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晚上先一個人過來,下回帶她一塊兒過來。”
父親言下之意,是透露了他已經認可了叢笑是他兒媳的身份。
祁舜天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需要依靠叢笑,才能讓這個對自己如臨大敵的兒子對自己稍微屈服。
“好。”
爺爺上回的話依稀在祁墨耳邊又不期然地響起,祁墨也覺得有必要正面面對。
於是,他取消了去爺爺那的念頭,回了祁家。
一進客廳,樑孤簡跟父親談得正歡,祁穎聽得百無聊賴,顯然對他們男人之間的話題是不甚感興趣,一個人拼命地按着遙控板,換着頻道,想要找到好看的節目。
見到祁墨進來,祁舜天眼前一亮,樑孤簡的嘴巴也不由停了下來,笑着打了聲招呼,極爲自然,宛若這是他的家一樣,“墨,你回來了啊,速度挺快的。”
祁墨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最後那半句若是去掉就更好了,他肯定是故意的。
祁舜天眼睛巴巴地注視着祁墨,卻發現自己詞窮得可憐,跟兒子相處,做不到跟樑孤簡相處那般自然。
這原因其一是多年來兩父子之間有很深的隔駭,其二是樑孤簡故意討好未來岳父,跟祁墨這個脾氣僵硬的不孝兒子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語。
樑孤簡看着這對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尷尬父子,不由覺得好氣又好笑,只能是從中撮合,幫他們製造話題,讓氛圍逐漸活絡起來。
他向來是這方面的箇中翹楚,這些小問題,只要他有心,自然是難不倒他。
哎,他也苦命。
讓祁穎低頭那方面,未能取得突破進展的順利,不知道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他真不想等了,耐心有限。
也許該從祁母身上下手,讓祁母勸下小穎,小穎的性子,估計也就她母親能夠包容跟勸得動,分析下厲害關係,祁母肯定能夠明白,何況跟祁母的多次交流中,樑孤簡早就察覺出祁母是希望小穎跟墨相處融洽。
她跟祁舜天之間的關係,並不如外界傳言的那麼和睦,她擔心的是以後她去了之後,小穎會被欺負,完全是沒真正把他樑孤簡給考慮進去。也是,比起祁墨來,他確實是相差了不止一大截。
何況,在大多數孃家人看來,若是跟婆家不合,孃家便是最大的依靠。祁墨若是稍微照顧點,小穎以後的日子,肯定是好過多了。
祁母這樣的思路,或許可以利用下,如何轉換爲對自己最有用。
樑孤簡見這兩父子開始談上了,也漸漸地閉緊了自己的嘴巴,把機會留給他們。
祁墨是覺得樑孤簡的存在,父親纔沒有措辭跟以往那般犀利,兩個人的交流倒是沒有產生任何的分歧,這樣的情況,真的是十分的難得。
祁母的一聲“開飯了”,讓祁穎立刻站了起來,晚上的電視節目沒一個頻道好看,對於樑孤簡電話裡將祁墨給叫回來吃飯,她本是有意見的。
不過單單他一個人前來,她還能容忍,若是叢笑也跟來,指不定又要惹怒她。
樑孤簡見祁穎跟個小孩子一樣衝過去,莞爾一笑,在他眼裡,這是一種可愛的舉止,不過在祁舜天看來,少不了叱責,“毛毛躁躁的,幾時才能學會規矩。”
樑孤簡在心裡爲祁穎嘆了口氣,她的父親,對她還是太過嚴厲了,也是之前小穎的行爲不端,才讓她父親每回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她。
若是她一直乖巧,或許這又會是另外一回事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沒有誰能夠天生狠得下心來冷厲以待,除非那個人的心態不正常。
這一頓飯,吃得還算順利。
樑孤簡的一句話,倒是讓祁舜天都爲之一愣,“墨,啥時候給我下廚做頓飯,聽天放說你的廚藝是越來越如火純青了。”
“你這是羨慕還是嫉妒?”
祁墨倒是見怪不怪,反脣相譏。
祁穎跟祁母也是瞠目結舌,祁墨會下廚做飯,而且還廚藝高超?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她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而且也從來沒瞧見過祁墨進一次廚房,他向來當廚房是聖地,從來不踏足的。
“我是羨慕加嫉妒。”
樑孤簡還真配合上一個“哀怨”的表情來,搞得真有其事一般。
“什麼時候下廚讓我嚐嚐?”
