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若點點頭,她其實已經不知道穩婆說了些什麼,只感覺腹中間歇性的陣痛清晰而難受。且越來越頻繁,下墜之勢也越加清楚。忽而直覺的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體內流出,聽見了穩婆喊道:“羊水破了,娘娘,撐住啊,快生了,您用力啊!”
悠若聽不清穩婆說些什麼,只憑着本能用力,一次又一次,聲音痛苦而壓抑,本來還是尖銳的,之後變得有點沙啞,冰月的手腕被她抓得青紫。
忽而手被一雙厚實的大手握住了,一股溫暖涌進心裡,她微微睜開眼,是鳳君蔚心急如焚的眼,“悠兒,不怕,有我在,什麼的不怕,你和孩子會平安的!”
“這兒是產房,你……你快出去……”悠若急道,聲音不穩。
鳳君蔚不顧段大人和何大人的阻攔,硬是衝了進來,悠若懷孕那會兒他就心驚膽戰了,這會又是早產,讓他在外面等着,他如何等得下去。
男人如產房是個忌諱,是個凶兆,產婆和一旁的宮女也苦心勸着鳳君蔚出去,卻被他呵斥,“閉嘴!你們給朕好好用心接產,廢話少說……悠兒,忍着點,你和孩子會沒事的……”
悠若臉色蒼白,汗水沾溼了髮絲,緊緊地貼在臉頰。她眼中溢出眼淚,是感動的眼淚,先前的不愉快似乎在這一刻被撫平了。
“皇上……”悠若剛想要說什麼,一陣疼痛襲來,她抓緊了他的手,“啊……”
一次又一次,悠若只覺得筋疲力盡,暈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後半夜,纔看見了孩子的頭,穩婆驚喜地喊着,讓悠若用力,暈暈沉沉的她根本聽不見什麼。
接近於暈迷狀態的悠若接連生下了一對雙生子,間隔不到五分鐘,第二個孩子剛剛落地,隨着一聲啼哭,她心一鬆,知道孩子平安,她就昏了過去……
“恭喜皇上,是皇子,是皇子啊……”穩婆抱着孩子,激動地跪地。
鳳君蔚只是掃了一眼,就喚來段大人和何大人,“快來看看,皇后如何了?”
段大人上前仔細地爲悠若診脈,眉頭一鬆,說道:“皇上,皇后只是累得昏睡了過去,休息片刻就會好了!”
鳳君蔚也鬆了一口氣,溫柔地撫着她的臉,心中霎時變得柔軟萬分。
“悠兒,辛苦了,謝謝你!”他含淚說着,他當爹了……
“皇上……”一聲惶恐的叫聲,穩婆抱着一個孩子撲通一聲跪地,“大皇子他……他……”
鳳君蔚轉頭,看着她手中動也不動的孩子,一絲不詳的感覺襲上心頭,讓鳳君蔚的聲音顫抖,“怎麼回事?”
段大人過去診脈,臉色大變,也跪地,雙手顫抖,孩子臉蛋皺皺的,尚不能完全看清五官,本該是細緻嫩白的臉蛋是一片青紫……孩子一絲氣息也沒了……何大人也驚了,察覺到了什麼,他不信地重新診脈,睜大了眼眸……
雪月和冰月也心驚地撲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嚥氣的孩子。小嬰孩乖巧地躺在穩婆的懷裡,裹着一身金黃色的綢緞,乖巧得好像是他安靜地睡覺,只是睡覺而已,然而,他卻永遠地離開了人間。
撲通,全屋子裡的人都跪了一地,誰也不敢說話,只有小皇子的哭聲響起,似乎在悲痛着哥哥的逝去……時而聽到了幾聲壓抑的哭聲。
鳳君蔚的腦子一片空白,剛剛的喜悅一掃而空,心似乎被針刺了一下,鑽心地痛,他顫抖地抱過孩子,小小的嬰兒身上的熱氣尚存,顫抖的大手撫上孩子青紫的臉色,悲痛萬分,眼淚落下。
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鳳君蔚悲痛地看着斷了氣的孩子,他纔剛剛體會當爹的喜悅,轉眼又豈會到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這個孩子來到世界上,還沒有來得及當爹,還沒來得及喊他一聲父王……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看看他的家……就這樣走了。
鳳君蔚心如刀絞,悲痛的臉深深地埋進了孩子的頸項之間,遮去了他垂下的淚水。
孩子,我的孩子!
