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雲層被攪的頭暈眼花,揮揮手,撒下一片片的雪花,映襯的那些流淌出的鮮血嫣紅、刺目。
夏輕歌腳步輕轉,手中的長劍眼看就要刺中陳清正,一直藏在侍衛身後的三皇子夜玄澤驟然抓住陳清正的肩膀,帶着他向後筆直退去,堪堪避過夏輕歌的長劍。
“真沒想到,三殿下竟然會武功!”夏輕歌狹長的眸子微眯,看向已拔出長劍的夜玄澤。
“本皇子也沒有想到,就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父皇一向信任的統領大人竟然敢假傳聖旨。”夜玄澤眸光微閃,朗聲道,“如今,大皇兄、四皇弟已經不在,二皇兄又去了南荊,這個時候,父皇最需要本皇子,怎麼會殺本皇子?更何況,殺人總要有罪名吧,請問夏統領,本皇子的罪名是什麼?”
這是剛纔混戰的時候,陳清正暗中提點他的,讓他一定要證明夏輕歌是在假傳聖旨,如此,他們贏了,也算是名正言順。夜行之這麼長時間都沒有露面,怕是情況真的不大好了。
夜玄澤的心思,夏輕歌也能猜到幾分,可這大庭廣衆之下,他又不能將夜行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話拿出來說,只能冷哼一聲,手中長劍一抖,再次向兩人襲去。
只是這話對夏輕歌沒有影響,對他手下的那些禁軍還是有些影響的。
他們此刻浴血的奮戰,究竟是在遵循皇上的口諭,還是在爲虎作倀?
有了這念頭,每一次揮劍的速度就慢了許多,有了這想法,進攻的速度就緩了許多。
雖眼角的餘光將這種情況收到眼底,但夏輕歌卻也沒有多言,畢竟他的目標只有陳清正和夜玄澤,其餘人,與他不相干。
夜玄澤會武功已經十分出乎他的預料,但夜玄澤的武功之高,卻更是出乎夏輕歌的意料。
天上的雪花越飄越大。
夏輕歌素白色大氅已漸滿血跡,身上也有了道道傷痕。
相比於他,夜玄澤脣角自信的笑容已變得苦澀,原本被他護在身後的陳清正早被他拖來擋劍,此刻更是出氣比進氣多。
就在此時,夏輕歌身形一轉,長劍驟然一刺,狠狠刺穿陳清正的心口,鮮血四濺。
而就在他長劍卡在陳清正胸口的瞬間,夜玄澤手中的長劍卻狠狠朝他手臂劈去,誓要將他握劍的手臂斬斷。
“嗖……”
就在這個時候,一枚銀光卻更快一步的射入面目猙獰的夜玄澤的眉心。
夜玄澤身形驟然一僵,夏輕歌的長劍已然從陳清正心口拔出,又一斜。
冰冷的長劍劃破夜玄澤的咽喉,他的身子一點點緩緩向下倒去,眸光卻呆呆的望着夏輕歌伸手的那披着丁香色斗篷的女子身上。
他忽然記起,在那個陰暗的地牢中,他拿着匕首挨個去詢問那些被抓來的女子,誰敢去錦王府?
而她,巫月,正是那些人中最識時務的一個。
只是那個時候,他怎麼會想到有一天,他會死在她的手中?
“謝謝!”眼看夜玄澤倒地,夏輕歌緩緩轉身同樣看向那個手還牢牢握着手腕上沉香木鐲子的女子。
“夏輕歌!”巫月望着夏輕歌眸中的死寂,心一緊。
她心思動了動,緩緩一步一步走近滿身是血的夏輕歌,看向雪地中如寒梅般的片片鮮血,“這些,是結束,也是開始。其實,你是知道的,梅城金錠之案最後的真正凶手就是陳清正和夜玄澤,所以按罪,他們當誅!還有,當初給我下毒的人就是夜玄澤。”
“夏輕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風雪之後還是豔陽天。”說完,這句話,巫月驟然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了一下夏輕歌,然後鬆手,微笑着望着他,緩緩一步、一步後退。
從這一刻起,她的仇報了,她欠夏輕歌的人情,也算還清。
夏輕歌狹長的眸子掃了一眼她身後眸光始終落在她身上的夜錦衣,又看向那女子,心中默默道,謝謝。
他緩緩轉身,拖着手中還滴血的長劍,一步步向偏殿而去。
“陳清正、夜玄澤已死。”
他話音一落,那架在夏亦若脖頸上的匕首終於滑落,宋公公揉着已經僵硬的手臂,衝夏輕歌乾笑道,“有勞夏統領了!”
“磔磔!”夜行之忽的怪笑了起來。雖然他現在行動不便,但耳目卻還算聰敏,適才殿外的打殺聲、夜玄澤那郎朗的聲音他都聽到了,他也猜到了,那是陳清正的主意。
最終,陳清正也沒有如願,這天瀾的江山還是他的。
“哥哥!”腿早就發軟的夏亦若一瘸一拐的跑到滿身是血的夏輕歌身前,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了,“哥哥,你沒事吧?哪裡受傷了?都是亦若不好,都是亦若不好。”
每一次,都是她牽連夏輕歌。
倘若她一直在風陵渡,是不是這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是不是夏輕歌就不用再受傷?