祁舜天回過神來之後,也難得有了興致跟着調侃。
父親一貫認爲廚房是女人的事情,沒想到他倒是接納得這般的快,祁墨微微勾了勾脣,意味不明地道,“有機會的話,你可以過我那來吃,要不改天一起去爺爺那我下廚給做一頓,上回給爺爺做了一頓,爺爺還唸叨着要再吃。”
他的話,無疑就爲這一家人劃清了界線,他表明了,他可以讓祁舜天吃自己做的飯,而祁母跟祁穎顯然是被排除在外的。
他並沒有認同這兩個女人是這個家真正的親人,祁舜天雖然跟他一直有嫌隙,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既然他自己都願意低頭了,祁墨也就順着給他一個臺階下。
祁舜天自然是不會在這方面大做趣章,聽到起自家兒子願意爲他下廚,心裡很激動,父親果然說得對,這麼多年來,是自己一直拉不下老臉來,小墨其實也不是什麼難纏的孩子,只要肯用點心,不要跟他對着幹,他自然也識相。
祁舜天覺得這一點,小墨跟叛逆期的自己也極爲相像,以前不曾覺得,現在越來越覺得是這般。
祁母心裡說沒有失落是假的,祁穎更是將不悅洋溢於表,她向來不太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
祁墨這話,明顯是見外了,當然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過妹妹過。
樑孤簡見祁墨絲毫不給祁穎跟祁母留丁點的面子,不由幽幽地嘆了口氣,這是他們一家人的事情,自己現在還是外人,也插不了口。
何況,祁舜天都沒覺得祁墨這話突兀,只顧得他自個兒高興去了。
自己若是爲兩個女人鳴不平,似乎太過一廂情願了,估計起不到多少作用,何況…。何況小穎脾氣這麼壞,這麼衝,自己若是稍微爲她說些話,她指不定又會藉此發作她的大小姐脾氣了,還是算了。
今時不同往日,他們之間的隔駭,還是需要時間來消弭,就跟小穎跟叢笑之間。
樑孤簡忽然眼前一亮,心裡有了計謀,先前祁舜天是提到叢笑,讓祁墨才願意回來。若是小穎跟叢笑和好,祁墨這一邊,自然是順其自然地解決了。
愛情的魔力很偉大,爲了叢笑,祁墨是沒有什麼能夠放不下的。
同一時刻,紀無憂跟叢笑正相對而坐於一家不甚有名的餐館包廂內。
這裡,不能給人富麗堂皇的感覺,叢笑進來就納悶,以爲外頭不怎樣,裡頭卻是別有洞天,能讓人眼前一亮,沒想到裡頭還是一致,並沒有跟外頭有很大的區別。
懷着匪夷所思的心情,她不聲不響地跟了進來,紀無憂今天開來的車,是一輛髒兮兮似乎一星期沒洗過的馬六,她從來沒有在他的車庫裡瞧過這輛車。
紀無憂不知道是不是車禍腦子出了問題,現在後遺症如洪水猛獸一般爆發了出來,讓人難以招架。
叢笑安之若素,既來之則安之。
包廂裡的衛生還算乾淨,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服務員也挺殷情的,當他們一坐了下來,立刻就呈上了菜單供他們選擇。
紀無憂拿着菜單,瞄了幾眼,就放下了,朝着叢笑淡淡地道,“還是你來點吧。”
叢笑也不跟他客氣,點了幾個自己喜歡吃的菜,至於紀無憂的口味,她纔不會去顧忌,又不是自己什麼人了,不需要太過在意。
紀無憂其實嘴巴很挑的,這一點叢笑知道,她還刻意點了兩三個在紀無憂看來,嘗也不會嘗的菜。
紀無憂聽到她點的菜名,眉頭就輕微蹙了起來,他深吸了口氣,但並沒有阻止。
當服務員走後,他那張冰山般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和顏悅色,宛若當她的那點行爲是幼稚小孩所爲的舉動。
叢笑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並不好笑。
剛纔一路在車廂內,就兩個人,她一直板着一張臉,沒給他任何的好臉色,他也沒有吭聲,叢笑不明白他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
他帶自己到這個地方來,又是爲何?