爲什麼上蒼對他如此的殘忍,要讓他飽嘗這種錐心之痛。
“悠兒,我們的孩子……”他擡眸,跪在悠若的牀頭,看着她沉睡的蒼白容顏,心中更是酸楚,她拼盡了力氣生下的孩子。他無法想象,悠若得知這個消息是何等的悲痛,他已經是如此的痛徹心扉,更別說是她了。她剛剛生下孩子,是忍着暈眩,是得知孩子平安無事方纔放心地昏睡了過去,她又如何來承受這種錐心之痛。
他寧願自己承受這種痛苦,也不會讓悠若得知這一消息,……。
“給朕聽着,皇后今天只誕下一個皇子!明白了沒有?”他掃了房間裡的人,雪月冰月,穩婆,何大人、段大人,還有兩名宮女,綠兒和純兒,他的聲音沙啞而痛苦,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
“這是聖旨,把這件事爛在你們心底,要是有一絲消息傳出,朕絕不會輕饒!”鳳君蔚聲音陰狠,帶着警告!
“遵旨!”
“段大人、何大人,這件事絕不單純,給朕秘密地查清楚,不準泄露了半句,要是朕知道了
誰謀害皇后和皇子,朕會讓她生不如死的,不管她是誰!”
皇子一出生就被封爲太子,名爲鳳天昊。受盡萬千寵愛,爲了他,鳳君蔚下令,大赦天下……
尚在坐月子的悠若初聽聞這個消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竟然爲了太子大赦天下,這是鳳君蔚登基兩年來的第一道大赦令,就是當年他登基的時候都沒有頒過大赦令。
襁褓封王已經是一種極寵,而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貴爲太子。悠若轉頭看着粉嫩嫩的太子,小小的手指含在口中,睜着一雙像極了鳳君蔚的眼眸,天真無邪地對着她,咯咯地笑着……如此無憂無慮的孩子,這對他而言,是幸還是不幸呢?
悠若生產那天,在院子裡的那盆茶蘭,小林子帶着侍衛守了一天,結果是沒有發現有人靠近,足足等了一天。但是,這花是蝶貴妃送的,鳳君蔚把怒火轉嫁給蝶貴妃。但是,茶蘭是一種無害的花,鳳君蔚並不能單單以是蝶貴妃送的花就定了她的罪,是有人把麝香抹在花蕊上,但是悠若早產。悠若本來的意思是反正是有驚無險,這件事就大事化小,但是鳳君蔚執意不肯,一定要查出誰是放麝香之人,無論悠若如何勸,鳳君蔚就是不改心意。
根據何大人的推斷,鳳君蔚帶着不可忽視的恨意,親自對怡寧宮的宮女進行調查,但是,第二天,內房宮女春桃就服毒自殺,剛剛有了一絲線索就被扼殺了。
麝香這一件事就成了無頭案,鳳君蔚不甘心,孩子是因爲早產而死,他怎麼會如此善罷甘休。但是,雪月卻告訴鳳君蔚,就是查出來是誰,鳳君蔚也不能把她們怎麼樣,不能處死,最多也就是打入冷宮。以悠若的脾性,這件事有驚無險,她並不知道有一個孩子過世,嚴重的責罰只會讓她起疑心,還不如作罷。反正宮中的妃嬪早就形同處在冷宮,折磨她們用不着死,而是生不如死。
