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一點點溜下雲端,落在西牆,偷偷染紅了西邊的天空。
一輛沒有任何標誌的馬車在錦王府門口穩穩停下,一個戴着幃帽、身着櫻紅色錦裙的女子從馬車上緩步走下,上了白石臺階,將手中的腰牌遞給守在門房的小廝,“就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讓巫月出來見我。”
“是!”小廝應聲,進府去通稟。
一刻鐘之後,巫月領着南心一臉狐疑的踱步出來,看向門房外、臺階下,高大的石獅旁立着的帶着帷帽的的女子。
“你是?”巫月走近那女子。
巫雪轉身將垂下的帷巾撩起,極快又放下。
“巫雪?你找我做什麼?”巫月眸光一沉。
無論是在三皇子府時,烏飯果上的銀葉春羽,還是琉璃盞上毒死念慈的紅縷草,都讓她在看到巫雪的瞬間心頭警鈴大作。
“受人之託,自然要忠人之事。”巫雪壓低了聲音湊近巫月道,“我適才去了一趟天牢……”
見巫月的眸子撐大,巫雪這才滿意的繼續道,“楊神醫說起了王爺的傷,其中有味藥,需要調換一下,只是需要換成何藥,還要詢問一下王爺的近況,所以,你若是方便,就和我去一趟天牢吧。”
說完,見巫月咬脣不語,巫雪又輕笑一聲,甜美的聲音之中帶上了兩分輕嘲,“或者,王爺在你心中根本不重要,所以,你連天牢都不敢去。”
“呵呵!”巫月輕笑出聲。
這小激將法,巫雪用的倒是得心應手。只可惜,他們找巫陽不是爲了夜錦衣的傷,而是爲了解她的長生果之毒。所以,什麼受人之託、什麼忠人之事,不過是巫雪騙她去天牢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你笑什麼?”巫月的輕笑將巫雪弄得有些心虛,“還是說,我猜對了,你心裡並沒有王爺?”
“怎會?”巫月心思一轉,眸底極快閃過一抹狡黠,“不過,既然你都說了,楊神醫還需要詢問王爺的身體狀況,那這天牢自然是王爺親自走一趟比較好,我這就差人去大理寺找王爺回來,南心!”
“等一下!”
巫雪忙叫住轉身欲走的南心。
可就在她眸光落向南心的瞬間,整個人突然怔住,大大的眸子裡浮出的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這人的模樣怎麼有些熟悉?如果沒有這滿臉的紅點,與小郡主長得……
眼見巫雪的眸光牢牢黏在南心身上,南心低垂着眼眸,後背繃直,巫月心下不由一緊,莫不是巫雪認出了南心?
她不着痕跡的向左跨了一步,截斷了巫雪的眸光,“怎麼,難不成楊神醫還有別的話要交代?”
巫雪的心思從南心身上收回,看向巫月,“巫月,你跟在錦王爺身邊的時間也是不短了,天牢那種地方,你覺得王爺親自去合適嗎?別人會怎麼非議他?”
巫月心中瞬間瞭然,不管巫雪的目的是什麼,她想要算計的人都是她,而不是夜錦衣。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我就和你去一趟天牢吧。”巫月略略沉吟,同意道。
無論是巫陽,還是蛇兒,她都不想他們
出事。
之前有這種想法,或許是因爲巫陽對她的救命之恩,可最近也不知怎麼的,一想到巫陽和蛇兒或許會死在天牢中,她心裡就好難過。
這種事情,她絕對不會讓它發生。
“南心!”巫月轉身,背對巫雪,不着痕跡衝南心丟了個眼色,去找王爺。“天牢,人多眼雜,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回去吧。”
“是,你自己多加小心!”
南心頷首,轉身向府中而去。
巫月回眸,正又看到巫雪正盯着南心的背影打量,當下嗤笑道,“怎麼,莫不是你身邊的纖雲不在了,就看上南心了?”
巫雪困惑的神色瞬間粉碎,纖雲,纖雲如今還關在大理寺中,不知是死是活,更不知道她有沒有說設麼不該說的東西。
“不知王爺將纖雲如何了?”
巫月聳聳肩,“我好長時間沒有去過大理寺了,我怎麼知道?”
說着,她看向車伕趕來的掛着錦王府標識的馬車向巫雪道,“你要和我坐一輛馬車,還是各做各的?”
“自然是坐在一起的好,正好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如何去天牢。”巫雪看向巫月道。
若是讓夜玄銘知道了他去天牢,怕是會一把掐死她,所以,這大皇子府的腰牌,她自然用不得。
上了馬車,巫月才詫異的看向巫雪,“你不是剛去了一趟天牢嗎?怎麼還要想如何進?”
