要走的,而他們兄弟倆是村裡人,最後還不是落到他們手裡?
正是有許多疑慮,雖然有人也想打打落水狗,但終究沒有上臺。因此儘管張廉忠一再叫大家上去訴苦,臺下仍然鴉雀無聲。
張廉忠很惱火,真是恨鐵不成鋼啊!他怒氣衝衝地說:農民階級打倒地主階級是一場嚴酷的階級鬥爭,今天的情況更說明了這場鬥爭的艱鉅性複雜性。我們棗溪鄉以後鬥地主的會還要經常開,不斷開。今天的大會暫時開到這裡,散會!
臺下參加會議的人很快散了,申智鐵沒走,他要等錢政加。
申智鐵這段時間很不開心,先是聽到叔叔申家昌被評爲地主,接着師弟鄭周偉被槍決。叔叔一直是勤勤懇懇勞動的農民,原來家裡只有三畝薄田,不夠吃,還租了申智鑑的一些田,才勉強維持一家生計。他家的日子是自從申桂英嫁了程志遠後纔好過起來,他給程志遠管廠賺了錢,省吃儉用買了一些田,解放前又由程志遠出錢給申秋英買了五畝田。沒想到竟然被評爲地主!
作爲參加革命多年的共產黨員,作爲出身貧苦人家的申智鐵來說,衷心擁護土改運動,認爲這是一場偉大的革命,他爲打倒地主階級歡欣鼓舞,爲窮人翻身得解放滿心喜悅,他對土匪破壞土改憤恨無比,更加奮不顧身地投身剿匪。可是這麼一場好不容易盼來的革命,卻把忠厚老實的叔叔捲進去了。叔叔本來應該是受剝削的農民,在這次革命中應該翻身鬥地主的啊,怎麼反而變成對立面成了地主呢?且不說是程志遠害了他,就算他現在那點田也不應該是地主啊,難道就因爲他的田是出租的,是封建剝削?對這一點,申智鐵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申智鐵想回棗溪評理,樊小剛攔住了他。剿匪後,樊小剛回軍分區工作,兩人常見面,申智鐵就跟他談了叔叔的事。樊小剛勸他:你千萬別去爲你叔叔評理,你去評理不但沒好處還有害處。土改工作隊不會亂來的,既然評你叔叔爲地主,肯定有他們的理由,你跟他們評理,你肯定不佔理,肯定碰壁。
申智鐵說:問題是我叔叔本來就不應該評爲地主。樊小剛說:我知道,這種事我也碰到了,我有個姨夫被評爲地主不服氣,叫我幫他說說,我去了解了情況,他們村裡可評地主的不夠數,按土地的數量也只能輪到他了。這種事我們作爲黨的幹部不能去幹涉的,我聽說中央領導對他們親屬的事都不敢說話,何況我們。現在南下幹部對我們本地幹部本來就不信任,如果你去鬧,給你一個破壞土改的罪名,你就完了。再說這麼大的革命,有些過火的現象也是正常的。
申智鐵好不容易憋住了叔叔的事不發作,可是前幾天又聽說鄭周偉被槍斃。他的師弟鄭周偉剿匪有功,剿匪結束後他想介紹他參加革命隊伍,未獲批准,想不到剿匪不久就被當地作爲反革命鎮壓了。難道也是因爲鎮壓反革命不夠數?
申智鐵自認爲對敵鬥爭向來是堅決的,當他聽說上溪等地槍斃了很多人很高興,覺得很解氣,覺得爲了打擊地主階級的威風,徹底消滅國民黨殘餘勢力,就應該多槍斃一些人。可是鄭周偉不是地主啊,他雖然當過土匪,卻對剿匪是有功的。沒保住鄭周偉的命,申智鐵覺得很對不起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