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亂箭般的眸光中,夜錦衣緩緩將手揚起,去拉巫月垂下的、虛握成拳的小手。
不不,不可以的。
巫月眸底閃過一抹驚慌,極快的衝夜錦衣使着眼色,你應該憤怒,憤怒啊!
這樣看起來,纔像他是被矇蔽了一般。
可她的小手才微動,已然被夜錦衣的大手牢牢攥住掌心,之後被他的力道所帶,她身子一個趔趄,就跌入了那滿是梨香的懷抱。
“夜錦衣!”巫月的頭抵着夜錦衣的胸口低低嗔了一聲。你不該這樣的,如此,夜行之怕是不會放過你的。
“本王說過,一切有本王。”夜錦衣微微頷首,湊在她耳邊低語。
一切有本王。
尤其是在這個劍拔弩張、敵強我弱的時候,這句話勝過千千萬的甜言蜜語。
巫月幽幽輕嘆一聲,將頭靠着夜錦衣的胸口,聽着那“咚!咚!咚!”的有力的心跳,鼻子與心一起發酸、發脹。
這堅實、溫暖,她好喜歡。
可正因爲喜歡,她纔不得不離開。
此刻,她的身份就仿若是劇毒,誰沾染上誰就要斃命。
她又貪戀的狠狠吸了一口染了他味道的氣息,伸手抵住他的胸口,一點點將他推開,將她自己推離他。
下一瞬,夜錦衣愈發大力的箍住她,將她撐在兩人之間的手臂壓擠在兩人之間,“月兒!”
這兩人之間的小動作落在大殿衆人眼中,無異於癡情情人的打情罵俏。
倘若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這一定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可此刻,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這兩人的動作無異於在挑戰所有人的耐性。
“王爺,”大皇子夜玄銘最先發難,“剛纔大家所言,王爺是不是沒有聽到?”
“哦?什麼?”夜錦衣擡眸看向夜玄銘,眉梢掛着淺淺疑惑,好似真的不明白夜玄銘在說什麼。
“王爺!”二皇子夜玄霖陰鬱的眸光落向他懷中的巫月,“皇兄以及所有人的意思是說,巫月是南巫的公主。不知錦王爺收留一位亡國公主是何用意?”
“錦王爺!”太尉郭祥目光炯炯的望向夜錦衣,“我等將士浴血奮戰,替天瀾開疆擴土,王爺倒好,竟將那亡國公主藏在身邊,還帶她出入朝堂,莫不是想要幫她復辟南巫?”
此言一出,原本就凝滯的氣氛愈發沉重,大殿中的空氣仿若都被抽走了一般,每一下的呼吸都變得沉重。
“錦王爺!”丞相陳清正將眸光轉向夜錦衣,渾濁的眼底是難掩的恨意,梅城一案,他丟了一子一孫,而這一切都是拜夜錦衣所賜。
“最近半年王爺所查案子樁樁件件背後都有這亡國公主的身影,老夫真的想知道,這亡國公主還告訴了王爺什麼?是如何一步步除掉我天瀾朝中的中流砥柱,還是一個個蠶食我天瀾的忠臣良將?”
嘖!
巫月暗中嘖舌,眸光在太尉郭祥和丞相陳清正身上打了個轉,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這
兩人一個是執掌天瀾大半兵權的武將,一個是執掌天瀾大半政務的文臣,二人向來水火不容,可此刻,竟然出奇的站到了一起,共同討伐夜錦衣。
也是,石頭巷慘案時,太尉郭祥的女兒郭雨薇身死,梅城僞造假金錠之案,丞相陳清正的兒子陳應江和陳宇軒身死,怕是他們將賬都記在了夜錦衣頭上。
“呵呵……”
就在巫月心思輾轉之際,夜錦衣低低、淺淺的笑聲忽然響起,仿若幽幽山澗中汩汩而下的幽泉,撩人心神,瞬間將巫月心底涌起的煩躁撫平。
“嘖嘖,”夜錦衣嘖了嘖舌,氣死人不償命的聲音隨之響起,“本王素來忠心耿耿,不求有功,但求無愧於心。卻不知太尉大人、丞相大人,對本王有如此大的意見?這是爲什麼呢?”
“太尉大人如此仇視本王,是因爲雨薇郡主?難不成太尉大人以爲她做出那等喪盡天良之事,還不該死?”夜錦衣的聲音擲地有聲,卻讓郭氏父子三人臉色齊齊黑了一黑。
“丞相大人如此向本王潑污水,莫不是以爲當日陳應江、陳宇軒僞造金錠之案,也是本王在捏造事實?或者,你是在爲那到死也沒有嫁給本王的陳奕彤而惱怒?”
陳清正的臉色瞬間漲紅,這夜錦衣的毒舌果然是名不虛傳,哪壺不開提哪壺。
“錦王爺,”一旁的羽林中郎將郭權忍不住出聲道,“莫不是心虛在轉移話題?你所說的這些案件,無論功過是非,都已結案,現在說的是王爺私自窩藏南巫亡國公主一事,莫非王爺所謂的鐵面無私,只是對外人,不是對自己?”