自鳳君蔚登基之後的一年起,原爲鳳君蔚老師的筱丞相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結黨營私,權傾朝野。這恰恰是鳳君蔚最忌諱的,即使他無力阻止。先皇在世時,韓家一門架空皇權,爲所欲爲。鳳君蔚自登基的時候就暗自努力,不讓朝中再次出現一門獨霸的局面。無奈,他即使身爲皇上,也有很多無可奈何,逼得他不得不向臣子妥協,不得不爲了某些政治目的而給自己的臣子讓步,筱氏一門也在這樣的背景下漸漸地鞏固了自己的家族地位。雖不及當年的韓氏,卻也是舉足輕重。
在這百廢待興的鳳天,大多數的百姓貧苦過日、爲寒冬無衣禦寒心煩的同時,他們一家和樂,每日宴客狂歡;在百姓臥病在牀、無錢買藥時,他們時常一擲千金買下來路不明的燕窩、真假難分的高麗人蔘補身;筱府爲了丞相夫人設筵祝壽,連續三天四夜,據說花了五千白銀……
這叫鳳君蔚如何不氣,如何不恨……可是他忍住了,在他眼皮底下的奢華和放縱他都忍住了,但是這一次,卻挑起了他的悲恨。
寧妃是因爲當年在後宮之中無依無而冠寵後宮而成爲韓貴妃的眼中刺,這一次,悠若也因後宮爭權而受到傷害,不僅失去了他們第一個孩子,也差點丟了自己的性命。鳳君蔚的恨意頓起,想起了悠若曾經說過的話……
我不會是第二個寧妃!
可惜他還是來不及保護她,保護他們的孩子,他以爲怡寧宮已經是被他防備得滴水不露了,再加上有冰月和雪月,悠若和孩子不會有什麼問題,沒想到還是失去了一個孩子……
鳳君蔚對筱氏一族向來是存着妥協的態度,他需要筱丞相的幫助,在他初登帝位的時候需要有人墊腳才能站穩。所以他雖然忌諱,卻一直沒有剷除他。
但是,這一次痛失愛子,雖然沒有進一步地調查真相,可鳳君蔚心知肚明,罪魁禍首是蝶貴妃。
“天祈,父王會拉着筱氏一族給你陪葬!”對着剛剛新立的牌位,鳳君蔚悲憤地立誓。
*
鳳君蔚對這個孩子顯然是寵愛至極,只要尋得空隙,他就會圍着孩子轉,他一個帝王,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不僅學會了抱孩子,也學會哄孩子,有時候一大一小在牀榻上玩,除非到了鳳天昊疲憊睡覺他纔會停下,弄得悠若哭笑不得,他對這個孩子真的是寵愛的不像樣,悠若歸結於是他自小就失去了和親人相處的機會,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孤單一個人,而這個孩子是第一個和他骨肉相連的兒子。
有了這個孩子,這個怡寧宮時常聽到笑聲,當然,也時常聽見嬰孩的哭聲……
幽花不語又一秋,天涼若水夏不回。時間匆匆,又是兩年的時間過去了,小天昊已經學會了走路、講話。教鳳天昊說話到那會兒,鳳君蔚教的不是爹,不是父王,而是娘。鳳天昊學會的第一句話也是娘……這讓悠若感動了很久。
剛剛聽到一聲皇上駕到,小天昊就蹦蹦跳跳地從內屋跑出來,準確地被鳳君蔚接在懷裡,樂呵呵地舉着他玩,小天昊笑得瞳眸微眯,鳳君蔚更是一臉的驕傲自豪。
悠若笑着把讓他把小天昊放在軟榻上,笑問道:“朝廷上又有什麼事讓你笑得這麼開心?”
