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的燭火下,朱徽娖掩面而泣,高啓潛跪在旁邊,一言不發。
高啓潛已經將“朱慈炯”的真實身份高知了朱徽娖,等待朱徽娖表態。
朱徽娖本來以爲可以見到親人,卻不料是這麼一回事,傷心難以自抑。而且覺得這樣有悖大明祖先,羞愧難當。
高啓潛低聲說道:“趙大人輔政,需正統以服羣臣與天下,今日之舉,不得已而爲之,待尋得皇子,再正血統,也不遲。不然系大明安危之南京危也,殿下不可不察。”
高啓潛只說了幸運的結果,萬一尋不到皇家血脈……
良久,朱徽娖突然停止哭泣,冷冷地說道:“我願意認他。”
高啓潛想猜測朱徽娖作出這個決定的心理,但卻實難揣摩。
五月初,趙謙攜羣臣六部官員,並長平公主朱徽娖、內宮太監等人出京城迎接三皇子朱慈炯。
朱慈炯從戰列艦上登岸,乘輦行至南京。有水師官兵護衛,儀仗十分宏大。
趙謙站在羣臣之首,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畢竟這事要是被捅穿了,恐怕得受到幾百年的痛罵。
但是他也是不得已爲之,要是南方政府不盡快建立並穩固,就是一個不甚合法的政府,無法最大地動員百姓加入軍隊,擴軍便困難重重,要抵禦四方威脅便會捉襟見肘。而且民心相背也有很大的影響。
趙謙和韓佐信等人也反覆商議過,萬一被人揭穿,還可以來個死不認帳。這世道,誰是真皇子,誰是假皇子,又沒有DND驗證,只要有內廷的人認可便是真的。
再說那幾個下落不明的皇子,趙謙隱約記得,到了康熙時候都還有人冒名頂替來反清復明,實難確認。趙謙愈發覺得,尋到長平公主,真是大大地賺了一把。
朱慈炯乘輦入南京,重臣跪拜相迎,遠遠看去,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眉清目秀,長得還算有些儀態。
待走近時,衆臣悄悄觀看,頓覺失望,眉宇之間有呆氣,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衆臣看向趙謙,心裡明白,以後大明朝真正說了算的,是這個軍閥。
朱徽娖也打量着這個“三弟”,樣子還比較相像,但是氣質差了好大一截,明顯沒有靈氣。朱徽娖暗自嘆了一氣,默不作聲。
那少年在前呼後擁中走近公主轎旁,旁邊的高啓潛低聲道:“轎內是你的皇姊長平公主。”
少年聽罷作出一副悲傷的樣子,欲上前說話,被趙謙制止,方纔作罷。
羣臣見罷這一幕,立刻搖頭嘆氣,一個如此唧唧磨磨的人,怎能擔當起復興大明朝的重任?
但因見長平公主和原來在北京內宮的大太監都沒有表示異議,況且趙謙真的攻陷過京師,能帶出皇子並不是不可能,於是羣臣並不懷疑這個皇子有假。
迎罷皇子,趙謙走到高啓潛身邊低聲道:“宮裡的人,高公可得把好了。”
高啓潛若無其事地說道:“趙大人請放心。”
當天,內閣諸公便上書請三皇子御極,高啓潛代皇子回覆大臣,言年少無功德,婉言謝絕。
不久諸公再上勸進表,皇子又不受。
第三日,諸公三上勸進表曰:
臣等竊以謂中正仁義,人極立焉。人極,道統之所由出也;皇極,帝統之所由作也。蓋自唐宋,繼天立極,帝統道統之傳,有自來矣。惟我大明尊尙程、朱,禮樂文物。迄今上下四千年,而惟其皇統之號,則在古未遑矣……
朱慈炯答曰:羣臣勸進再三,拒而弗受,遂勉爲其難,登皇帝位,凡先朝不便於民者,皆援遺詔或登極詔革除之……
於是朱慈炯登皇帝位,年號弘光,曰明年爲弘光元年。
朱慈炯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不知道說什麼,高啓潛在一旁展開聖旨,一邊發佈詔令。雖是用皇帝的名號,但全部內容出自趙謙等一黨的意思。
詔曰原武英殿大學士趙謙繼續擔任兵部尚書,並進內閣首輔大臣。因內憂外患,軍務緊急,設軍機處,處理日常事務,提高效率云云。
於是內閣實際上被架空,真正的權力中心,在軍機處。而軍機處又是由趙謙一手把持,新機構沒有明文規則,也沒有傳統可循,一切都變成軍政專制。
同時,趙謙借皇帝之手發佈募兵詔書,詔天下臣民參軍禦敵。
不久,已經入關的滿清在北京經過一系列內部鬥爭,也確立了合法政府,同樣是小孩子的愛新覺羅•福臨登上了帝位,多爾袞任攝政王,年號順治,以次年爲順治元年。
