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神趙子曰兄的提攜章推,段後有蟻賊的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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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街上,一隊鐵騎飛馳而過,街上頓時雞飛狗跳。官差站在街邊看着,並不阻擋。捕頭說:“定是前方急報,不然西虎營的人不會在街上馳馬。”
那隊騎士身上弦黑的衣甲,還有頭上高高的羽毛,就說明了是西虎營的騎兵。
帶頭的是晏石,張岱的心腹,跟了十幾年的老將。
騎士衝近奉天門,晏石大喊:“西虎營急報!快開宮門!”
一隊軍士立刻嚴陣以待,當頭軍官喝道:“印信!”
晏石取下腰牌,連着公文一起遞了過去。宮門衛官看了一眼腰牌,上面刻着:大明西虎營遊擊將軍,晏石。公文漆封,上面有大印。
軍官回頭喊道:“開門!”
晏石等人連馬也不下,衝進奉天門,徑直來到軍機處,尋人問道:“趙尚書何在?”
值房的官員說道:“進宮去了。”
晏石又尋到宮裡的太監,得知趙謙已不在宮內,已到祖廟祭祖去了,晏石這纔想起,今日是清明節。
從武昌傳過來的機密文件,連軍機處也不能公示,晏石不敢大意,因爲張岱親口交代過,要交到趙謙手裡。於是晏石問明趙謙所在,率人直驅出城。
話說今日清明,趙謙攜皇帝、長平公主等一干人等在應天所在的祖廟祭拜畢,留下了宮中帶來的糯米食物,然後回去。
趙謙躬身上前,請皇帝等人移駕回宮,趙謙還有一堆事要處理,急着過完着祭祖的節目,便回軍機處。
朱徽娖表情和平日一般冷冷的,說道:“請皇上先行回宮,我要去一趟永寧寺。”
皇帝嚷着要回去,這外邊確實沒有什麼好玩的玩物,皇帝喜歡的東西,都放在宮裡邊。
趙謙見罷說道:“踏青時節,殿下到城外走走,正好散散心。臣護駕先回皇城。”
不料朱徽娖說道:“趙大人與我一起去。”
趙謙不禁擡頭看了一眼朱徽娖的表情,沒有看出了任何彌端。趙謙想起上次在宮裡發生的事,覺得有些難堪,但慶幸長平公主並未追究,也未說出去。
既然是長平公主親自命令,趙謙不敢當衆忤逆。
而皇帝本來就不想和趙謙呆一塊,有趙謙在場,皇帝總是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玩也玩不好,十分不痛快,所以巴不得趙謙別護什麼駕。
於是趙謙只得說道:“臣遵命。”
永寧寺便在雨花臺,處於應天府城郊,因有一口泉兒聞名。南宋時,陸游曾登雨花臺遊永寧寺,見寺中有一泉,色味俱佳,備加讚賞,品其爲“二泉”。泉水從數米高的假山石中汩汩流出,彙集成池,池中泉水清澈見底,甘冽可口。
爲安全起見,在趙謙等人到達永寧寺之前,官員已帶了衛隊清理了整片地方,將遊人驅趕出去,並派侍衛守備各處。
本來正值清明,踏青的人許多都選擇永寧寺,遭遇了這麼一出,遊人們心情不爽,紛紛抱怨。
一個青年書生見衆同窗抱怨,搖頭道:“咱們多走一些路,去城南棲霞山也不錯,‘金陵第一明秀山’,定然不虛此行。”
另一個書生不爽道:“兄弟好不容易與林家小姐相約於此,這下可不遭了!哎呀呀!”
衆書生立刻來了勁,紛紛嚷開了。
“你小子不是說大話吧?”
“這點伎倆想蒙我們,多半是見這永寧寺進不去了,才吹牛一番,哈哈……”
那書生一合紙扇,紅臉道:“小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不少銀子,才能和那林家小姐的丫鬟搭上線,暗中書信來往,豈是胡說?”
另一個年齡稍大的人搖頭道:“平白污人清白……”
“你……你不信,咱們等着瞧,看那小姐是來也不來!”