“你猜猜!”鳳君蔚一邊逗着兒子,一邊問道。
“你今天把丞相給撤了。對吧!”悠若淡淡地說,他暗中對筱氏一族明升暗降,從佈局到收網,花費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剷除了筱氏一黨的勢力,漸漸地架空筱氏的力量。他培植了很多中堅的保皇份子,利用他們新起的勢力相互牽制。除了六部尚書組成了議事閣還沒有廢除,鳳君蔚基本上掌控了朝政。
鳳君蔚點點頭,意氣風發,像個孩子終於達成了長期以來的心願而笑得那樣躊躇滿志,悠若笑着看着他,說道:“皇上,撤了丞相,還有六部議事閣,你啊,還是要慢慢來,不要太過於急切,這樣反而會逼得他們反補,他們和你聯手把扳倒丞相,也可以聯合起來牽制你。”
“知道今天他們聯合上書,說了什麼嗎?”鳳君蔚停下逗弄小天昊的動作,問道。
悠若搖搖頭,鳳君蔚說道:“劉楓的田莊裡,發現了出逃的奴隸二十八個人,而且隱秘的時間不是一兩天而是三年了。這件事被方舟知府告發,奏摺一呈上來,議事閣就要求懲治劉楓。”
悠若臉色大變,瞪圓了眼睛,接而擰眉說道:“這不公平,哥哥常年在戰場,多數不在府中,這幾年爲了訓練兵力和籌集糧草更加是疲於奔波,更不可能任何事情都親力親爲,這家裡出這樣的事,他不知情也情有可原,怎麼能怪罪於他?”
鳳君蔚嘆氣,看着她的眼睛,說道:“悠兒,劉楓訓練新兵和籌集糧草是秘密進行的工作,旁人不可而知。再說了,在有心人的眼裡,他們可不管你是有人還是無心的,只要是劉楓的田莊裡發現了逃跑的奴隸就可以。三年不算短的時間,劉楓至少會被他們安上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在鳳天南方治理律例中,發現逃人知情不報者,窩主要家產女眷要充公,澈其官位,悠兒……”
“皇上的意思是要處置我哥哥?”悠若還不待他說完就怒問。
鳳君蔚嘆道:“悠兒,你看不清嗎?他們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怡寧宮呢!”
悠若沉默,接而一笑,“你不會處置我哥哥,朝中武將你廢黜了多半,剩下的幾乎是楚王的舊部下。這幾年的科舉考試雖然有不少的新興人才,可多是紙上談兵之輩,沒有人有過沙場征戰的經驗,邊關若有戰事,除哥哥之外恐怕沒有可用之人了吧?”
鳳君蔚笑了兩聲,“你倒是篤定得很嘛,不錯,這件事我會處理,就單看着他是我寶貝兒子的大舅子這個份上,我也會保他長命百歲,對不對啊,乖兒子?”
鳳君蔚在小天昊的臉上親了兩下,小傢伙也奶聲奶氣地應了聲,然後咯咯地笑,手舞腳踏地在他懷裡亂蹦,看着悠若,又看看鳳君蔚,笑呵呵地說:“父王,我要飛飛……我要飛飛……。”
鳳君蔚寵溺地看着他,他把來不及對另外一個兒子的疼愛雙倍都給了小天昊,巴不得把天下對美好的事務都捧到天昊的面前。
“皇上,你別太寵着他,哪有你這樣當爹?”她嗔怪着,角落裡的雪月和冰月心情複雜地看着他們一家團圓的局面。
小天昊漸漸長大了,人也開始調皮了,後宮雜事繁多,身爲皇后,她要處理後宮的糾紛,又要分配月銀,又要對後宮所有妃嬪的飲食住行等有妥善的安排,她不能時時刻刻呆在孩子的身邊。所以,悠若對怡寧宮的宮女有過規定,小天昊不能離開她的視線超過一個時辰。在宮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盯着怡寧宮,這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宮殿。所以,她的防備也特別強,天昊就鳳君蔚唯一的子嗣。
快午膳的時間,悠若就進了乾清殿。即使是有雪月和冰月跟着,悠若還是不放心,對孩子有禁令,不許他亂跑。並不是因爲不相信雪月和冰月,而是,害人之心是防不勝防,麝香一事讓她知道,只要她還活着,這宮裡還有別的妃嬪,這種爭權奪勢,爭寵的事情就會不斷,防得了一件,防不了十件。天昊還太小,不懂得防備,她怕他遭人暗算。所以,天昊不是在怡寧宮就是乾清殿。
她進殿的時候只有冰月在陪着他玩,小天昊一看見悠若,興沖沖地奔了過去,“母后,你來啦?”
