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茉似乎是被嚇着了。眼淚也顧不上擦。哭哭啼啼道:“掉下去了……”
毛小龍問:“你親眼看見她掉下去的?”
“嗯!”藍茉點點頭:“黃蕊姐姐說,她心裡很害怕,那麼多姐妹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輪到我們,她說,要是被鬼抓了走,還不如自己瞭解了自己。我以爲她就是那麼一說,誰知道……她爬上欄杆就跳了下去,我一點都沒料到啊……”
薛飛怒吼道:“你們都在胡說些什麼?”
藍茉被他的大嗓門嚇住了,聲音小了些,卻仍是止不住地掉淚。
或許是薛飛的怒吼聲太大了,招來了赤茱,她披散着頭髮,穿着一件月白色中衣,顯然是已經睡下了。她揉着眼睛問道:“出什麼事了?”
藍茉抽抽搭搭地回她:“黃蕊姐姐……從……欄杆上……掉下去啦!”
赤茱似乎被這話驚得清醒過來,急忙轉身向樓下跑去:“那你們還不趕快下去救人?”
薛飛一把拉住她,舉起手中黃蕊的衣服,又指指樓下:“那也要有人救纔好!”
赤茱疑惑地從樓上探下頭去,慘白的月光下,樓前的空地乾淨如常,什麼也沒有,只是,他們誰都不出聲的時候,彼此都感到了一股冷入骨髓的詭異。
赤茱擡起頭,顫抖着嘴角:“人……人呢?”
毛小龍嘆口氣:“你的問題,何嘗不是我們的問題?”
藍茉似乎並不相信黃蕊不在樓下,趴在欄杆上看了又看,她始終無法理解,黃蕊爲什麼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她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肩膀抖做一團,嘴裡還不停地嘮叨着:“不可能……不會的……見鬼了……怎麼是這樣?”
薛飛無奈搖頭,叫丫頭扶藍茉進屋去休息,又安排守夜的保鏢們去四處巡查。看着薛飛的背影,毛小龍覺得他一下蒼老了許多。而一個又一個突然失蹤的女孩子,讓他們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
薛飛在房中不停地踱來踱去,問毛小龍道:“你說,怎麼可能會有一個人從樓上掉下去而只剩下衣服在地上?難道說有人在她墜樓的一瞬間將她擄走了?”
毛小龍摸摸下巴沉思道:“半空中把人擄走,只要是有一定的功力,這也並非難事,難的確是還要把她的衣服脫了。”
薛飛道:“除非她邊跳邊脫。”
毛小龍搖頭道:“這更不可能,一個人跳樓的時候怎麼還能完成脫衣服的動作,就算是她想要這麼做,也來不及,而且她把衣服脫掉的理由呢?而且她是在和藍茉說話的同時跳下去的,她……”
忽然,他倆同時反應過來:“藍茉的說辭是不是有些不對?”
薛飛立即叫來朱管家:“你去把藍茉叫來!”
怎料朱管家去了半天,許久纔來回報,站在門口,一直都不敢進來。
毛小龍的心裡一沉,接着便聽見了薛飛變了調的聲音:“她也不見了?”
朱管家低眉順眼地點了點頭。
只聽見“咚”一聲,身邊的薛飛似一根柱子一般倒了下去。
毛小龍急忙與衆人七手八腳地將薛飛擡到房中,朱管家也連忙去差人去請大夫。看着倒在牀上不省人事的薛飛,毛小龍覺得自己頭大如鬥。
赤茱不知何時趕到了房中,不說話,就站在門口遠遠地看着,待衆人忙完了,才問道:“要緊麼?”
毛小龍皺起眉,揉揉太陽穴:“大夫說
是急火攻心,休息一下便好。”
赤茱嘆了口氣,這才走進房來,在薛飛牀頭坐下。
毛小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彩雲居最後餘下的女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赤茱似乎並未感到毛小龍的目光,仍是端詳着昏睡中的薛飛,一動不動。
毛小龍喚了了聲赤茱,示意她出門來。
兩人站在樓頂上,春風暖意,直吹到人的面上來。赤茱又恢復了往日嬌媚的神情:“不知道毛公子要跟我說什麼?”
毛小龍剛要回答,遠處便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反正不談風花雪月,也不談天荒地老。”
毛小龍頭皮一麻,從欄杆上赫然躍出一個人來,這一團亮紅似火,豎着柳眉踏風而來。來人自然是石見月無疑,她此刻正洋洋得意地摟着毛小龍的脖子,笑嘻嘻地盯着赤茱。
而原本神經緊繃的赤茱在看到這功夫不賴的人不過是一個吃毛小龍豆腐的小丫頭之後,不禁鬆了口氣,繼續用輕佻的口氣道:“喲,能將家眷帶到這種風月之地來的人,可真是不簡單哪!”說着,似笑非笑地瞟向毛小龍。
毛小龍趕忙小心翼翼地拿走掛在脖子上的手,故作鎮定地對赤茱說:“第一,她不是我的家眷,第二,不是我帶她來的!”然後又轉向石見月:“第一,你明明知道我在幹什麼,你還跑來搗亂!第二,你每次可不可以不要出現的這麼嚇人?”