“你們不是約在永寧寺?現在進也進不去,當然由你一人說道了。”
這時又有一個動作看起來有裝十三嫌疑的書生從衆人面前走過,仰頭看着天空吟唱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剛一唱完,立刻遭遇了衆人的白眼。
總之永寧寺其他人是去不了了,在南京,沒有人能牛過趙謙。
趙謙攜朱徽娖到了永寧寺,朱徽娖要去拜佛。趙謙說道:“我去和主持說說話,討一杯用清泉煮的茶,殿下請自便。”
朱徽娖冷冷道:“你和我一起去。”
趙謙聽着那清泉的叮咚聲,吞了一口口水,只得作罷,心道,老子叫人挑幾桶回去自己煮。
朱徽娖先搖了籤,然後有老和尚玄吹一通解籤,趙謙也不太懂他說了些什麼。這和尚圓滑的緊,知道是高官貴族,根本就是胡說玄說,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趙謙叫人拿出一千兩銀票,捐贈給了寺廟。既然來了,姿態還是要做的。
老和尚解完籤,合手道:“施主心中有不解之難,老衲說的是也不是?”
朱徽娖也合掌道:“大師請明言。”
老和尚道:“老衲不知,佛自知。”
被唯物主義毒害很深的趙謙聽罷十分鄙夷地看了一眼老和尚。
老和尚又說道:“施主可以向佛祖許願,如果願望成真,便來本寺還願便成。”
趙謙聽罷,心道,沒想到在明代也有各種圈錢的手段了。所謂許願還願,就是你向佛主承諾達成了什麼心願,便給多少香油錢,成了的話,就得復來寺廟將承諾過的銀子兌現。當然,佛主是不要錢的,錢都給寺廟了。
朱徽娖卻以爲世上存在神鬼,所以很虔誠地說道:“請大師指點。”
在趙謙的眼裡,那老和尚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的表情,他心裡一定在想,又發財了吧。
老和尚忙拿出一張宣紙和紙封,說道:“施主將所許之願望寫於上面,封存於香臺上。老衲等每日誦經爲施主祈願,待施主心想事成之時,回來還願就行了。”
老和尚不忘加一句:“要寫明還願的銀子數目,本寺將用這些銀子爲佛主塑造金身,光大我佛。願望不宜過久,當在三月之內實現者也。”
趙謙心道,果然是騙錢的手段,但是他也不揭穿,反正朱徽娖也不缺錢,當用錢買個開心而已。
朱徽娖走進一間靜房,將宣紙寫好,封畢,然後走了出來,遞給老和尚。
老和尚看了一眼沒有字跡的封紙,說道:“請施主將還願的銀兩數目寫在上面。”
朱徽娖依言在信封上寫道:白銀一萬兩。
老和尚見罷神色有變,看來修煉得不太到家,塵緣未了啊。
一萬兩,相當於現在八百萬人民幣,對於一個寺廟來說,確非小數。
老和尚將信封恭敬地置放到香臺上,敲着木魚誦經,朱徽娖焚香拜了一會,然後走出了永寧寺。
這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一行人準備趕回去吃午飯,便開始動身。趙謙騎馬護在長平公主的轎子旁邊,忍不住問道:“殿下祈的什麼願?”
轎子內默然,過了片刻,朱徽娖才說道:“天機不可泄漏。”
趙謙笑道:“寺中的大師將各種細節說得很清楚嘛,並未交代不能說,大師作爲佛主的代言,他沒說不可以說,自然是可以的。”
趙謙心道,說不說出來又不影響寺廟賺錢,大師自然懶得說了。
過了片刻,朱徽娖纔回答道:“趙大人真要聽麼?”
趙謙好奇,說道:“殿下乃皇族,關係重大,恐泄漏宮中密事。”
朱徽娖於是說道:“請趙大人上轎說話。”
“臣不敢。”趙謙忙道。
朱徽娖嬌嗔道:“你敢抗命?”