悠若笑着點點頭,牽着他的小手坐到一旁的軟席上,隨口問冰月,“雪月呢?”
冰月神秘一笑,曖昧地擠擠眼,說道:“哪一次上乾清殿她不是有要事得辦,終生大事嘛……”
悠若笑笑,爲雪月和魅影這對冤家嘆氣,也有幾年功夫了,天昊也大了,這雪月和魅影的親事卻被雪月自個一拖再拖,也不許別人插手。這她不急,悠若都替她着急了,幸好也是江湖兒女,闊達爽朗,這宮裡頭拿他們說事的人還真不少,只是礙於她是悠若的人,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說而已。
“母后,看看,好漂亮的皇冠啊,父王給玩的,這顆珍珠好大,比怡寧宮照明的那顆還大,母后,你看看……”天昊拉過悠若的袖子,獻寶似的把那皇冠推到她面前。說推,是因爲這皇冠是足足有四斤重,他一下子拿不起來,酷似綠芙的小臉聰穎靈秀,可愛至極。
悠若掃了一眼,慌忙拿開他的手,擡頭問道:“昊兒,這皇冠怎麼會……又是你父王……哎……昊兒,什麼東西都可以玩,唯獨這個皇冠,可玩不得。”
真要命,象徵着皇權的皇冠給他就這樣把玩具樣給兒子玩了,說不定還得踩一腳,要是讓朝中那羣頑固派知道了,說不定要大哭,把鳳氏的列祖列宗給擡出來,讓他們懲治鳳君蔚這個‘昏庸’的皇帝了。
“冰月,怎麼你也不勸着皇上一點,把皇冠給昊兒玩,要是摔壞了……”悠若擰眉看着冰月,而她卻一笑置之,道:“皇后,別擔心,不是有我在一旁看着嗎?不會有事的,再說了,太子剛剛說這皇冠好看,吵着要玩,皇上就跟獻寶似的把它捧在太子跟前了,我也攔不住啊!”
悠若搖搖頭,“皇上呢?”
冰月遲疑了一下,如實地說道:“剛剛玉嬪娘娘來乾清殿要見皇上,皇上讓她去上書房等着了,過去一會兒了,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他交代過,一會兒會回來帶太子會怡寧宮用午膳。”
悠若點點頭,就聽見小天昊歡天喜地地說道:“母后,你幫幫我戴戴看好不好?”
“昊兒很喜歡這皇冠?”悠若寵溺地看着他的小臉,感慨地問,這個皇冠,以後註定是天昊要戴的了。就她的后冠,她帶着一個晚上,這脖子都痠痛得要命,可別說是皇冠了……
多沉啊!
小天昊重重地點點頭,“嗯!”
把皇冠戴在別人的頭上是大不敬的罪名,即使這個人是太子,是未來的天子。悠若只是考慮了一下,就像冰月打了一個眼色,讓她出去看着,不許別人進來。她才拉起小天昊,笑道:“既然昊兒喜歡,母后就給昊兒戴上……”
“好啊,好啊!兒臣看着父王戴着好喜歡啊,好威風呢,昊兒以後長大了也要和父王一樣。”天昊眉開眼笑地笑道。
悠若也笑着附和,然後把拿頂皇冠小心翼翼地戴上天昊的頭上,剛戴上去,天昊就喊道:“好沉啊,母后,不戴了,重……”
“孩子,不許動,好好戴着!”悠若嚴肅地說道,小天昊看着向來慈愛的悠若繃着臉,也不敢叫喊了,縮着脖子,僵硬的,不動也不動地頂着那頂皇冠。悠若繫好帶子,鬆開手,看着那頂比天昊頭還要大的皇冠壓在他的頭上,心裡痠痛,爲鳳君蔚,也爲鳳天昊。她扶着苦着臉的天昊,溫言問道:“天昊,這皇冠好看,對吧?”
