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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上光線仍暗,東邊的天幕上泛白,太陽正在孕育着破土而出。軍營裡號角嗚咽,那些值晚班的軍士從塔樓上走下來,下面一列軍士剛起牀,準備換上去了。
趙謙從帳篷裡走出來,千代拿着毛皮大衣批在他的身上。
張岱也從另外的帳篷裡穿好衣服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千代,她是個女人,在這軍營中不由得引起人注意,好在她身穿戎裝,腰挎長刀,很明顯是趙謙的侍衛。
“扼守開封府一線,大軍利用車陣組成密集展現向西壓制,與滿清決戰。”趙謙見到張岱說道。
時清軍退到了鄭州周圍的地方,明代的鄭州和現在的鄭州有點偏差,但不大,在開封府西邊。開封府已被明軍攻破,明軍主力正佈置在開封府西面一線,與清軍相對。
開封府北面就是衛輝府,衛輝府再北是彰德府,京師在二府東北方向。時開封府已在明軍之手,輕重騎兵可以從開封府北進,從結冰的黃河上直接進擊襲擾衛輝府,衛輝府是清軍重要的補給線,因爲開封的陷落,補給線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所以現在的局勢對明朝十分有利。
明朝後勤糧道是從南直隸到宿州運河,這一段基本沒有什麼危險。因爲宿州北部水域大量結冰,無法通行船隻,從宿州到開封,路經歸德府到開封,這一線有明軍駐守,北部各鎮也有預警,也算比較安全。宿州到開封補給線的北邊,是徐州、山東等地,這一帶沒有滿清重兵,李定國又在山東,滿清無法調集兵馬襲擾糧道。
趙謙和張岱商量着怎麼擊敗滿清,這個時候,一隊騎兵從平原上向軍營奔來過來,看衣甲是明朝官兵。
趙謙等都看向那隊騎兵,當頭的將領走進軍營,單膝跪倒:“稟報大人,鄒大人急報。”
趙謙接過軍報,打開一看完,回頭遞給張岱道:“李自成向北邊去了。”
“趙逸臣呢?”趙謙問道。
這時趙逸臣才從帳篷裡走出來,面有病色,趙謙問道:“逸臣兄怎麼了?”
“天氣太冷,偶然風寒,不打緊,昨晚郎中已經給開了藥,喝了兩碗,已經好多了。”
“逸臣要好生將息身體。”趙謙把軍報遞了過去,“你先看看。”
趙逸臣看完,說道:“李自成以前就想漁翁得利,現在彰德府安陽林縣駐守了滿清大軍,他沒有機會,這會兒想趁虛奪了京師,也算是漁翁得利吧。”
張岱拱手道:“逸臣兄一眼看破玄機,當真了得。”
趙逸臣笑道:“李自成北去,只有這個目的。他打不破防備他的彰德府清軍,正好到北邊去。這下可好,咱們在這裡血戰,他去佔地盤了。”
趙謙看着東邊越來越亮的天空,說道:“清軍現在糧道在我們的攻擊範圍之內,李自成又打他後方去了,我看清軍沒有多少再想與我們決戰的想法了。”
張岱點點頭:“清軍八旗多是騎兵,要跑的話,咱們的車兵也追不上,這仗好像沒法再打了。”
趙逸臣回顧四周,侍衛見趙謙等幾個大員在那裡說話,都自覺地將周圍五十步範圍戒嚴,沒有外人靠近。趙逸臣這才低聲道:“仗還有得打,既然咱們猜到清軍要走,何不在沿途設伏?”