趙謙心道,抗命又怎麼樣?不過是不能說出來的,只好說道:“停轎!請殿下換車,臣只聞臣與主同車者,未聞同轎者也。”
朱徽娖聽罷有理,遂從轎子上下來,換乘馬車,趙謙躬身上車,坐到朱徽娖對面。
“現在殿下能說是什麼願了麼?”趙謙說道。
朱徽娖的臉上突然一紅,默不作聲。趙謙差異,心道,這小姑娘與普通人家的還是有很大的區別,通常都十分冷漠,沉得住氣,不至於這樣的吧?
朱徽娖臉上的表情變化很快,先是臉紅,在長時間的沉默中,忽而冰冷,忽而憂傷,難以讓人捉摸。
趙謙不敢說話,靜待回答。
過了許久,趙謙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說道:“快進城了。殿下如不願說出來,臣不敢強求。”
朱徽娖這時才冷冷地說道:“有情人終成眷屬,如能與君相伴,願捐獻白銀一萬兩,爲我佛塑金身。”
“哐……哎喲!”趙謙大吃一驚,一不留神,頭撞在了木頭上,烏紗帽都撞偏了。
馬車立刻停了下來,孟凡在車外問道:“大人沒事吧?”
“沒事……”趙謙隨即又說道,“孟凡上車來,我有事交代。”
“是。”
孟凡上車,先躬身向長平公主執禮。
趙謙低聲道:“立刻派人將永寧寺中殿下祈願的帖子拿出來。”
“是。”
趙謙看了一眼對面的朱徽娖,她的表情冷冷的,未發一言。
趙謙又加了一句:“帶一萬兩銀票過去,交給主持。”
“是。”孟凡得令下車。
趙謙皺眉看着朱徽娖,低聲道:“寺廟之中,難保泄漏殿下之事,傳將出去,殿下的清譽置於何地,唉……”
朱徽娖照樣沒有表情,趙謙嘆了一氣,心道這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以前還以爲她頗識大體,沒想到如此草率行事,想罷不禁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車外一軍士道:“大人,晏遊擊急報!”
趙謙一聽晏遊擊,自然是晏石,張岱那邊的人,定是邊報,遂急忙說道:“快請過來。”
“是,大人稍等,晏遊擊馬上到。”
“武昌急報,臣有軍務處理,先行告退。”趙謙拱手對朱徽娖說道。
正欲下車,突然朱徽娖說道:“本來是不想這樣的,但是我每天都想着,心裡難受的慌,給趙大人添亂了。”
朱徽娖淡淡的一句話,趙謙完全可以理解這中間的分量,他彷彿看見一個傷殘的女孩,在幽冷的宮殿中徘徊、彷徨,不分日夜……
趙謙心道年輕人就是容易爲情傷身,以前還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他一個哥們就是因爲失戀得了心肌炎,完全無法治癒,長期胸悶。趙謙擔心朱徽娖的身體,萬一死了損失巨大。
這時車外的軍士道:“稟大人,晏將軍到了,要親手將張督師急報呈上。”
趙謙不急和朱徽娖細說,聽罷稟報的情況,還必須得交給他趙謙一人,可見事情的重要性,趙謙遂一拱手,下了車。
晏石見罷趙謙,忙單膝跪地,解開盔甲,撕開一件衣服,將縫製在裡面的書信拿了出來,雙手呈到趙謙面前。
趙謙沉住氣,接過帶着體溫的書信,見信封上書:內閣首輔大臣趙謙親啓。
趙謙撕開書信,看罷內容,大吃一驚。
書信中自然說的是真正的三皇子朱慈炯在左良文手裡的事,並嚴明對方要求和談的條件。
趙謙抓起一匹馬的繮繩,翻上馬背,說道:“護衛殿下車隊回宮,其餘人,立刻隨我去軍機處。”
說罷一隊騎士跟隨趙謙先行入城。
朱徽娖輕輕撩開車簾,看着官道上騰起的黃塵,幾欲淚下。
趙謙一邊策馬而行,一邊喊道:“樑百戶。”
“卑職在!”
“立刻通知韓佐信、趙逸臣到軍機處。”
“得令!”