天昊啓脣,依舊哭着臉,不甘不願地應着“好看!”
“那戴着舒服嗎?”悠若問。
“不舒服!”天昊答道,看見悠若臉色不似剛剛那樣嚴肅,便說道:“可以拿下來了嗎?母后,真的好重啊,兒臣的脖子要斷了。”
悠若搖搖頭,看着兒子苦着的臉,說道:“孩子,這皇冠是純金打造的,象徵着至高無上的權利,它很漂亮,但是很沉很沉,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戴着它。沒有過硬的意志,撐不起這個皇冠。這是掌天下之舵的皇冠,孩子,你的父王要戴着它一生,你也要戴着它一生,母后想讓你知道,這個皇冠很沉很沉,你要有心理準備。”
“要有什麼心裡準備啊?”他不解地問。
悠若說道:“要有吃苦的準備,就像是你現在戴着它一樣,你戴着才一會兒就覺得辛苦又怎麼能戴着它一生呢?一個帝王要面對的是整個天下,要面對無數的風雨,戴着它,高高地坐在上面,你就不能哭,不能喊累,所有的情緒,痛苦的,開心的……你都不會於別人完全的分享。所以,你要承受比別人多出千百倍的寂寞。孩子,這樣的話,你還要戴着它嗎?”
天昊猶豫了片刻,說道:“母后,你說的好可怕呀!戴着它,難道我有話都不能和母后和父王說了嗎?”
悠若一笑,搖搖頭,說道:“這並不可怕,等到你長大的時候就會發現,其實母后講的一點也不可怕,因爲那時候你已經懂得你要面對的比母后講的要可怕得多!”
“父王戴着它,會累嗎?”天昊問道。
“會!”
“那兒臣也不怕,兒臣要像父王那樣!不……是比父王更好,所以兒臣會像父王那樣戴着它,不管多累!”天昊堅決地說着。
“很好!”悠若拍着他的臉,心情複雜地看着他,伸手解下皇冠,牽過天昊,慈愛地問道:“肚子餓不餓,母后帶你回去用午膳了。”
“等父王回來再回去好不好?”天昊正兒八經地說道,轉而興奮地叫了一聲,“父王!”
悠若轉身就看見一身黃袍的鳳君蔚似笑非笑地站在後面,眼睛有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轉動,深沉得悠若看不明白,似乎是感動,似乎是理解,也似乎是感謝……
他深深地看了悠若一眼,說道:“等我換下衣服,一塊回去用午膳。”
悠若甜甜一笑,點點頭……
對他去見了玉嬪,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已經不想去追究了,只知道這個男人是全心全意地對她的就夠了。
只要他的心是她的,她可以放棄……比她想象中還要多的東西。
鳳君蔚的生辰將至,悠若有心爲他好好慶祝,前幾年因爲各種特殊的原因,鳳君蔚的生辰都沒有大辦過。就一堂堂的皇帝而言,不免太過於寒酸了點。何況今年天昊的生辰他就下令大辦,總不能每一次太子的生辰比皇帝的生辰過得還要氣派、熱鬧。
自前一個月起,悠若就領着宮中的各妃嬪爲他的生辰而忙碌,宮中染滿喜慶之氣……
“皇后,平常看不出來,現在方纔知道,你斂財手段不錯嘛!”雪月笑嘻嘻地看着怡寧宮滿室的禮物,打趣地說道。
“都是送給他們爺皇上和昊兒的,又不是送給我的。”
“他們的,不也是你的嘛!”雪月笑着道。
天昊生辰剛過幾月,以鳳君蔚對天昊的寵愛,朝中的王公大臣誰不知道天昊就是未來的皇帝,爲了討好他,送的禮物自然也就價值不菲。剛送完太子,今年皇帝的生辰也要大辦,送給皇帝的自然不能比太子的差。
