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樑孤簡送叢笑回的家,祁墨並沒有回來,他的手機還落在餐桌上,餐桌上的杯盤狼藉,之前走得匆忙,也未來得及收拾。
叢笑細看了下他的手機,是新換的,跟原來的是同一款式,嶄新,黑得發亮,若是不細看,可能並沒有發現他換了新的手機,他原先的那個也是保養得宜,看上去沒有任何的瑕疵。
他手機裡有好幾個未接電話,全部都是阡陌打來的。
叢笑將手機放回了原處,然後收拾好餐桌,就回臥室看資料去了。
她坐下來的看了一會兒,心也跟着靜了下來。
她找來一張空白的A4紙和一支簽字筆,在上面開始塗塗劃劃起來。
忽然,她泉思涌動,靈感頓現,她立刻落筆,將這剎那出現的創意給全部都簡單記了下來,然後再逐一擴展延伸。
等到她站起來的時候,發現雙腿都儼然已經麻痹,剛纔由於太過投入她根本就未曾察覺這異樣。
不過,這滿滿的幾張創意,還是讓她覺得這些累,是值得的。
此時,天已經黑了,累及的她,還是打算犒勞下自己的胃,雖然陪祁墨去醫院浪費了時間,但是今天的收穫還是頗豐的,就衝着這幾點創意,每一點,在她本人看來都是極爲新穎的,好歹曾經對設計真的是很感興趣,私下裡也拜讀過不少大師的作品,着迷研究過。
門鈴被按得抓狂的時候,叢笑手上還沾滿了粉,晚上她打算包餃子來着,餡料剁得很足,皮也準備了不少,打算晚上餓了再做頓夜宵來着。
門外,站着的是臉色陰沉的祁墨。
叢笑不由自主地側開了身子,讓他進來,他也沒有吭聲,換好拖鞋,就直接往裡頭走去,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不是早上的那套睡衣了。也是,他在外頭呆了一天,一直是那套睡衣,太招搖過市了。
不知道是誰給他買的衣服,一套價值不菲的西裝,剪裁合身帥氣,走到哪裡都是焦點的主,除了臉色還沒有徹底恢復過來。
他的氣,看起來還沒消。
“要不要吃餃子?”
想起樑孤簡提及他厭惡上醫院的原因,叢笑心底裡有了那麼一絲的愧疚,主動招呼道。再說,自己本來就輸給他,要爲他做一個月的晚餐,現在還在期限之內,他有權享受。
多半是他面子還拉不下來,今天起來的時候,他還對她那一碗寡淡無奇的白粥垂涎欲滴來着。
“不要。”
祁墨還在氣頭上,脫口而出的拒絕。這個女人連句道歉都沒有,別提他的臉有多黑了。
自己身上錢包手機都沒帶,回來了,她也沒有一句多餘的關心,這讓他的內心很不痛快,若是她伏低做小跟自己卑躬屈膝地道歉,再邀請自己吃晚餐,那他就打算不計前嫌,這事既往不咎,可她卻連一點眼色都沒有,不知道是純心的還是無心的,反正都不可原諒。
叢笑也沒有多加挽留,直接進廚房,忙手頭沒完的活去了,她肚子餓得慌,現在都七點半了,平時她晚餐再遲也不會熬到這個時候,再跟祁墨理論下去,她別想吃晚餐了。
這男人愛吃不吃,她沒覺得自己罪無可赦,他要鬧脾氣,就讓他自己鬧去,遲早會褪去的。
叢笑做的餃子五花八門,不是餃子的外形,而是裡頭的餡料,每一種她做得份量都爲數不多,儘量讓人吃得意猶未盡。
叢笑多下了些,她總覺得祁墨沒那麼好打發的。
果然,當她端着自己的拿碗出來的時候,看到祁墨老神在在地已經坐在餐桌前了,而且看他這架勢,似乎就已經在等待多時了,等人上菜上飯餵飽他這個大爺。
叢笑身上還繫着卡通圍裙,圍裙上少不了也是沾滿了粉,臉上也不經意間染上了幾點,她本人也沒有注意到,看上去有點滑稽可笑。
看着她這個表情,祁墨覺得心裡舒坦了些,儘管她還沒跟自己道歉。
拿眼橫了叢笑,“我餓死了。”
仿若剛纔他鬧的彆扭是一出假象,既然他已經順着這個臺階下了,叢笑不禁慶幸起自己的先見之明來,幸好多做了些,也沒有爲難他,直接將手中那一大碗餃子放到了祁墨面前,還不忘給他配上一雙筷子。
叢笑再次回廚房去端自己的那一碗時,祁墨已經吃了起來,他以爲這滿大碗都是豬肉餃子,沒想到吃到第二個就是不同的口味,是白菜香菇餡的,第三個又不同了,是牛肉芹菜餡的……
他開始數着餃子個數研究起餡料來,叢笑在他對面坐定之後,他還一臉的回味,叢笑覺得這頓餃子,還是十分成功的。
半晌,祁墨斜了頭看她:“還有沒?”
