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龍慢條斯理道:“兇手是在許氏買菜的路上殺了她,移屍至此,然後不久就下了雨,老乞婆入廟避雨,衣服肯定是溼的,正巧看見已死的許氏,便將她身上的乾衣換到自己身上,順手拿了她身上值錢的物件,想必那鐲子還沒銷出,自己卻因爲身穿紅衣而被殺了。”
“爲什麼不能說是兇手殺許氏,拿了這東西呢?”
“因爲兇手意在殺人,而並非貪財。”
“何以見得?”
“陳芊芊大婚當日,房中應該不乏值錢的東西吧,新娘子的首飾也有許多,但是,方纔檢查屍體的時候,芊芊姑娘胸前最易解下的金鎖都還在,可見兇手並不爲財。”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這裡不是第一兇殺現場呢?”
毛小龍走到廟門口,蹲下來指着門口一處說:“這裡,有一塊血跡,而方纔大殿的門檻上也有血跡,想必是兇手把屍體挪到這裡來的時候,許氏的傷口還在滴血,或許一路上都有很多痕跡,只可惜,一場大雨將血跡衝得乾乾淨淨,只剩下這些雨水沖刷不到的地方,才留下了這麼點線索。”
見毛小龍說得頭頭是道,陳大人對面前有些痞氣的少年又增加了一分好感。
這時,毛小龍眉頭一挑,對陳大人說:“此事最大的關聯是被害女子均穿紅衣,我大膽揣測,或許是有人對身穿紅衣的女子懷恨在心,蓄意報復,所以,我們也該注意一下兇手的殺人動機。”
衆人皆點頭稱是,毛小龍又思索一下道:“我想去看看每人遇害的地點,和她們生前常去的地方。”
成捕頭一點通道:“好,我們就先去杜小姐遇害的河邊吧!”
正值晨光正暖的時候,石見月嘀嘀咕咕地跟着這羣人來到了河邊,這條河叫芒川河,位於城東。石見月經過幾天的勞苦奔波,早已經是又累又餓,而這羣男人查案的勃勃興致卻絲毫不減。
所以當毛小龍拉着捕快們問東問西的時候,石見月則百無聊賴地在旁邊瞎晃,一會兒蹲下去看看草叢裡的野花,一會兒又站起來摸摸柔軟的柳枝,她有點懶得去聽他們在說什麼,反正這種事情毛小龍不查個水落石出肯定是不會罷休的,與他而言,自己根本是起不到什麼作用的,所以聽了也白聽。
當石見月叼着一根草無聊地將岸上的小石子紛紛踢向河中的時候,毛小龍終於肯開口叫她回去。石見月吐掉那根草,歡快地應了聲,用力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塊,打算最後再向河中送進一塊石子的時候,卻不想一腳踢在了一塊堅硬無比的大石頭上。
頓時石見月覺得自己就要暈過去了。
毛小龍聽見石見月“嗷”地一聲哀嚎,人就迅速蹲在草裡再也沒有站起來。他一邊埋怨石見月太不省心,一邊又急匆匆地趕過去看。
只見石見月坐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握着自己的右腳,咬緊了牙關不肯出聲,但是面上已經發白,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珠。
原本毛小龍是想怪她一驚一乍地嚇人,但是看現在這個情景,石見月貌似似乎真的受了傷,而自己已經到嘴邊教訓她的話卻沒法再吞回去,於是毛小龍搖搖頭假裝漫不經心道:“你又在做什麼怪呢?”
石見月一擡頭,長長的睫毛上閃着點點淚花,衝毛小龍一撅嘴道:“腳斷了……”
身邊的成捕頭趕忙上前關心道:“姑娘哪裡受傷了?”
石見月指指腳,哭喪着臉說:“
不能動了。”
“還能站起來嗎?”成捕頭伸過手去:“試試看站起來!”
石見月瞪了一眼毛小龍,扶着成捕頭的手慢慢站起來,而毛小龍卻抱臂搖頭道:“你有沒有那麼嬌氣啊?站都站不穩啦?”
石見月聽着毛小龍的口氣,頓時火冒三丈:“本姑娘踢傷了腳,你倒好,站在一旁說什麼風涼話?”
毛小龍撇撇嘴:“不就是踢到地上了麼?至於引得大家都來關注你麼?再說,是你自己踢上去的,要怪誰呢?你怪得着麼?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你!”石見月被毛小龍氣得乾瞪眼,大大的葡萄眼努力瞪了瞪,噙着的一汪眼淚差點掉下來,帶着哭腔,指着毛小龍。
成捕頭低着頭看了一眼石見月不敢着地的右腳,驚叫一聲:“石姑娘,你的腳好像流血了……”
石見月這才低頭髮現,白色的鞋尖已經隱隱地透出了絲絲的紅色,一聽這話,毛小龍才一愣,趕緊把頭伸過來,看到了石見月鞋尖上的血色。他默默地沒有開口,快步走來,在石見月面前蹲下身去,動手解了她的鞋襪。
石見月心中舒服了些,但是故意把腳往後收了收:“用不着你假好心!”
毛小龍低頭查看她的傷,悶聲說:“趕快脫了我看!”
這疼得鑽心,石見月抽着冷氣把鞋襪脫下來之後,覺得腿都在微微發抖,毛小龍盯着她那流血的大腳趾,頗有些懷疑道:“怎麼傷得這麼嚴重?”