叢笑本想等他先開口的,可是他一直裝傻,這讓她爲難不已。
只能輪到自己先開口了,“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我希望你以後都別來找我了,這是最後一次。”她鄭重申明,紀無憂有些黯然的轉開眼神,他頹然地發現,即便她這般說,他還是做不到放手。
就這樣看着她,他心中產生莫名的一絲依戀。
他漸漸收斂起脣邊的笑,只是探究的看她幾眼,最後移開目光,伸了伸懶腰,答非所問說:“這家餐館的老闆娘,是我一個朋友的妻子,我的朋友因爲骨癌去世了,我們都勸她將店面盤出去,因爲當時的生意並不好,但是她卻毅然扛下了這樣的局面,如今這裡的生意比起以前是好多了。她是個堅強的女人,我一直很敬佩她,等下有機會希望你們能夠認識下彼此,我想你肯定也會喜歡她這種性格的。”
紀無憂的話,讓叢笑聽着滿頭霧水,真是莫名其妙,怎麼無端地要介紹他的朋友的妻子給自己認識?
不過話說起來,紀無憂從來沒有帶自己出現過他的朋友面前,他的朋友圈子,她不甚熟悉。
這頭一回見的還是個女人,真的是有點讓人捉摸不透。
敬佩?紀無憂還用了這兩個字,叢笑覺得若不是場合不對,真想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我沒覺得有必要讓你爲我們牽線搭橋,多此一舉。我只希望這頓飯後嗎,我們便是陌路之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干涉。紀無憂,你以前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現在也可以在這方面發揮所長,我的生活,你插足得夠深了,如今可以退出了。”
她將話題重新提及,不想讓他成功給敷衍過去。
“彌足深陷無法自拔之後,我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對你,我做不到冷酷無情。前塵往事,我希望你既往不咎,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我所要的也不算多。”
他的語氣倒是很冷靜。
叢笑聞言,可冷靜不起來了,她冷聲笑道,“給你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現在?已經爲時已晚。我曾給過你,不過你沒有珍惜,現在我們再來談論這個,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嗎?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談論這個。何況,我現在是已婚的身份,機會,我寧可留給祁墨也不會留給你的,你最好死了這顆心吧。”
她乾脆將話給講明白,叢笑拼命告訴自己眼前的紀無憂一點也不可憐。
他現在落到這個境地,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紀無憂心神震動,他瞳眸眯了起來,不經意間露出危險的光芒,叢笑的話,戳中了他的死穴,她居然……居然……寧可選擇祁墨也不給自己留一個機會。
拿着玻璃杯的修長手指微微用力了起來,砰的一聲,厚實的玻璃杯居然被他給捏得粉碎,地上、桌上,落了不少。
叢笑怔了怔,手背被一個很小的碎片給濺到了,劃出了很淡很淡的一道血痕,而紀無憂的手心,鮮血淋漓,他卻絲毫不引以爲意。
她沒想到他會有如此的驚人之舉,他修長的手指將領帶鬆開,眼角露出一絲近乎冷酷的笑意。
很快,他的領帶上,還有潔白如雪的襯衣上,都有了點點觸目驚心的血跡,他卻無動於衷,好像那個流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叢笑忍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無法坐視不理,她又不想露出焦慮的神色來,她的脣邊的笑帶着淡淡的薄涼,意味深長地道,“你這是在做什麼?自殘?堂堂紀氏的總裁大人會爲一個女人自殘,傳出去會貽笑大方,真是可笑,這個女人還曾當過他三年的牀伴,更是害死他妹妹的兇手之妹。”
他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心裡卻恨死了自己,她說的沒錯,他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步,不過他並不是自殘,只是太過生氣了想要發泄自己那浮躁的一股悒鬱,可偏偏不能拿她開刀,只能對自己下手,寧可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害她。
他對她所造成的傷害,他願意用自己的餘生來彌補,可是她卻不給自己機會。
是啊,她當過他三年的牀伴,這在她心中,是怎麼揮散不開的陰翳,她不稀罕,一點也不稀罕。
當時的他,只活在仇恨當中了,沒有發現她的美好,讓她一顆明珠蒙了塵,而且長達三年之久。
可是,那些都成了過去,他再後悔,也沒有用處,時光不會倒流,最好的機會,卻被他給錯過了。
祁墨,祁墨,他現在嫉妒祁墨發了狂,爲什麼祁墨能夠感化她,她不是說過她愛過自己嗎?
她對自己的愛,怎會那麼快就轉移了呢?
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肯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他知道了,肯定是她爲了拒絕自己,把祁墨拿來當做擋箭牌了。
對,一定是這樣的。
如此一想,他那顆狂躁不安的心,稍微地沉穩下來了,怒氣漸漸斂了起來。
他的視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觸及她手上的那道淺淺傷痕時,心頭也跟着一緊,剛纔只顧自己了,沒有想到會傷到她。
他立馬捉住她的手,輕輕拂了一下,他儼然忘記了自己的手上沾滿了更多的血,都沒有止住,於是叢笑那一道淺淺的傷痕上被血腥味很快給覆蓋了。
“疼嗎?”