叢笑聽他突然跟自己說話,微微怔了一下,轉頭朝他點了點頭,不過這回她沒主動去爲他服務了,只淡淡地道,“廚房裡還有,你不夠自己去盛。”
祁墨眯着眼睛不說話,看叢笑沒有動靜,纔有些不情願地起身去廚房。
廚房裡有煮熟的還有未下鍋的,看來她打算不止吃一頓,準備的份量也夠足,他不用耍花槍用搶的。
廚房走向餐廳的時候,他定住了,從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她修長的脖頸,髮質泛着黑色光澤,全部被一根黑色的皮筋簡單地紮了起來,若是不細看,黑色皮筋跟她的頭髮幾乎融爲了一體。
她的耳朵和臉頰泛着紅暈,可能是餃子太燙的緣故,小巧玲瓏,晶瑩剔透。
祁墨的胸口突然涌出了一股暖流,融融地擴散了開來,看着她姣美居家的模樣,他的喉頭有些僵硬,不想動了,很想就這樣靜靜地注視着她。
從發現自己的心思後,他似乎總會有意無意將自己的目光過多地投注到她的身上,而且無法控制,看不厭似的,每回她那些細微的動作,都能夠讓他看上很久,真是奇怪,但是他並沒有排斥自己的這種匪夷所思的行爲,默許了自己的衝動。
到最後,他先前對她的氣,都不知不覺間沒了。
曾有人這麼說,若是你遇到一個你喜歡的女人,哪怕她做你最不高興的事,你面對她時,卻不會質問,氣焰也會消。
他忽然淺笑了起來,眼睛裡光彩流轉,這樣的時光,這樣的氛圍,其實真的挺好,有個人肯爲自己下廚料理晚餐,而且煮出來的飯菜美味可口,無可挑剔,這是他從來沒有奢望過的事情。
阡陌根本就不會下廚,她十指不沾洋蔥水,所以他過去從來沒有期盼過,覺得自己對一個女人好,她也愛自己,那就足夠了,其它的,都可以用別的方法來解決,若是沒人會做飯,那麼就請一個廚師來照料兩個人的生活起居,這並不是什麼難題。
在吃了叢笑煮的幾頓之後,他發現自己的思想又了很大的變通,居然想要一直這樣下去,吃着自己妻子煮的東西,家裡洋溢着家的溫馨味道,和樂融融。
只是,她從來沒有當她是自己的妻子,當然之前自己也沒想把她當成自己的妻子,只覺得她有趣而已,現在卻又……
對她起了不該有的念想,而且這種念想越來越強烈,他試圖把它實現成真。
這個女人,身上總有令人着迷的地方,或許有一天,自己會愛上她。
愛上她?
祁墨爲自己的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吃驚,但是很快,他又釋然了,自己能夠放下阡陌,都成了事實,喜歡上叢笑,也不容否認,那麼愛上她,也不應該感到吃驚,她身上的特質,愛上她並不是很難的事情,只是時間問題。
真正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溝壑,是叢笑無法釋然的愛,她對紀無憂還沒有做到真正的放手,只要她不對紀無憂徹底的死心,她便不會把她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她對愛情太過專一跟執着,而自己讓她又先入爲主地認定不是個什麼好人,想要扭轉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還真的是很困難。
祁墨頭一回後悔起自己當初幹嘛不給她留個好印象,作爲兩個人之間的開始,自己對她一直使壞,沒有真正對她好過,說起來,如今兩個人之間糟糕的局面,自己功不可沒。
“你在發什麼呆?”