怡寧宮的側殿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物,冰月掃了一眼也說道:“要是多來幾次,皇后的生辰也大辦,這些王公大臣的腰包估計要瘦上好幾圈呢。”
悠若也是笑着,看了她們一眼,說道:“我知道你們兩個不稀罕這些東西,不過還是挑一挑,看看有沒有中意的,中意了自己拿去,告訴我一聲就可以了。”
“多謝皇后了,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的選一樣寶貝。”雪月嘿嘿地笑着,一臉貪財鬼的模樣。
“看中多少都行,對了,晚上的宴會準備的怎麼樣了?”悠若笑問。
冰月和奔月相視一笑,說道:“皇后請放心,都準備好了。”
乾清殿中,玉嬪剛走,天昊看了一眼臉色不善的鳳君蔚,好奇地問:“父王,您不高興。是不是玉母妃惹得您不高興了呢?”
鳳君蔚一笑,摸摸他的頭說道:“昊兒乖,沒有的事,父王沒有不高興,今天是父王的生辰呢,怎麼會不高興呢?”
天昊哦了一聲,又說道:“玉母妃的爹爹是不是要被父王給處死了?”
鳳君蔚臉色一變,擰眉問道:“這件事你聽誰說的?”
他的語氣不善極了,林刺史和筱丞相一向是鳳君蔚的政敵,筱丞相獲罪,林刺史原本就不可能有逃脫的可能。再說,除了一個筱丞相,也不可能留着林刺史,讓他有機會反撲。再加上如今的鳳君蔚羽翼豐滿,慢慢地掌控了六部議事閣,任用自己信任的官員。留着林刺史就等同於留下一個毒瘤,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還不如趁早除去。
林刺史秋後處斬一事,玉嬪多次找鳳君蔚求情,希望能網開一面,放他一條生路。但是,鳳君蔚卻絲毫不爲所動。
“是玉母妃和兒臣說的,希望兒臣能向父王求求情……”
“混賬!”鳳君蔚一拍案桌,見到天昊被驚嚇了,慌忙一掃滿臉怒容,說道:“昊兒,父王不是生你的氣,別怕!”
鳳天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俊秀的小臉上寫滿了不解,他又問道:“父王,您不喜歡玉母妃嗎?”
“昊兒怎麼會這麼問?”
“您看起來像是不喜歡玉母妃的呀,可是,爲什麼您剛剛還收了她的禮物呢?”鳳天昊不解地問他,剛剛玉嬪來的時候,天昊就在內室,看見了他們的一舉一動。小小的腦海裡有着單純的想法,不明白他的父王明明不喜歡玉嬪,爲了還收了她的禮物。
“你說這條繡帕嗎?”鳳君蔚從懷裡拿出來,小小的繡帕上繡的是一朵豔麗的牡丹花,反面也是一朵牡丹花,只是顏色稍有不同。繡得栩栩如生,宛如兩朵真花躍上了白色的綢緞。牡丹是花中之王,代表着富貴和尊貴,這是天下聞名的雙面繡,也是玉嬪送給鳳君蔚的生辰禮物。
玉嬪未出嫁之前有天下第一繡孃的美稱,她的繡品都是千金難買。但是,雖然她的女紅千金難買,但是她卻不會隨便刺繡,物以稀爲貴,她也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她的繡品更是珍貴,有錢也未必能買得到。而她最著名的,就是林家家傳的雙面繡,目前,這個世上只有兩幅雙面繡,一幅是柳家祖傳下來的,一幅就是鳳君蔚現在手上拿着的這一幅牡丹雙繡。