“正因爲我纔剛去了一趟,所以腰牌自然不能再用。不過,”巫雪撩起帷帽上垂下的輕紗,看向巫月道,“聽說你與夏統領關係還不錯,你去向他討要一塊令牌,他必定給你。”
夏輕歌?
巫月的眸光一凝,“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進天牢了嗎?”
“好像沒有。”
“停車,”巫月當即揚聲道,“既如此,這天牢不去……”
“巫月!”
不待巫月的話說完,巫雪忙截斷道,“今日我見那楊神醫時,他已身受重傷,縱使他醫術精湛,但在天牢那種地方,受盡酷刑,再隨隨便便染上一絲風寒,便足以要了他的命。到時,錦王爺身體不適,你難不成還要追去陰間去問藥?”
“他受傷了?”擔憂混合着莫名的悲傷如漣漪般在心底一圈圈盪開。
“是!若非如此,或許他也不會求我替他傳話?”巫雪心思一轉道。
巫月沉吟半晌,終究還是揚聲道,“走!”
無論巫雪說的是真是假,但巫陽和蛇兒被關入天牢的確有段日子,她要確認一下他們的近況。
此刻,西天的紅霞也給立在天牢門口的、一襲素白色錦袍的夏輕歌塗上了一抹瑰紅。
“最近這幾日,可曾有人來探視竹裡館的人犯?”
“回大統領的話,除了剛剛進去的射聲校尉,再無他人。”
射聲校尉?葉少溫?
夏輕歌的眸底浮起一抹狐疑,葉少溫剛剛被調回來,這個時候來天牢看巫陽做什麼?莫非是皇上的意思?
他將心中的疑惑壓下,又問道,“那這兩日大理寺可有人來提審囚犯
?”
“沒有。”
夏輕歌狹長的眸子深了深,沒想到,太尉大人和大皇子如此沉得住氣。夜錦衣那裡也沒有動靜,是夜錦衣不知道巫月的身份,還是他決定坐視不理?
心中輾轉着,他眼角的餘光便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心,瞬間一緊。
怎麼來的會是她?
夏輕歌咬牙轉身大步而去。
“夏統領,請留步!夏統領!”
巫月清脆的喚聲伴隨着急急的腳步聲在夏輕歌身後響起。
不待他再大步離去,那抹丁香色的身影已然繞到他的身前攔住他的去路,“夏統領!”
夏輕歌眸左右看了看,又瞥了眼巫月,轉身走向一側沒有侍衛巡邏的欄角。
巫月隨後跟上。
“夏統領,”見夏輕歌腳步頓住,巫月當下開口,“我想進天牢一趟,不知可否?”
夏輕歌不語,狹長的眸子牢牢鎖着眼前的女子,仿若透過她的眉、她的眼,想要看到她的心。
“可以嗎?”巫月被那灼灼的目光燙的有些不舒服,想要別開眸光,又覺得有些不合適,只能咬牙迎上夏輕歌的眸光。
“呵,”夏輕歌脣角微微揚起,浮起一抹苦笑,“若不是想要去天牢,你,還會主動和本統領說一句話嗎?”
怕是不會吧?
那晚,御書房中,夜行之下令對他杖刑,她垂眸低首的坐着,都未曾看他一眼。
巫月心中微微嘆息一聲。
若無事,她還會來招惹他,那是有病吧?
“夏統領,究竟可不可以?”她忽略了他的話,再次問道。
“你,要去見誰?”
問題出口的瞬間,夏輕歌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可他又希望着從巫月口中聽到的不是他所想的答案。
因爲,南巫這泥潭,他實在不想看她跳下來。
“竹裡館的楊神醫,我想問問他王爺的藥是否可以停了?”巫月借用了巫雪誘哄她的拙劣藉口。
“果然是他。”聽着這個和他所預料的一模一樣的答案,夏輕歌的心是一揪一揪的痛,“你還叫他楊神醫?難不成你以爲本統領是吃素的?還是說,在本統領面前,你連一句實話都不肯說?不願說?”
說着,夏輕歌向前逼近一步。
巫月本能後退,心思急轉,夏輕歌此時如此說,怕是已經知道了楊五的身份。
“夏統領,”巫月終於管住雙腿,不再後退,迎着夏輕歌周身的寒氣道,“無論他叫楊五,還是巫陽,那不過一個名諱而已,在巫月眼中,他只是一名醫者,一名大夫,再無其餘。”
“是嗎?”夏輕歌對巫月的這話自是分毫不信,“倘若他不是巫陽,你今日還會來看他嗎?不會吧?你竟然還敢來看他?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這是在找死?”
夏輕歌刻意壓低的聲音裡有了兩分急迫。
皇上特意將巫陽關在天牢,就是爲了等着看誰來看他,誰又來救他?來看看,南巫究竟還有多少餘孽未除,來看看大皇子與南巫究竟勾搭到了什麼程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