祁墨走神的時間太久,而且仵在那個地方太久,叢笑實在看不過去他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又糾結的神情。
其實,她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他的臉從側面看來,線條几乎是完美,在朦朧的燈光籠罩下有一層溶溶的光。
祁墨被她這麼一喝,手中端着碗裡的餃子湯水就這樣溢了出來。
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祁墨坐下來之後,吃得比先前快,可能腦子裡眼裡全是一個她的緣故,食不知味,沒了心思去猜嘴裡咀嚼的是什麼餡的餃子了。
她吃得慢條斯理,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味着這世上最美好的食物,原本的眼睛彎成一彎淺淺的月。
她的臉因爲吃了熱食而變得紅通通的,現在散了半天熱,現在已經是白裡透着粉紅,更是討人喜愛,祁墨很想伸手捏上去,想要去搓揉那一團雪色的上好綢緞。
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叢笑忽然站了起來,他吃了一驚,又緩緩地收了回來,她已經吃好了站起來,開始收拾她自己面前的碗筷。
他其實吃得一所剩無幾了,她這一走,他乾脆專心一口氣解決了個精光,還將湯都喝得一滴不剩,夠給面子。
最後,又覺得這似乎還不夠,乾脆將自己面前的碗筷也收拾好,一併送入廚房。
廚房裡,叢笑的圍裙還沒有摘下,幾撮調皮的黑色髮絲垂在她耳邊,燈光照拂下,似覆上了一層淡金色的絨毛。
祁墨靠近,忍不住伸手將她垂下來的那幾撮髮絲給別到了她的耳後,動作溫柔到了極點,叢笑都察覺到了,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跟他保持出一段距離來。
他見狀,眸色微微一黯,很快就一閃而逝,他並不想這麼快就嚇壞他。
爲了解除尷尬,叢笑想起了今天回來私下看了他的手機,忙道,“你手機落在家裡,阡陌找你找得很急。”
阡陌。
上一回威脅她去俱樂部的包廂解救自己,現在想來,真是個餿主意,何況自己之前的隻言片語,估計已經讓她先入爲主認定了阡陌纔是自己的菜。
“我跟她,沒什麼。”
也不知道怎的,解釋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他說得有幾分急切,叢笑狐疑地多看了他兩眼,“你似乎沒必要跟我解釋,這是你的自由。”他今天的行爲真的是千奇百怪,讓人捉摸不透。
這人,一點情,都不承,遲鈍得可以,看她又不像是裝出來故作不解,算了,自己的心思,一下子戳破也不可能,這女人定要被嚇跑了,還是循序漸進來得適合。
雖然對自己百般安慰,祁墨還是氣呼呼地離開了廚房,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果然在上頭看到了好幾個未接來電。
他拿着手機回了自己的臥室,主動給阡陌回了電話,那邊響了沒兩下就很快被人給接了起來。
“墨。”
口齒不清地喊了一聲,還不忘打了個大大的酒嗝,背景更是吵得令人耳朵生疼,以往祁墨對酒吧沒那麼反感,可能是今天自己病了的緣故,他一聽這聲音就有掛電話的衝動。
都怪叢笑告知自己,本來他根本就懶得去理會自己的手機。他是想要跟阡陌說清楚,那天包廂裡,她的反應跟反常,他不是沒有發現,而是自己真如自己所言“給不起”。
有些人,總是失去了纔會珍惜,可是有了裂痕的傷口,不一定在褪去之後還會癒合得完好如初。
“你來接我好不好,我醉了,身邊就我一個人。”
她說得斷斷續續,一句話中間還夾雜了好幾個飽嗝,字眼幾乎是從鼻孔裡噴出來的。
祁墨忍不住蹙起了眉頭,愈發後悔打了這個電話。
“你在哪裡?”
他不答反問。
“迷亂。”
她又報出了兩個字,然後砰的一聲,沒了聲音,可能醉倒了,頭栽倒在吧檯上,發出好大的動靜。
“阡陌……阡陌……”
祁墨連續喊了幾聲,再也沒有聽到她的迴音。
他擰着眉頭,給樑孤簡打了個電話,“你去迷亂,幫我接個人。”
用的是命令的口吻,樑孤簡趕忙問,“是不是阡陌?”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祁墨輕描淡寫地問。
“是,就是你自己不接,不是我可以幫忙。”
樑孤簡也很痛快,這男女之間的事情,最說不清楚了,自己幹嘛枉做小人,若是平常,兩個選擇他都不做,今日醫院的事情,祁墨還沒有找自己撒氣,他這一發落,自己這行爲,自我定義也算是將功贖罪了。
“不是。”
祁墨幽黑似潭的瞳眸劇烈一縮,不過樑孤簡看不到,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那你自己爲何不去?”
“我病了,不喜歡那樣的環境。”
祁墨很快就將樑孤簡的話給堵了回去,頓了頓,他不忘提醒他剛做下的保證,“你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婆婆媽媽的,剛纔不是答應如果不是你就去接人嗎?好了,我要去洗澡睡覺了,你去完成任務,不用打電話跟我彙報了。”
“接誰你還沒說呢?我認不認識的啊?”