玉嬪說這是她特意連夜趕工繡出來的,送給鳳君蔚的生辰之禮,鳳君蔚心情是極爲複雜的。蝶貴妃和玉嬪兩個人,從進宮到現在,都被他利用,一個皇宮,兩個好姐妹,他是對不起她們的。如果不是蝶貴妃用計害得悠若腹痛早產,害得他失去一個孩子,他也不會對筱丞相和林刺史趕盡殺絕,也不會讓蝶貴妃後半輩子在冷宮中渡過。而玉嬪,三番兩次求他網開一面繞過林刺史,他都無動於衷,她明明恨得咬牙卻又無可奈何,如今這宮裡,她的處境比起其他的妃嬪更加困難些。她之前的嬌縱,都是鳳君蔚假意下的假象,如今沒了這個寵愛,她又失去了孃家的依靠,蝶貴妃也被打入冷宮,所有的不滿和流言蜚語就會瘋狂地涌向她。
她欲求不得之後,還得爲了準備生辰之禮,又是這千金難買的雙面繡,鳳君蔚心中其實是很矛盾的。也讓他動了清理後宮的心思,這些女人留在後宮,反正也是虛度年華,浪費生命,倒不如送出宮去。一來爲了防止上一次的事情重演,二來,也可以讓悠若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留在他身邊,三來,也算是,爲了那些花季少女,她們的一生不應該葬送在這裡。
他心思複雜地看着那條繡帕,一個不留神被天昊搶了去,幼氣地說:“父王,好漂亮的牡丹花呢,送給兒臣了好不?”
“你喜歡?”鳳君蔚問。剛剛收下這繡帕並沒有想那麼多,若是他喜歡,給他也無妨,免得悠若問起來,他不好回答。
天昊點點頭,鳳君蔚就應了他……
“這多花繡得好漂亮啊!父王,和真的一樣。”天昊拿着繡帕,走近窗口,今年是暖冬,花開得特別的早,天昊仰頭看着那盆盛開的牡丹花,興奮地說道。
鳳君蔚看着他興奮的小臉,也開心地笑了……
此刻,鳳天昊正拿着繡帕在眼前揚着,淺風微吹,突然,天昊一聲慘叫,突然倒地,繡帕飄落在地,詭異地躺在光潔的地板上。鳳天昊捂着臉,小小的身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滾,哀叫。
“好痛啊……父王,好痛啊!……眼睛好痛!……”
鳳君蔚臉色大變,扔下手中的御筆,門口聽見動靜的魅影和小林子他們也急忙奔進了殿中,鳳君蔚扶起天昊,“昊兒……怎麼啦?……你……”
只見他緊緊地閉上眼睛,眼圈周圍一片紅腫,俊秀的小臉痛苦地扭曲着,鳳君蔚大驚……
“太子好像中毒了!”魅影遲疑地說着,面無表情的臉寫滿了沉重。
“快!傳太醫!”鳳君蔚大喝,魅影點點頭,急忙忙地退出殿外。鳳君蔚眼睛佈滿了血絲,盈滿了痛苦和心疼。天祈去世時的揪心痛苦在一次襲上了心頭。讓他亂了分寸,趕緊抱起他,安撫着,“昊兒,別怕,太醫馬上就來了!別怕,太醫馬上就來了!”
“該死的林紫玉!”他恨恨地說道,他安撫着牀上痛苦得翻來覆去的天昊,憤怒和自責讓他更加心急如焚。懊悔非常,他爲什麼要收下林紫玉的繡帕,如果不是他收下這繡帕,也不會害了他的孩子。
這繡帕本來是爲他準備的,卻沒想到讓他的孩子代他受過,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可不能再失去天昊。
“昊兒,忍一下,太醫馬上就來了,再忍一下……小林子,去,通知皇后!快點!”
“遵……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