趙謙恍然大悟,踱了幾步,說道:“滿清如果要撤軍,多半有所防備。”
趙逸臣胸有成竹道:“滿清要走,肯定是從衛輝府退走,新鄉!這個地方是必經之路,無論有沒有伏兵,滿清都得打這裡過。”
趙謙忙命令斥候營派出斥候打探新鄉近左的地形。
新鄉地處河南省北部衛輝府境內,南臨黃河,與鄭州、古都開封隔河相望;北依太行,與鶴壁、安陽毗鄰,乃南北交通要道,大軍必經之地。
早有斥候化妝爲平民,將新鄉地形報了上來,趙謙和趙逸臣張岱等人熬了一個通宵,篩選出了設伏之地,乃是官道旁邊的山脈,原計劃只要讓士兵外面穿一層白布衣服,便能隱藏在山坡雪地上不易被發現。
開封西面的明軍主力調回了大部,剩下的人用戰車排開,虛做聲勢。有將領不解,進諫道:“沒有縱深,恐易被擊破。”
趙謙不予採納。因爲他根本沒想在那地方和清軍決戰。
此時明朝主力,包括西虎營水師陸戰隊全部已經在夜晚行軍,秘密調入了衛輝府。新鄉離開封很近,一個夜晚便到了設伏地點,趙謙看着這地方,十分滿意。
當下有一條結冰的小河,已經凍硬,可行車馬。時大雪下了幾天,路面河面上都堆了厚厚的一層積雪。趙謙命人在冰中鑿洞,賣了許多火藥桶,只待清軍一到便將河炸開,清軍前無去路,再從側翼伏擊掩殺,可破清軍也。
全軍藏於山後,身着白衣,在積雪中,根本看不清楚有人。
準備妥當,天已大亮。這時有軍士爬上山來稟報道:“清軍猛攻開封。”
趙逸臣馬上說道:“清軍必欲撤退,攻擊開封府,乃是想迷惑我們。”
趙謙點點頭:“清軍如欲與我等決戰,必先攻取開封,解除衛輝府糧道的威脅,方是上策。故攻開封,是想讓我們覺得他們是要決戰。”
“萬一開封真被攻破……”趙逸臣有些憂慮。
要是開封府真被攻破,那麼明軍主力無糧無帳篷,這大冷天的蹲在這裡,被人斷了後路,情況可是不妙。就算打得過能突圍出去,人總是要吃飯,要保暖吧?
趙謙神色凝重道:“在開封主持大局的是鄒維漣,我相信鄒維漣不會讓我失望。”
開封府下邊,清軍已經圍住攻打了半日,天色漸漸變暗,冬日的日長短。清軍暫時退兵。
鄒維漣一邊下令修繕城牆,一邊叫人在牆上潑水,明日一早便能結成冰塊,讓城牆又凍又滑。
幕僚道:“明天清軍要是運來紅夷大炮,咱們這牆上修了也無用。”
鄒維漣道:“修好牆垛,明日可以抵擋一陣弓箭,總比沒有強。”
次日清晨,清軍在城下佈陣,過來運來了紅夷大炮,在一里之外便向着城池猛轟,剛剛修好的牆垛頃刻間就土崩瓦解,城牆上站着的軍士成了弓箭的活靶子,死傷慘重。
“大人,照這樣下去,咱們都得死完了。”
鄒維漣拿着望遠鏡,站在城門上的城樓上,看着清軍的炮擊和騎射,說道:“打到最後一個人,都要給我守住!”
“大人……”
鄒維漣見攻城的滿漢全軍最多二三萬人,顯然正如趙謙所說,主力都不在這裡。但鄒維漣手下能戰的軍隊一部分在西邊的車陣中虛張聲勢,一部分已經被趙謙帶走了,城中也就一兩萬兵馬,且是步軍,只好守城。
“集合兵馬,隨我出城迎戰!”鄒維漣握緊劍柄喊道。
“大……大人……咱們都是步軍,如何與鐵騎對陣?”手下的將領頓時面無血色。
“步軍不是人嗎?”鄒維漣瞪圓了雙目,“與其在這裡捱打,不如衝出去,把那一排紅夷大炮給炸了!”
“得令!”
一炷香功夫之後,開封城的城門大開,連清軍都大吃了一驚,以爲明軍要投降了。
不料這個時候,城中的號角突然嗚咽鳴起。
鄒維漣抽出長劍,大喊道:“給我殺!”