樑孤簡還是覺得這事不靠譜。
“你去了就知道了。”
祁墨說完這一句,便十分乾脆地掛斷了電話,不再給他多餘發問的機會。
迷亂酒吧。
這家酒吧的生意在本城是數一數二的,聽說老闆的後臺很硬,在黑白兩道都很混極開,所以環境還不錯,沒有什麼地痞流氓經常來搗亂。
酒吧的格局,設計得也相當有品位,有些名流也願意到這來,久而久之,這家酒吧雖然沒開多少年,但名氣卻已經不小了。
阡陌其實今天也是頭一回來這家酒吧,她在國內的時候,這家酒吧還沒有開業,回國來,聽幾個朋友談論起過,於是想要過來看個究竟,但是心情不痛快,進了酒吧,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她也並不是一個人來的,有個女性朋友一同前來,沒想到在這家酒吧,那個女性朋友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一個女人曖昧糾纏,正巧被撞上,那女性朋友于是就顧及不到她了,氣急敗壞衝上去找那一對男女算賬去了,結果一去不復返。
而她坐在吧檯前,喝了一杯又一杯,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她酒量還算不錯,但是喝多了,就沒了感覺,清醒的神智也漸漸地跟她告別了。
想起白天給祁墨的好幾通電話,都未有人接聽,她心裡沒有懊惱是不可能的,很多酒水灌下去之後,讓她又有了勇氣,於是便有了剛纔的那一通電話。
阡陌的姿色還是上乘的,打扮又跟她本人氣質十分合拍,在坐下來的過程中,搭訕的男人不計其數,不過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打發走了。
這些個男人,跟她心目中的那位,真的是天壤之別,相形見絀,看慣了祁墨的寫意瀟灑,這些個男人,根本連入她眼的機會都沒有。
樑孤簡沒想到被祁墨活活給捉弄了,在迷亂的吧檯前,他看到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分明是阡陌,當他將阡陌趴在吧檯上的臉給擡起來的時候,徹底看清楚了這個人分明就是阡陌。
“阡陌,醒醒。”
既然到了,雖然被祁墨那傢伙給騙了,但樑孤簡也不能坐視不理阡陌醉死在這裡,酒吧是什麼地方,要是不把醉得跟爛泥一樣的阡陌帶走,指不定明天她醒來不知道會躺在誰的牀上了。
真沒想到,祁墨居然不自己親自來。
阡陌雖然當初有錯,但是錯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一個大男人,一點容人之量也沒有,樑孤簡不禁對祁墨有了建議。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自己上了他的當,受了他的騙。
阡陌被模模糊糊地推醒,眼前的男子也是極爲的英俊,但是不是她想要見到的祁墨。
她一把推開他,但是渾身軟綿綿的,無力到了極點,一點作用也沒有起到。
“墨在哪裡?”
“阡陌,是我樑孤簡,墨讓我來送你回家。”
樑孤簡瞧得出來,她迫切想要見到的是祁墨,而非是自己,自己真是有苦難言,這爛攤子,吃力不討好,他也不想收拾,但不得不耐下心來跟她解釋。
“我不回去,除非他親自來。”
阡陌的雙手胡亂地揮舞,想要喝退樑孤簡。
“他不會來的。”
樑孤簡不得不狠下心來告訴她這個事實,可是她根本就聽不進去。
“你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到頭來受苦的還是你自己,他又不會心痛,他現在在意的人不再是你了,你難道就不能認清承認這個事實嗎?你當初傷得他太重了,現在回來找他,難道他就有義務站在原地張開懷抱歡迎你嗎?他是個自尊心極傲的男人,從小一塊兒長大,你又不是不清楚。”
樑孤簡聲色俱厲地道罵道,然後去扶阡陌,這下她總算安分了不少,不再反抗他的舉動。
她埋在他的懷裡,心灰意冷地道,“我知道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人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犯錯誤,我犯了一次難道一輩子都不可饒恕了嗎?”
樑孤簡這下沉默了,這兩個人退一步而言,似乎都有錯,但是站在男人的立場,他還是偏向祁墨的,在阡陌面前,尤其是醉得神志不清還不忘歇斯底里的她面前,他還是選擇什麼都不說比較好。
他真的是費了好大勁將阡陌給送回了她的家,還好她家裡有傭人,將她接手了過去,他纔沒有必要留下來照顧一個醉鬼。
回去的路上,打電話給祁墨,這傢伙,居然該死地關機了,樑孤簡恨恨地將手機扔到副駕駛座上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