出口之後,紀無憂才忍不住蹙起眉頭來,她手上越來越多的血,雖然來自自己身上,但是血漬在她的手上,卻如此的礙眼,他的心,也經不住狠狠跳動了兩下。
他正要連攥帶捉地將她帶向衛生間沖洗一番,沒想到包廂的門忽然被推開,迎面而來的服務員跟一個三十上下的女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給震懾到了。
還是那個服務員身後的女人很快回過神來,“紀大總裁,你今天急巴巴地讓我過來,不會是要想要鬧出一出殉情記演給我看吧,這也太過精彩了,比那些狗血肥皂劇都要來得精彩,你不去當演員真的是太可惜了。”
叢笑聞言,立刻就聽出來這女人濃濃的調侃意味,這女人應該便是紀無憂本來想要引見介紹給自己的這個餐館的老闆娘,沒想到這個老闆娘是如此的風姿綽約,身上那一身火紅的緊身旗袍完美得勾勒出她那窈窕、凹凸有致的身材。
這樣的女人,真的是個天生的尤物,估計沒人能夠憑她的外表,能夠將她與“良家”兩個字等同起來。
她的聲音,也是極爲悅耳。
女人見到這樣的女人,一般都會自慚形穢,更別提男人會爲她如何的神魂顛倒了。
這樣的女人,真的是渾身上下挑不出丁點的缺點來。
五官也是極爲精緻的,臉上只化了薄薄的一層淡妝,皮膚極好,渾身散發着成熟女人的強大魅力。
“先不用理她。”
紀無憂低沉的嗓音響了起來,繼續扯着叢笑往包廂內附帶的洗手間而去,打算暫時無視這個不速之客,早不來晚不來,此時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原本是想要在一個好點的氛圍下介紹這兩個女人互相認識的,沒想到會被她給撞到自己跟叢笑如此尷尬的一個局面。
不過,事已至此,她也沒有迴避的必要了。
尤物老闆娘冷靜地吩咐一旁傻愣着的服務員將這裡收拾乾淨,服務員手腳倒也利落,在叢笑跟紀無憂出來後,包廂內已經很乾淨了,而且餐桌上,除了擺上了叢笑點的幾個菜,還多了一個小型的家庭藥箱,應該是爲紀無憂準備的。
我真怕我這小小的餐館明天要上頭條,紀氏堂堂的總裁在我這小餐館因爲失血過多而進了醫院。警察要是把我叫去,我真怕我一個不慎,也要將你給供出來。“
這分明是威脅,這女老闆的心自然是傾向紀無憂的,比起自己來。
叢笑不以爲然地反擊,”老闆娘還是高擡貴手放過我吧,他有手有腳,你也有手有腳,都可以,不需勞煩我動手,我餓了,不好意思,先開吃了。“
叢笑對於老闆娘給紀無憂製造的機會,明顯是沒打算接受,也沒打算給這個美女老闆娘好點的態度。
給了她好態度,會讓紀無憂產生一個假象,讓他覺得有機可趁。
紀無憂一雙黑眸深處,滑過一絲叫人捉摸不透的亮意,卻只是淡淡的說,”小傷,不礙事。“
最後,還是老闆娘看不過去,強行幫他包紮了傷口,叢笑總算是在心裡頭唏噓了一口氣。
”你們兩個都好好的,別沒必要鬧那麼大的彆扭,我跟意是不可能了,陰陽相隔,有時候我太過想他都會產生想死的衝動,可又怕哪怕我死了,到下面去還是碰不到他怎麼辦?碰到了萬一他罵我怎辦?他臨死之前,千叮嚀萬囑咐過一定要讓我活下去,這是他生前唯一的希翼了。“
老闆娘像是陷入了回憶當中,寥寥數語,勾起了她自己的傷心事,眼角都泛出了晶瑩的淚花,叢笑有些不知所措地抽了張紙巾遞給了她,不知從何安慰起。
兩個相愛的人,陰陽相隔,而這個美女老闆娘顯然是不會甘願委身他人了,這樣活在回憶中的人,是最痛苦的。
老闆娘接了過來,擦了下,然後淺淺一笑,嫵媚盡現,”都過去的事情了,若不是看到你們鬧彆扭,我也不會因此大有感觸,他走了都那麼多年了,都我的夢都不願意入,擺明了是要我把他給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