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月幾乎是落荒而逃。
明明與她而言,還是一個陌生的名諱,卻如那大海中的颶風,輕而易舉便掀起了她心底的驚濤駭浪,將酸甜苦澀各種滋味混在一起,鋪天蓋地將她淹沒。
跨出牢房門口,金黃色的陽光傾瀉而下,將巫月籠罩,將她心底那摸不着的陰影驅散。
良久,她才一點點回神,轉眸看向身旁的南心,“纖雲說的都是真的嗎?”
南心的眸底赤紅一片,纖雲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輕而易舉便將她埋藏在心底的美好勾起,年少不識愁滋味,爲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只可惜那些美好的時光已然不在。
迎着巫月探尋的眸光,她緩緩點了點頭,“不過,那些已經都是過去。”
一切都無法挽回,與巫月而言,活下去,快樂的活下去最重要。
巫月輕輕點頭,悵然卻如煙似霧的從心尖騰起。
“月兒!”
就在此時,一個清淺、動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將那剛剛升起的如煙的惆悵吹去。
她轉眸,看向向她走來的風姿冉冉的男子,眉眼不覺彎起。
夜錦衣捉過她的小手握住,裝作毫不知情,“怎麼來這裡了,想本王了?”
巫月眉眼彎下的弧度一點點增大,輕笑聲也從揚起的脣角溢出,“是啊,想你了。”
夜錦衣手臂一緊將巫月扯入懷中,緊緊擁住,“那今天,就留在這陪着本王。”
“啊?”
“怎麼?不願意?”夜錦衣垂眸望向懷中的人兒。
“不是,那個,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雲公子。”巫月不知怎麼的,忽然就短了兩分底氣。
夜錦衣的眸光滑過一旁的南心,心中當下瞭然,她要去見雲清,怕是爲了確認雲清的身份。
他眸光微沉,“本王替你去,如何?”
“這樣不好吧?怎麼說昨日他也是因爲我……”
巫月一擡頭正對上夜錦衣眸中的暗沉,心一顫,老實坦誠道,“更重要的是,我今日不僅是看他,而且想讓南心確認一下,他是不是黎雲清?”
夜錦衣心底長長嘆了口氣,將那莫名涌起的煩躁強壓下,“那好,我們一起去。”
“嗯!”
舒適的陽光將兩人投下的影子交疊在一起,折成一抹剪影。
大皇子府柴房中的巫雪,隔着門縫望着那傾瀉而下的陽光,心中是又惱又恨。
昨日夜玄銘將她從天牢帶回,都沒有給她開口說話、辯駁的機會,幾巴掌就將她打昏過去,再醒來,她卻發現她已被關進了這骯髒、凌亂的柴房。
“來人,來人啊!”好不容易從那門縫中看到一抹碧色的身影,巫雪趕忙大力的拍着門板喊了起來,“說你呢,快過來!”
“王、王妃!”恰巧路過的一名婢女顫顫挪到柴房門口。
“快去告訴殿下,就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回稟。”巫雪顧不得上斥責那婢
女的無禮。
“可殿下說……”
“還不快去,倘若耽擱了殿下的大事,你這小命要還是不要了?”不待那婢女吭吭哧哧的話說完,巫雪已經斥道,“快點。”
那婢女又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應聲,“是,奴婢這就去稟告殿下。”
夜玄銘來的很快,因爲他被軟禁在這大皇子府,正無處可去,一腔的怒氣也無處發泄。
柴房門一打開,他什麼都還沒看清,一抹人影已連滾帶爬的撲到了他的腳下。
“殿下,我……”
巫雪纔開口,夜玄銘擡腿一腳已經踹在了她身上,“本皇子的話,你竟敢當做耳旁風?”
他前面才告訴她,要讓她與巫陽保持距離,她倒好,上趕着往前湊。
“殿下,”眼看夜玄銘擡腿又要朝她身上招呼,巫雪再不敢耽擱半分,“葉少溫身邊的雲清是南巫的黎小將軍。”
夜玄銘已擡起的腿頓了下,收了回來,滿是怒火的眸子驟然亮了起來,“你說什麼?”
“殿下,”巫雪心思急轉,“葉公子身邊跟着的雲清,他不是姓雲,而是姓黎,正是我們南巫黎老將軍的義子。而且,巫月、巫月也是我們南巫的公主。”
巫雪咬牙切齒道,從小到大,黎雲清都是護着巫月的。
此刻,她向夜玄銘供出黎雲清的身份,即便她不說,用不了多久,夜玄銘怕也會打探到巫月的身份,既如此,還不如她先交代了。
“巫月也是南巫公主?”夜玄銘俯身一把掐住巫雪的下頜,“你到現在才告訴本皇子?”
