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霖微微頷首,他自然知道,正是大理寺在豐城查抄的那莊子,害了他的青瓷。
“我已將青瓷姑娘的故事告訴了念慈姑娘。”巫月注視着夜玄霖的眸子緩緩一字、一字道。
夜玄霖神色微僵,望向巫月的眸光冷了下來,“爲什麼?”
“爲什麼?呵!”
聽到此刻夜玄霖還要問爲什麼,巫月忽然有些替念慈不值。
“她喜歡的人是你,愛的人也是你,可是你呢?都不用說愛,你喜歡她嗎?不喜歡吧?她與你而言,算什麼呢?漫漫長夜、寂寞孤獨冷時的一件物品,對嗎?一件可以讓你暫時忘記疼,忘記痛的物品,對嗎?”
“那二皇子,你可曾想過她?想過念慈心裡會怎樣?她會不會也有孤獨的時候,她會不會也有寂寞的時候,她會不會也渴望這被愛?被一個她喜歡的人愛?”
“她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物品,更不是誰的替代品。所以,二皇子有的感情,她都有。你爲了排解自己的痛苦,卻將另一個無辜女子推入痛苦之中,你這樣做,厚道嗎?”
夜玄霖的臉色又沉重了一分,巫月說的這些話,他從未聽人說過,更別說去想過。
他只知道,他心痛的時候,看到念慈,他心中的痛意就會少一分。
他只知道,他孤單的時候,有念慈陪在身邊,他就不會孤單,就不會胡思亂想。
“可本皇子給了她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馬上,本皇子還會給她名分,”夜玄霖實在不解巫月臉上的憤怒是從何而來,“難道這些不是每一個女人夢寐以求的嗎?”
“呵,呵呵!”巫月輕笑一聲,“二皇子,你問問你自己,是嗎?青瓷要的是這些嗎?”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聲炸雷響起,仿若徑自捶在了夜玄霖的胸口。
青瓷倘若要的是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也不會求他放她和秦安一起離去。
可那是青瓷啊,念慈,她又不是青瓷。
“我聽若蘭公主說,當時那麼多的女子中,二皇子一眼就看中了念慈,爲什麼?是不是因爲她與青瓷有些相像,可僅僅是容貌上的相像嗎?怕氣質上也有很多相似吧。所以,念慈若是有與青瓷一般的想法,也不奇怪。”
“唯一不同的是,當年住在青瓷心中的是秦安,如今住在念慈心中的卻是二皇子你。”巫月很是認真的看向夜玄霖道,“所以,二皇子想起青瓷的時候,心中有多痛,那麼念慈心中的痛,就是你的十倍、百倍。你有多思念青瓷,念慈就有多思念你。”
“儘管,你就在他的身邊,她也覺得,遙不可及。”巫月的聲音有些發澀,“你知道嗎?若蘭公主曾經問過念慈,後不後悔遇到你?她說,她不悔,因爲如果沒有她,你不知道或許會多痛苦,她不忍心看你痛苦。”
夜玄霖的眸底掀起滔天巨波,一顆心也不知是被巫月的話語,還是被這煩人的雨聲攪亂,突然間就生出幾分狂躁。
眼見巫月又要開口,夜玄霖毫不遲疑道,“就算這樣,她也不配和青瓷相比。”
念慈
就是念慈,她的存在,就是爲了懷念他的青瓷,怎麼可以把她和青瓷放在一起比較呢?
對,他一定是因爲巫月的言談擡高了念慈,貶低了青瓷,所以才心生惱恨的。
“啪!啪!”
一旁的郭權突然鼓起掌來,“巫月姑娘果然是伶牙俐齒,難怪能讓錦王爺拜倒裙下。不過,說來說去,這也是你的一面之詞,就算念慈姑娘不願意見二殿下,那也讓她來親自和二殿下說,你這越俎代庖的,可有些古怪啊?”
接到一旁大皇子夜玄銘遞來的眼神,郭權瞬間反應過來,巫月此刻的言辭鑿鑿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定然此刻,念慈已然死於非命,而且還就死在巫月身後的廂房中。
所以,巫月剛纔一直不敢開廂房的門。
所以,她才故意攔下夜玄霖,說了這麼一大通的廢話。
因爲,三日前,大皇子便與他們商定好,會在今日殺掉念慈,嫁禍三皇子,以破壞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的聯手。只是此刻,沒想到,巫月竟然也被牽扯進來。
“念慈若是有勇氣說這些,那就不用我替她開口了。”巫月心中發虛,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眸光更是不敢露出任何怯色。
夜玄霖眸光閃了閃,忽然揚聲喚道,“念慈,你出來!”
巫月一驚,忙故意同樣大聲斥道,“念慈,不許出來。”
“你,”夜玄霖狠狠瞪了一眼巫月,再次喚道,“念慈!”