石見月撇撇嘴道:“我就是要提醒你不要見色起意!”但是當石見月仔細地大量了赤茱半天后,才喜上眉梢地說:“其實她跟我比起來差遠了。”不待赤茱說話,石見月又換了話題說:“我帶來了你想要的東西!所以,我並不是來破壞你做事情的!”說着,她拿出一本小冊子,交到毛小龍手裡。毛小龍拿來隨手翻了幾頁,果然大喜過望。然後經不住興奮,問毛小龍道:“真有你的,你從哪裡弄來的?”
石見月不屑地撇撇嘴:“我是天下第一的大小姐,什麼東西弄不到?”
毛小龍笑了笑,合上手中的冊子,轉向一臉不解的赤茱:“你口渴麼?要不要泡一壺茶?”
赤茱真的去泡了一壺杭白菊,三人便在薛飛房間外的樓梯處支了一張桌子坐下。
赤茱坐在毛小龍和石見月的對面,悠悠地給每人倒了一杯茶,慢吞吞地說:“你們不是有話要說麼?”
石見月快人快語:“你嫁過人?”
赤茱一愣:“你怎麼知道?”
石見月又道:“你還有個孩子?”
赤茱去端茶的手停住了,片刻,她皺了皺眉:“你們還知道什麼?”
“你丈夫把你賣進來的!”石見月接道。
赤茱聽聞,渾身一顫,忽然就扭過了臉去。
毛小龍瞪了石見月一眼,怪她把話說得太直白。怎料赤茱又轉過臉來,詭異地笑道:“有趣,你們知道的還不少?”
毛小龍連忙搖頭道:“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並不多。”
赤茱忽然仰脖笑了:“你們想知道什麼?”
石見月說:“既然現在失蹤了這麼多人,若是想找她們回來,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知道她們都是什麼樣的人?比如,我們也能幫到你。”
赤茱格格地笑了,反脣相譏道:“你以爲你們是什麼?你們比我們多了些什麼?憑什麼輪到你們來幫我?你們能幫什麼?”
毛小龍說:“已經失蹤了這麼多人,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擔心什麼?”赤茱又笑道:“難不成你看上了那位姑娘?”
石見月突然火了,一拍桌子道:“你用不着用這樣古怪的語調來應付我們,並不是天下所有的人只會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我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對誰都是這種假惺惺的態度,但是對於你而言,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幌子罷了!”
赤茱冷笑,笑得有些悽慘:“可是我真的想不到任何一個理由。”
毛小龍輕咳了一下:“也並不是我們做的每件事都是需要理由的。”
赤茱繼續冷笑:“我爲什麼要相信你們?”
毛小龍沉默,石見月也安靜了下來,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你爲什麼要去相信一個人,一個陌生人?
過了許久,石見月突然說:“人這一輩子,你總會相信那麼幾個人,也總有那麼幾個人值得你相信,其實每個人最初都會依賴一個人或者一件東西,你不信,是因爲你受了傷,但是你不肯嘗試,就會錯過很多值得相信的人。”
石見月說的簡簡單單,波瀾不驚,赤茱卻愣了半晌,忽然站起來走了。
毛小龍看着她的背影,嘆口氣道:“你說到她的傷心事了。”
石見月點頭道:“不說到痛處,怎知道醒悟?”然後又奇怪地看了毛小龍一眼:“你有你的傷,我不問,你也不必說,就像,我雖是神月宮的少宮主,但是很多事,你也不瞭解。”
兩個人繼續坐在那裡默默喝茶,就像料定赤茱一定會回來一樣。過了一會兒,果然赤茱的腳步聲響起,她徑直走到桌前坐下,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你們想聽什麼?”
“橙菲,是怎樣的人?”
“她是個挺好的姑娘,她是我們中唯一一個從小就在錦繡坊長大的女孩,她行事不爭風頭,很有心計,但是與人卻是十分和氣,是出了名的老好人。”
“那麼黃蕊呢?”
“她原本也是個苦人兒,哥哥嫂子送她去大戶人家做工,結果被人家的少爺好幾人給……然後,就被賣到這裡來了。”
“綠蘿呢?”
“她在家的時候,跟一個過路的秀才好上了,兩人就私奔回了秀才的老家,結果那秀才已經有一個老婆了,十分厲害,根本不給她好日子過,那秀才拗不過大老婆,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大老婆容不下她,就把她送到這裡來了。”
聽到這裡,石見月忍不住罵道:“一羣畜生!”
赤茱笑了笑,接着說:“你們不就是想知道她們每個人的身世麼?我就逐一講給你們好了。接下來說的,是我們這裡的奇女子,青蘇。”
“有多奇?”石見月好奇道。
赤茱吃吃笑道:“她還是處子之身。”
石見月愣道:“那倒是……很奇……”
毛小龍有些不好意思,打斷石見月:“你插什麼嘴?”
赤茱看出了他倆的尷尬,接着說:“青蘇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從小就是錦衣玉食丫頭婆子們伺候着,直到十八歲的時候要嫁人了,夫家人卻因爲朝中權勢把她父親給害了,一家人全都斬了,她和她姐姐被充了官妓,爲了保護她,她姐姐跟老鴇拼命,死了,老鴇不敢要她,就把她轉手到錦繡坊,她依舊是不要命地抵抗,於是薛飛就把她安排到彩雲居了。她不會歌不會舞,卻彈得一手的好琴,據說還是師承宮裡的什麼大師,她還很有學問,吟詩作對寫文章,沒人比得上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