從他第一次見到巫月,得知她姓巫之後,回來就問過巫雪,巫月是不是他們南巫族人,巫雪當時一口否定。
“殿下有所不知,”巫雪心中懊惱連連,“巫月從小癡傻,自幼獨居離月宮,與我們根本不住在一處。所以,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她不但在城破那日逃了出來,而且癡傻之症也就好了?”
夜玄銘緩緩鬆開了巫雪的手,“那你又如何確信她就是你們南巫公主的?”
“就是昨日,昨日我才確定的。當時,盼秋淬了毒的匕首就要刺中巫月,黎雲清竟然用手抓住了那匕首。”巫雪的眸子中閃爍着妒忌的怒火,“從小,也只有黎雲清將巫月當做一個寶,他肯捨命相救,那錦王爺身邊的這位巫月自然就是當年離月宮住着的巫月。”
夜玄銘幽深的眸中光芒明滅,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若雲清真實當初逃走的黎雲清,那葉少溫憑什麼資格去接郭權手中的兵權?
想到此,夜玄銘轉身大步而去,這件事他一定要即刻通知郭權。
“殿下?”巫雪試探着喚了一聲,見夜玄銘並沒有理會她的意思,這才從地上緩緩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巫月,夜玄銘出手,不知道夜錦衣還能不能護得住你?
已帶着絲絲涼意的風發出一聲輕嘆。
一隻白鴿便藉着這嘆息撲棱棱展翅飛離大皇子府,落在了長街上、騎在駿馬之上的郭權的肩頭。
將白鴿帶來的密信的內容一目十行掃完,郭權毒蛇般的眸光當下閃過一抹陰狠,擡臂將鴿子甩向長空,兩腿一夾馬腹,繼續往葉府而去。
沿着長街轉了個彎,便到了葉府門口。
郭權正欲翻身下馬,就見一輛掛着錦王府標識的馬車停下,他眉頭微蹙,就見一抹櫻紅色錦裙的女子從馬上緩步走下。
夜繡?
郭權瞬間記起,這夜繡並不是和錦瑟郡主一同來的臨安,而是隨葉少溫一路前來的。
郭權眸子驟然一亮,他若去向葉少溫試探雲清,不好下手,但若從這錦繡身上下手,怕是就容易的多了。
“夜小姐!”想到此,郭權當即揚聲叫住上了青石臺階的夜繡。
夜繡回眸,就見一個身着藏藍色錦袍的男子翻身從馬上下來,健步走向她,含笑自我介紹道,“在下羽林中郎將郭權,夜小姐應有所聽聞吧?早就聽說錦王爺的妹妹來了臨安,本將軍一直想去拜會,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
“郭將軍,客氣了。”夜繡的小臉微微漲紅。
“夜小姐,請!”郭權將夜繡的表情收在眼底,當下衝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一路之上,夜小姐辛苦了吧?我聽說,你是和葉公子還有云公子相伴來的,也不知道他們兩位路上有沒有盡心照顧你,若是沒有,一會本將軍定爲你向他們討個說法。”
夜繡對郭權的好感又多了一分,這些關心的話,她沒有聽姐姐說到,也沒有聽夜錦衣說到,反而是從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年輕將軍口中聽到,真是讓她感動之餘,對巫月的惱恨又多了一分。
若不是巫月,說不定夜錦衣一見到她,也會說這些話吧?
“郭將軍,有心了。”夜繡脣邊的笑容愈發得體,“一路上,兩位公子對我照顧的很好。”
“如此,本將軍就稍稍安心了,”郭權一邊與夜繡往正廳而去,一邊故作疑惑道,“本將軍聽說那雲公子對夜小姐頗有好感,只是夜小姐若是想要與她交往……”
“誰要與他交往?”不待郭權的話說完,夜繡便急急打斷道,“我今日來葉府,是因爲我原本要送給哥哥的禮物落在了這裡,所以纔來取的。”
“這麼說,夜小姐對那雲公子真的無意?”郭權的聲音之中帶着些許不解,“那可能就是雲公子對夜小姐有意吧?”
“纔沒有!”夜繡一點也不想將自己與雲清聯繫在一起,“對雲清有意的不是我,是巫月。”
“巫月?”郭權心中驚喜,臉上的神情卻是滿滿的不信,“夜小姐說笑呢吧?他們兩個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那日就在葉府,我都看到他們兩個抱在一起了,”夜繡瞪向郭權,信誓旦旦道,“就在竹林,若不是我正巧過去,兩個人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來呢?”
看來,大皇子傳來的消息是真的了。倘若雲清和巫月有染,那夜錦衣……
郭權正想着,一個清淺、低沉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夜繡!你怎麼在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