石見月聽他這麼說,纔想起來要看看自己的傷,只見大腳趾流出的鮮血依舊不止,更要命的是,整個大腳趾的指甲已經掀起了半面,觸目驚心地豎在眼前。
毛小龍鬱悶地嘆了口氣:“你真是笨的可以!”
石見月氣憤地擡了擡腳,流血的腳趾差點杵到毛小龍的鼻孔裡,毛小龍厭惡地往後躲了躲,向石見月一伸手:“拿來!”
石見月委屈極了,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來要什麼東西?於是沒好氣地問:“什麼啊!”
毛小龍無奈嘆氣:“受傷了不知道拿藥敷的麼?你不是一向都隨身帶着麼?你不是一直號稱你們神月宮的藥是天下最好最有效的藥麼?”
石見月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翻着自己的荷包,細碎東西掉了一地,最後才掏出一瓶藥來。
毛小龍接過,一言不發地給石見月上藥,神月宮的藥本就是天下有名,石見月只覺得腳趾處一絲涼意竄上,偶然碰到毛小龍溫軟的指尖,石見月的身子都酥了半邊,等到毛小龍爲她上好了藥,她方纔的火氣早已經煙消雲散。
成捕頭鬆了口氣道:“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應聲的就只有石見月,毛小龍並不理會成捕頭的話,似乎也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一頭鑽進草中,將臉貼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找什麼。石見月扶了成捕頭的手,不屑地瞄了一眼毛小龍道:“我們先走!不去管他!”便一跳一跳地走了。
而毛小龍卻用力將傷了石見月的那塊石頭用力從土裡摳了出來——那是一塊挺大的石頭,河灘邊上這種石頭很多,這塊石頭有大半截都埋在土裡,誰知道石見月是有多麼不長眼纔會一腳踢上去,真是奇笨無比!
眼見得石見月一行人已經登了車,毛小龍才又不緊不慢地回望了四周一圈,然後彎腰撿了那塊石頭,才慢悠悠地向他們走去。
石見月一回到府中就開始倒頭大
睡,跟着毛小龍的這十幾天,她幾乎一個好覺都沒睡過,而毛小龍此時卻精神不減,又拉着成捕頭詢問其他女子遇害的細節。
“小晴遇害的時候,穿的是一件桃紅色的衣服,她母親說,那衣服還是新做的,誰能想到這衣服會給她帶來滅頂之災呢?”
“她和杜秀薇遇害之間相差了幾天?”
“大概七、八天吧,因爲之前我們一直都沒有想到她們兩人的死有關聯,直到張夫人和老乞婆遇害,我們才發現這是一個因紅衣引起的連環兇殺,而且從小晴開始,之後每人遇害的時間就都是挨着的。”
“杜秀薇遇害之後,城中有什麼異常麼?”
成捕頭搖搖頭,但是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杜秀薇生前是訂了親的,剛定親沒幾天就遇害了。那個小晴也是,剛相親完沒幾天就遇害了,也正是她要相親,才特地做了一件桃紅色的衣裳。”
“杜秀薇是和什麼人家定親的?”
“城南武舉人的兒子,她家住城西,嫁到城南倒也不是很遠。她父親和武舉人也算是舊識。”
“又是城西……”毛小龍不禁開始懷疑這個頻頻染血的城西了。
毛小龍喝了一口茶又問:“那個小晴呢?相親的對象是什麼人?”
成捕頭想了想道:“是城裡的秀才李漢生,大家平時就叫他李秀才,他考了幾次鄉試都沒中,如今都二十多了,依舊還是個秀才,而且一直都沒成親,在市集旁邊開了一個小店,經營文房四寶之類的東西,偶爾也幫人代寫家書、狀子什麼的。因爲他姐姐李秀秀與小晴同在繡莊做工,所以才介紹他們認識。”
“小晴的屍體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城西芒水河的芒西橋下。”
“也在河邊?”毛小龍眯起了眼睛,其實這幾個案件的相似點還是很多的。
成捕頭又補充道:“芒西橋附近沒什麼人家,比較僻靜,但是隻要過了橋再走幾步,就是城西的市集,即使是天色晚一點也很熱鬧,小晴家就在市集後面。”
“芒西橋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麼?”
“沒錯!”
毛小龍暗暗思忖道:這兇手倒是很有可能認識小晴,否則他怎麼偏偏就能在她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等着她,再殺了她呢?
毛小龍又問成捕頭:“小晴屍體發現是是何模樣?”
“跟我家小姐有點像,但是重創不在頭頂,在頭頂偏下一點的地方,比許氏的傷口又要上去一點。”毛小龍伸手摸了摸成捕頭髮髻下邊一點的位置說:“是這裡麼?”
成捕頭點點頭稱是。
“那她的屍體還有其他方面反常嗎?”
“沒什麼異樣,不過她生前穿的那一身衣裙,我們留下來作證據了,公子可要看一看?”
毛小龍欣然點頭:“看!”
那件桃紅色的衣裳很漂亮,上面殘留的血跡卻已經發黑,與衣裳的顏色相比,十分突兀,那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不久前才做的。只有衣袖和下襬處有點斑斑泥點。
毛小龍盯着這些泥點看了半天,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發現她的時候,她是什麼樣子?”
成捕頭愣了半天,才緩緩走到一邊,擺了一個姿勢躺在了地上。
他雙手抱頭,臉貼在地上,兩腿蜷起,身體側臥。毛小龍看過之後,又求證似地問成捕頭:“她的手,還乾淨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