至此,神州大地上就有三個影響比較大的皇帝,一個便是清帝福臨,一個便是大順李自成,年號水昌(明朝屬火),另一個自然就是南京的弘光帝朱慈炯。
佔據北京的清國實力明顯最大,很快展開了攻勢姿態,以吳三桂的關寧軍,大將軍多鐸等人統率的八旗軍爲主力,西取潼關,對付李自成。
滿清的主要兵力對付李自成,一方面他們覺得南明苟延殘喘,不足爲患,一方面也是借滅李自成之機,籠絡漢臣。但另一部分清軍及漢軍也在向南擴張,取山東江蘇等地。
六月,清軍攻陷徐州蕭縣,並揮軍南下。徐州知府執行剃髮令。城內外人民不約而同地起兵,趕走了知府,並推舉士紳黃曾爲首主持大計,共拒清兵。
黃曾等人糾合義兵,整飭編練,堅守徐州。清軍攻城,義軍困守孤城10余天,終因連天大雨,城牆傾塌,被清軍攻入城內。黃曾等人自殺殉國,清兵屠殺城內百姓十萬餘人。
不久,義士朱瑛乘清軍退出徐州,重新入城,重興義旅,再度舉起抗清大旗。清兵進攻,城池再次爲清軍所破,城中百姓又一次遭到慘酷的屠殺。
諸婦女長索繫頸,累累如貫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滿地皆嬰兒,或襯馬蹄,或藉人足,肝腦塗地,泣聲盈野。
四日後,天始霽。道路積屍既經積雨暴漲,而青皮如蒙鼓,血肉內潰。穢臭逼人,復經日炙,其氣愈甚。前後左右,處處焚灼。室中氤氳,結成如霧,腥聞百里。
大屠殺的消息傳至南京,漢人憤怒異常,要求明軍立刻北伐,報復滿清。
趙謙看着街面上情緒激動的百姓,乘馬車來到了軍機處。軍機處就在奉天門廣場的西側,以前的五軍都督府。
軍機處大臣包括韓佐信、鄒維漣、史可法、張岱等人,全是趙謙心腹。此時已在府內等候趙謙。
趙謙入,與衆人執禮罷,坐上了首席,僕人上茶之後,退了出去,門外是孟凡手下的心腹侍衛把手,無人能入。
趙謙問韓佐信:“徵兵進行得如何了?”
韓佐信翻開賬簿,先沒有說徵兵的事,只說道:“浙直、福建等地稅收及海事衙門收入,除去宮內、各地衙門、官餉等開銷,每年能結餘一千二百萬兩,西虎營目前有將士兩萬,人均月餉一兩五錢,按十二個月算,每年開銷軍餉三十六萬兩,彈藥糧草軍械修繕換新,人均每月耗費白銀五兩,每年開銷軍費一百二十萬兩,西虎營兩萬人每年需要耗費白銀一百五十萬六萬兩……”
衆人聽罷默不作聲,都不知道韓佐信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海軍計有船員一萬人,陸戰隊一萬五千人,共兩萬五千人,這兩萬五千人每年耗費白銀兩百一十二萬兩。大明精銳軍團四萬五千人,每年就要耗費白銀三百六十八萬兩。如果依照這種規格擴軍,需要建造戰船、製造新式火器裝甲,恐朝廷入不敷出,兵力數量有限,難以應付四方戰局。”
趙謙黯然道:“新軍裝備依靠手工製造,成本確實太大。”
韓佐信趁勢提出要求:“如此規格的軍隊,有四萬餘人,朝廷負擔已經夠重了。普通軍士軍餉糧草等全部耗費,每月不過二兩,卑職建議大人新擴軍隊,按照常例裝備訓練。”
張岱不滿道:“新軍戰力強悍,何必舍長而求短?”
趙謙搖搖頭道:“佐信所言極是,咱們也得考慮財政能不能負擔不是。況且目前的形式,錯綜複雜,進攻和防禦,都需要大量兵力,人少的話,分散開來,無法發揮步炮騎協同威力。我以爲,還是依照佐信之議,擴充常規軍團,壯大大明實力,先應付眼下的緊急。”
鄒維漣舉手附議,史可法也附議,少數服從多數,韓佐信的議案瞬間通過。專制在戰爭狀態下的效率馬上顯現了出來。
韓佐信聽罷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普通軍士每月開銷二兩,十二個月二十四兩,最多還能養士三十三萬,目前招募壯丁有十餘萬人,還需要一段時間招募並訓練,訓練軍費及裝備馬匹,可從庫存銀兩中支出。大人需要再增三十三萬兵馬麼?”
“自然是越多越好。”趙謙說道,“這三十三萬兵馬訓練完畢,能上戰場需要多少時間?”
“最快一年。”
趙謙皺眉道:“現在清軍主力攻潼關,東面壓力較小,正是北伐大好良機,如果再等一年,萬一李自成在這段時間內被滅,清軍叛軍主力全力對付我等,那時戰機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