就在夜玄霖聲音落下的瞬間,郭權仿若毒蛇般陰冷的眸光已然落向巫月,“巫月,這半天,念慈姑娘竟然能憋着一句話也不說,不是被你給毒啞了吧?”
“郭將軍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二皇子,你不能進去,我說過,念慈不想見你。”
巫月剛堵了郭權一句,夜玄霖已然擡腿又要往廂房而去,她慌忙張開雙臂攔住。
“二皇子,”半天沒有說話的大皇子夜玄銘突然開口道,“事情好像有些不對,本皇子勸你還是進去看一看。”
說罷,也不待夜玄霖應聲,他已然又看向一旁的郭權道,“你去替二皇子看一眼。”
“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
巫月連忙向後退了一步,牢牢擋住房門,同時將從袖袋中摸出的夜錦衣的圓形龍紋玉佩舉起。
“見過錦王爺!”大皇子幾人雖心有不甘,卻依舊問了聲禮。
郭權突然大步上前,單膝跪地,衝巫月行了一個大禮道,“羽林中郎將郭權,見過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
禮還未行完,郭權突然擡手一把擒住巫月的手臂,繼而手臂一擡,巫月便被扯得向前趔趄了四五步,趁此時機,他右掌一擡,緊閉的廂房門已然“砰”的一聲大開。
夜玄霖搶先一步衝了進去,卻只看到東側的美人榻上,背靠他正躺着一個女子,還有一位身着綠色衫子的婢女坐在榻邊。
看到他衝進來,那婢女忙起身行禮道,“萍兒見過二皇子,念慈姑娘想要靜一靜。”
而此時緊跟着衝進來的巫月看到這情形,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又快一步轉到
夜玄霖身前,擋住他看向美人榻的視線,“人,二皇子看到了吧,現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夜玄霖沒有理會巫月,而是望着那榻上的人影喚了一聲,“念慈?”
巫月的心刷的又躥了起來,一下、一下的撞擊着她的嗓子眼。
“我不想見你。”一個哽咽的聲音從錦被中傳出。
巫月暗戳戳吐了口氣,驚覺自己的掌心已然一片溼濡。
雖然念慈的死,與她沒有關係,但目前這處境,她總有幾分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嫌疑,更何況再加上郭權這些不懷好意的人煽風點火,所以,此刻讓夜玄霖看到念慈的屍首,事情只怕會變得一團糟。
夜玄霖的面色僵了僵,心裡不舒服至極。念慈從未這樣對過他。
可他,卻也不能衝過去,一把將被子掀開,將念慈揪起來。
因此,他僵在那裡,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郭權仿若毒蛇般的眸光卻又一次咬上巫月,脣角一斜浮出一抹譏諷,無聲道,好手段。
巫月心一驚,就聽郭權道,“二皇子,以本將軍射箭多年來的目力,怎麼覺得那榻上的人不像是念慈姑娘?”
話音落,郭權一個閃身已衝到榻邊,一把將張開雙臂欲要阻攔的萍兒推倒在一旁,一把將錦被掀開。
“你是誰?”郭權瞥了眼榻上容貌陌生的婢女,轉眸,十分得意的看向巫月。
露餡了吧?
“念慈呢?”夜玄霖環視一週,轉眸瞪向巫月,語氣已然有些不善。
巫月扶額,事情還是到了這一步。
她索性耍賴到底,轉身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這纔看向夜玄霖道,“我藏起來了。”
“藏哪了?”夜玄霖眸底怒火隱隱跳躍。
“她,與二皇子而言,不過是青瓷的一件替代品,二皇子那麼着急找她做什麼?”巫月心思一轉道,“莫非二皇子愛上她了,或者喜歡上她了?若如此,那我就將她交給二皇子。”
愛?
喜歡?
夜玄霖後退了一步,這兩個詞語後面跟着的從來都是青瓷,怎麼會和念慈聯繫在一起?
夜玄霖的表情已然說明問題。
“既然不愛,也不喜歡,你找她做什麼?我很喜歡她,就讓她陪我幾日好了。”
曾經,因爲青瓷,她感慨與夜玄霖的深情,可現在因爲念慈,她又感慨與夜玄霖的無情。
原來,深情和無情,僅僅只是差了一步。
碰到對的那個人,就是刻骨銘心的深情,碰到錯的那個人,那就成了冷心冷肺的無情。
若這樣說起來,念慈死了,是不是也是一種解脫?不用再在這感情的痛苦中煎熬。
是啊!
他找她做什麼?
他這麼着急找她做什麼?
他這麼着急,甚至不惜得罪巫月,找她做什麼?
夜玄霖自己也有些不清楚了。
他一臉茫然的轉身,向殿外而去。
“巫月姑娘!”可就在此時,巫雪的聲音又突然想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