趙謙等人到得軍機處,趙謙走進最裡面的一棟閣樓,坐定,一連看了三遍張岱的親筆書信。
這處閣樓名曰觀雲樓,周圍是青石地面,連草木都沒有種植,孤零零的一棟木樓,只是爲了防止隔牆有耳,周圍戒備森嚴,百步之內,任何沒有得到命令的人靠近,將會立刻被射殺。
趙謙很少到這棟樓。
過了一會,韓佐信趙逸臣兩名趙謙最信任的謀士進入了觀雲樓。
韓佐信二人見趙謙神色凝重,拱手執禮之後,默然坐下。趙謙將書信傳視二人,說道:“沒想到三皇子尚在人世,我們扶植那皇帝,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敗筆……”
韓佐信看罷書信,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回趙謙的話道:“當時我們尋遍各地都沒有找到皇子,情勢所迫,不扶植一個皇帝無法統率江南數省,並未失策。今現意外,實出偶然,大人不必懊悔。”
趙逸臣道:“佐信言之有理,這是運數,非人力可爲。當下之計,是如何處理此事。”
趙謙沉聲道:“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屋子裡安靜下來,偶有茶杯碰撞的輕響。
過了許久,韓佐信才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趙謙二人都將目光轉向韓佐信。
韓佐信不緊不慢地說道:“三皇子現陷於左良文之手,咱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答應左良文的條件,暫時可相安無事。要麼不管左良文,先蕩平湖北,消除隱患再說。”
“……如果我們選擇談判,就會使左良文繼續擁兵虎視我左翼。滿清那邊一旦整合了內部,對我用兵,我們將面對兩線作戰的危險。同時左良文極可能在有利的時候將三皇子公諸於衆,擴大影響,壯大實力,與我們十分不利。”
“……如果我們選擇進攻左良文,左良文肯定會如書信上所述,拋出三皇子,指責我等惡事。這樣的話,南京將大失民心,特別是士林,我們將得不到任何輿論支持。大人唯有自立爲王,以武力求勝。”
趙謙想了許久,問道:“佐信以爲,選擇哪條路有利一些?”
韓佐信馬上說道:“自然是後者,不管左良文如何,先將武昌蕩平再說。左良文手裡有了三皇子,遲早會公諸於衆,現在他們不敢拋出消息來,不過是懾於大人的武力。這是遲早的事,那我們何不抓住戰機,在對滿清用兵之前解決後患?”
趙謙聽罷點點頭,又搖搖頭道:“王者並不迷信武力。”
趙謙嘆了一氣,心道老子一向以大明忠臣自諭,現在突然自立,不僅有失民心,對自己手裡的軍隊也有極大的影響。趙謙明白,軍隊不只是一些拿着武器的人,精銳之師應該有魂。
這個魂很難講,大概有信念的意思在裡面。有了信念,才知道爲何而戰。一直以來,在趙謙的宣揚下,軍隊都是以爲大明而戰爲榮,以復漢家衣冠爲目標。趙謙自己用誓言說,爲了理想,不惜己命,無視財富。
現在自己扇自己耳光,打來打去,卻幹出褻瀆宗廟的事,滿口謊言之下,不過是爲了自己當皇帝,對軍心影響之下,無法估算。
趙謙想罷,說道:“佐信所言,理是這個理,但是真這樣做了,咱們這班子人,還能不能控制軍隊和政局,很難說。”
三人一起默然,趙謙說的不錯,趙氏集團就那麼一幫子人。
除開心腹,絕大多數的,是一羣爲了理想和軍餉聚集在一起的軍士,還有各地各衙門的官員,也是在忠於大明,保住利益的前提下凝聚的讀書人,一旦動亂,局勢實難預料,風險很大。
趙謙拿起桌子上的糕點,一連吃了好幾個,他還沒吃午飯,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不覺肚子餓得慌。
“吃點東西,勿急。”趙謙指着桌子上的點心說道。
韓佐信臉上有些憂傷道:“記得十七年前,在陝西那會,大人與佐信分食一塊點心……”
說罷相顧嘆氣。
這時,低頭沉思的趙逸臣突然擡起頭來,說道:“下官倒是有一計。”
趙謙急忙吐出口中的食物,問道:“逸臣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