“哥哥,我們迴風陵渡好不好?”這宮中,雖然金碧輝煌、錦衣玉食,但卻實在是太可怕、太可怕,就仿若一隻穿着華麗服裝的怪獸,你一下不小心,它就張嘴咬你一口。
“好!迴風陵渡。”夏輕歌擡眸望向夜玄澤,“微臣無用,不能再效忠與皇上,從今日起,便不再任這禁軍統領一職!”
話音落,他手腕一抖,那還滴血的長劍“嗖”的一聲向夜行之飛去,在夜行之與宋公公驟然驚恐的撐大的眼眸中釘在了牆上。
他一扯腰上的劍鞘,任由那劍鞘滑落。
這劍,是他任禁軍統領的那一日,夜行之賜給他的。
他還他!
“我們走!”夏輕歌拉起夏亦若的手,轉身而去。
殿門外,混戰已經結束,侍衛正在清理屍首,大片大片落下的雪花慌忙將這些血跡掩蓋,也將前路裝扮的茫茫。
“夏輕歌!”
一個男子拂開一旁爲他打傘的侍從,緩步走到夏輕歌身邊,看向他笑道,“一個地方的風景看的久了,總是會厭倦的。而且,想要忘記一些人、一些事,換一個地方,那是最好的選擇。倘若有一日,夏公子到了東平,還請來找小王,咱們共飲一杯!”
夏輕歌微微頷首,沒有說話,只拉着夏亦若繞過這男子一步步遠去。
“夏
公子,小王是認真的。到時候,你若來了,小王讓小王的六妹和她駙馬作陪。”那男子又衝着夏輕歌的背影喊道。
“嘖!”巫月嘖舌,“七皇兄,難怪你非要跟着一起進宮,還說什麼辭行,我看你是來招安的吧?”
姜璃青轉眸望向巫月丁香色斗篷沾染的血污,“怎麼只允許你安慰他,就不允許本王安慰他了?再說了,有了我們夜王,本王何須招安任何人?”
巫月撇撇嘴,不理會姜璃青,轉眸看向眸光深深的夜錦衣,“我們走吧。”
該了結的,總要了結。
“嗯!”夜錦衣輕應,牽着巫月的手踩着積雪一步、一步向偏殿而去。
“錦王爺!六公主!平王殿下!”
宋公公剛剛從牆上將夏輕歌釘上去的長劍拔下,就見這三人一前一後走進來。
“那個,本王即日就要回返東平,特來知會皇上一聲。”姜璃青掃了一眼夜玄澤和宋公公,“好了,本王事了,只在一旁看看熱鬧。”
熱鬧?
夜行之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倏的轉向夜錦衣,渾濁的眸子中浮出一抹驚恐和憤怒。
如今陳清正死了,葉少溫帶着夜玉瓊跑了,夏輕歌也走了,這朝中就剩夜錦衣獨大,他不是想要搶他的皇位吧?
“本王對你那皇位沒興趣!”好似猜到夜行之心中所想,夜錦衣清淺的聲音響起。
“哦,”一旁說要看熱鬧的姜璃青忽又開口道,“天瀾皇上,有一件事本王忘了說了,或者說,有一個人,本王忘了向天瀾皇上介紹了。”
“什麼人?”宋公公代夜行之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倘若東平還有什麼人物與姜璃青一同前來,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在他們都要回去的時候介紹?
“我東平的炎將軍,天瀾皇上和這位公公應該都聽過吧?哦,如今,他不僅僅是炎將軍,更是我東平的夜王。雖是異姓王,但奈何我皇兄偏心啊,他也是一字並肩王,權利比本王只大不小。”
望着夜行之與宋公公撐大的眸子,姜璃青緩緩擡手指向夜錦衣,“他,就是我東平曾經的炎將軍,如今的夜王。”
“胡……胡說……”夜行之當即赤紅了眸子。
“皇上息怒!”宋公公低聲寬慰了夜行之一句,臉上依舊是還未褪去的震驚,“平王殿下莫不是在說笑?這是我天瀾的錦王爺,怎麼會是你們東平的炎將軍?”
“怎麼不可能?你可知我東平的炎將軍叫什麼名字?”姜璃青脣角浮起一抹譏笑,“他叫夜千炎!”
夜千炎!
這個名字,宋公公又怎會陌生,明王府的小郡王,眼前的夜錦衣。
“你,你……”夜行之喘着粗氣望向夜錦衣,渾濁的眸中是難以置信、震驚、不解、憤怒、不甘……種種情緒交相混雜,將那本就渾濁不堪的眸底攪和的愈發渾濁。
他的脣顫了又顫,最後卻只剩一句,“爲……爲什麼?”
倘若夜錦衣真的是東平的炎將軍,當下便可以揮兵西下,滅掉他天瀾,爲何他沒有這樣做?爲何他甘願隱藏自己的身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