“王爺!”大殿正中一直靜默的韓若蘭此刻也開口道,“若蘭一直敬重王爺,但在國家大事面前,還請王爺切莫只顧男女私情。”
說着,她轉向皇上夜行之道,“皇上,當日,若蘭曾去上裡遊玩,不慎被賊人擄走,在夏統領救出若蘭之前,若蘭還碰到了一位姑娘。原本,那姑娘是要救若蘭的,可在若蘭自報家門後,她當下改了主意,放蛇準備殺掉若蘭。那人不是旁人,就是此刻被囚禁在天牢中的蛇兒。”
“所以,若蘭以爲,這些南巫的餘孽,他們不是不報仇,而是在靜候時機。所以,還望皇上早做決斷!”韓若蘭聲音朗朗道。
無論爲了南荊,還是她自己,巫月,都必須死!只有如此,南荊才能高枕無憂,只有如此,她才能走進夏輕歌的心。
夜行之轉動左手翡翠扳指的動作一停,就算此刻夜錦衣坦然的態度,讓他對巫月南巫公主的身份有些遲疑,但無論是太尉郭祥,還是丞相陳清正的話,他都不能不考慮,再加上韓若蘭這一番話,最終讓他下定了決心。
巫月,必須死!
“來人啊,給朕將巫月拿下!”話說完,他陰冷的眸光就又罩向夜錦衣,冰冷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誰若阻攔,殺無赦!”
殺無赦!
哈哈!夜錦衣心底涌出一股悲涼,當年,對明王府,他也是這般下旨的吧?無論男女老幼,一律殺無赦!包括當年年僅三歲的小
世子,包括當年還未足週歲的小郡主。
殺無赦?
巫月心頭一驚,倏的就響起夜錦衣素日裡愛說的話,叔侄,與皇上,只有君和臣,哪來的叔侄?
不!絕對不能牽連夜錦衣!
她猛然一把掙脫夜錦衣,倏的站起,瞪向夜錦衣,“夜錦衣,你不是說你可以一直保護我嗎?那你現在倒是保護我一個看看啊?皇上要殺我,你能保護得了嗎?”
說着,她後退了一步,卻正撞上一堵肉牆。
原來,在聽夜行之說出那殺無赦三字之時,一直立在葉少溫身邊的雲清也突然衝了過來。
巫月這一回眸,正對上雲清滿是擔憂的眸子,心中一酸,她只記掛着夜錦衣,竟忘了還有一個雲清也與她一般同處險境。
若非這些人要對她發難,也不會召雲清這個沒有任何功名、任何背景的人來進宮參加這什麼晚宴吧?
瞬間,她就又想起殘破記憶中他信誓旦旦的言語,“大王放心,雲清誓死守護公主,只要一息尚存,都會帶公主逃出去。”
雲清哥哥!
她在心中默默喚了一聲,心中陡然生出一絲無力感,她可以裝作與夜錦衣決裂,可以讓別人以爲夜錦衣是受了她的欺騙,可雲清呢?
她如何要讓他脫身?
巫月心思急轉,卻腦中一片空白,沒有絲毫辦法。
將巫月眸中的翻滾收在眼底,雲清懸着的心突然放下,有她對他的這份擔心,他就夠了,足夠了!
雖死,也無憾了!
他溫柔的眼眸極快的掃了一眼面色深沉的夜錦衣,巫月,就託付給你了,好好照顧她。
夜錦衣眸光一凝,就見雲清石青色錦袍一動,已然向坐在主位之上的夜行之衝去。
與其束手就縛、任人魚肉,不如殊死一搏。就算拼上死,趁此暴亂機會,夜錦衣若有情,也能找機會給巫月留一條生路。
“護駕!”
“護駕!”
宋公公高聲尖叫着,夜行之倉皇向後退去,素白色的衣袂一閃,一直牢牢注視着巫月這邊動靜的夏輕歌已經擋在了夜行之身前,攔住了撲向夜行之的雲清。
雲清眸光一暗,原本轟向夜行之的一拳自然落向夏輕歌,夏輕歌身子微側,堪堪避開這一拳,手在腰間一抹,長劍已然出鞘,直奔雲清心口而去。
瞬間功夫,兩人便焦灼在一起。
“殺!殺了他!”從宋公公身後露出頭的夜行之顫顫伸手指向雲清。
“雲清哥哥!”巫月的心一痛,鼻子一酸,這時候,他竟然還想着她。
雲清衝出去的瞬間,她忽然就明白了他此舉的用意,是想讓她趁亂溜走吧?
南巫國滅,若要真論起罪魁禍首,那應該算是這高坐在朝堂之上的天瀾皇上夜行之吧?
好,既然你不讓我們活,那大家就同歸於盡吧!
巫月垂下的手忽然撫上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木鐲,默默的調整着角度,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