一支騎兵在中間,向前衝去,步軍跟在後面靠着雙腿跟着衝了上去。
“刷刷……”空中佈滿了箭羽,像雨點一般對着明軍傾斜而下。中箭者不計其數,人馬走過之後,地上躺滿了屍體,大地上密密麻麻地插着箭,猶如長滿了荊棘。
幾輪覆蓋箭雨,明軍傷亡甚衆,清軍騎兵提着刀槍,迎面撲了上來,將紅夷大炮護在軍後。
轉瞬之間兩軍短兵相接。明軍步兵常常打的都是騎兵,拿着砍刀專砍馬腿,清軍摔下馬者,提着刀與明軍步兵“叮噹”火拼。又有清軍騎兵來回衝突,冷不丁俯身對着明軍士兵就是一刀。
鄒維漣身邊十幾騎親兵將其護在中心,拼死血戰。見明軍死傷慘重,顯然不敵,大呼道:“大人快退回城中主持守城,我等與滿清同歸於盡!”
鄒維漣提着劍,帶着親兵來回衝殺,吼道:“城中自有將領守城,老夫今日以死不負朝廷重託。”
清軍有紅夷大炮攻城,明軍軍力又不如清軍,破城遲早的事,鄒維漣是不想城池在自己手裡丟了獲罪,不如戰死。
正當這個時候,突然一支騎兵從滿清後翼呼嘯而來,明軍士兵高呼道:“咱們的騎兵!”
鄒維漣手下的將領也十分興奮,說道:“元輔心裡還念着大人,那是西虎營的重騎兵。”
“老夫愧對元輔……”鄒維漣長嘆一聲。
屬下寬慰道:“大人身先士卒,盡忠國家,手裡只有這點人馬,怪不得大人。”
援救鄒維漣的重騎兵正是蘿蔔統率,蘿蔔衝在第一個,猛不可擋,捲入清軍陣營,便大開殺戒,重騎兵殺得滿清步步後退,一排攻城的紅夷大炮也被搗毀。
清軍被兩廂夾擊,死傷不算,向北邊殺邊退,帳篷雲梯輜重丟棄無數。
時多爾袞正率軍向北撤退,完全在趙謙的意料之內。
忽報攻擊開封府的清軍被西虎營騎兵擊退,衆軍紛紛小聲議論,大概是對西虎營板甲騎兵戰力的驚歎。
范文程爲了在多爾袞面前體現出自己穩定軍心的能力,拱手說道:“明軍西虎營出現在開封府,正說明他們已經相信咱們回奪取開封,與之決戰。攝政王只要速速率軍北去,便能金蟬脫殼……”
范文程因爲上次那個內策外策的失敗,在多爾袞面前的地位已大不如前,多爾袞聽罷范文程一番高論,皺眉回頭看着自己身後連綿不絕的軍隊,明軍要是還沒打探到,是不可能的。
多爾袞道:“現在明軍估計也知道咱們已經到衛輝府,要是那支重騎兵衝上來,難道要我八旗軍幾條命換他們一條命才抵擋得住麼?”
這時一個綠營將領長身而起,拱手道:“稟攝政王,對付重甲騎兵有一種東西很有效果。”
“什麼?”
“火器。”
多爾袞心道簡直是廢話,現在這麼短時間到哪裡找那麼多火器營?
清軍行到衛輝府新鄉縣地界,忽報明軍重騎兵追了上來,多爾袞命大阿哥豪格率兩黃旗抵擋。
豪格心中不滿,但不敢違抗軍令,只得接了命令。
在後面抵擋明軍,不說打那種重騎兵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要是多爾袞北遁之後,自己被咬住,兩黃旗真的要實力大傷,這樣吃力不討好的苦差,豪格當然心存不滿。
兩黃旗數萬騎兵調轉馬頭,排成了騎兵陣法。以前有句老話叫:女真不過萬,滿萬不可敵。雖然有吹捧的嫌疑,但是清軍騎兵的野戰能力還是十分強大的。但是現在要面對的只是明朝西虎營八千餘鐵騎,卻也頭疼了。
主要是西虎營騎兵那種板甲,乃是精鋼打造,不是一般的財政能力可以負擔得起的,趙謙的嫡系精銳充分利用的武器裝備的先進。
蘿蔔率領的騎兵打仗,根本不講究戰略計謀,他也不會那東西。蘿蔔打仗的秘訣就兩個字:猛衝。
只見他叫得是鬼哭狼嚎,身在馬隊的最前面,提着大砍刀,如一團黑鐵一般就捲了進去,頓時將八旗軍的中間撕開了一個口子。
五十多歲的豪格也是弓馬精湛,見罷大怒,拍馬提到就迎上蘿蔔,兩人的兵器“當”地一聲交鋒,豪格刀法嫺熟,還沒等蘿蔔使出第二刀,便向下一滑,直砍蘿蔔握住大刀的手。
蘿蔔身上披着百多斤重的鐵甲,行動自然沒有輕裝的時候敏捷,砍刀被他綁在手上,想丟已經來不及了,蘿蔔大急,要是手被廢了,老子還怎麼殺敵?
說是遲那是快,蘿蔔突然將刀口向前一送,“譁”地一聲,豪格反應敏捷,身體一偏,那砍刀將他的衣服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同是豪格的刀口也滑了下去,蘿蔔的手已經送了出去,豪格的刀鋒砍在了他的小手臂上。
蘿蔔的小手臂上照樣裹着精鋼黑甲,“當”地一聲,火花閃亮,上面只留下一道鐵痕。
豪格罵道:“操你媽,有種那身上的鐵皮脫了和老子打。”
“腦子有毛病!”蘿蔔回罵了一聲,提着砍刀就迎頭砍了上去,豪格架住。此時蘿蔔的親兵跟了上來,夾擊豪格,豪格策馬便跑,周圍的親兵抵住,刀砍在明軍的鐵甲上叮噹作響,而明軍砍過去就是噗哧肉響鮮血亂飛。
滿地的鮮血和屍體,證明了生產力在戰爭中的強大,滿清這種野蠻民族在面對精良鐵甲騎兵的時候,並未吹噓的那般無敵,刀子割在肉上,照樣會流血。
豪格旁邊的人砍不進去,射也射不動,破口大罵,對豪格說道:“咱們沒事砍鐵塊幹嘛,我看還是退吧。”
豪格道:“媽的,不就萬人騎兵麼,咱們幾個打一個,沒有打不過的道路,給我弄下馬來踩!”
這時候,多爾袞已經到了新鄉地界,趙謙設伏的山系已經看得見了。下了大雪,天地銀裝素裹,趙謙軍用白色僞裝,多爾袞也沒有望遠鏡,他們滿清不興用有科技含量的東西,只迷信弓馬騎射。
故多爾袞就算盯着那山看,也看不清楚,空中還下着雪,朦朦朧朧的,更影響了視線。再說那山在平時也不是設伏好地方,光禿禿的,也沒有引起人的警覺。
清軍大軍前面後面都有斥候,但還是沒有發現趙謙主力,誰沒事冒着雪一座座山坡挨着搜查呢?斥候不過四處遊蕩,注意大股人馬而已。
滿清軍像那條小河推進,官道上因爲大量馬匹的踐踏,已經踩出了冰末子。
正走着,有斥候營的軍士衝進了路邊的一個村子,抓了幾個百姓問話,這鄉下地方,百姓哪會說官話,說了幾句土話,滿清聽不太懂,便將別人的房子點了。
茅草房的屋檐下堆着柴火稻草,百姓的燃料都是收的禾稈,和在山上打的柴,堆在屋檐下過冬,被火把一點就着,燃氣了熊熊大火。百姓從家裡衝出來救火,滿清騎兵便拿着弓箭對着百姓當靶子射。
大軍從村口的官道上經過,對於這種遊戲見慣不怪,根本沒有將官管這股亂兵。
村民中有年輕些的姑娘婆媳,被清軍軍士捉了脫光,赤身露體地圍在雪地裡,清兵騎着馬揚着馬鞭,噼裡啪啦地打在那些女人的裸體上,女人們痛哭尖叫,清軍哈哈大笑以此作樂。
那些女人被打得在地上打滾,地上是冰冷的積雪,身上凍得通紅,又有一道道被馬鞭打出來的血痕,慘不忍睹。
衆軍高興過後,便抓着那些女人在火邊姦淫。有家人前來討饒要回女人者,都被射殺。
滿清大部繼續前進,有熟悉這地方地形者,稟報多爾袞前面是一條河。多爾袞問道:“可行軍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