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六月二十五日,日大理白族的傳統火把節。
這一天,男女老少齊聚一堂祭祖,通過一系列的活動,拜火把,點火把,耍火把,跳火把等預祝來年五穀豐登,六畜興旺。
當日白天,每個村寨的青年男子們相約到山上砍下一棵高達二十米左右的松樹,豎立在寨子門前,做爲節日的主火把。
在主火把上,捆上,麥杆,松枝和三個竹篾紮成的升斗,喻意“連升三級”。升斗下的旗杆部份,插滿了色彩鮮豔的小旗,掛上梨串,海棠果等“火把果”。
由於白天主要是準備火把以及祭祀活動,夏侯燁和舒沫用過午飯後才前往土司所在的村寨。
一路上,滿是身着盛裝的白族百姓,嗩吶聲,鑼鼓聲,鞭炮聲不絕於耳。
“小姐,他們在幹嘛?”綠柳好奇地盯着成羣結隊,帶着孩子在田間地頭焚香跪拜的女人。
“果然是蠻子,死了都不葬入墳墓,卻埋在田裡?”銀簪越看越覺得吃驚,連呼吸都覺着不順暢了。
綠柳瞪了她一眼:“莫要胡說八道,小心被人拔了舌頭!”
阿桂雖不是白族,到底在大理土生土長,聞言捂着嘴輕笑:“那是在祈福,希望來年風調雨順,預祝五穀豐登。”
銀簪漲紅了臉,縮着肩:“好嘛,以後不說就是了,幹嘛這麼兇?”
“好好的祈福,被你說成路祭,給白族人聽到,只怕拔舌是小事,拖出去五馬分屍都有可能!”綠柳壓低了聲音威脅。
“你,還不是一樣不懂?”銀簪不服氣了。
“我是不懂,可我不亂說話!”綠柳理直氣壯。
銀簪不吭聲,臉上表情明顯不服。
“怎麼,還不服氣?”綠柳杏眼一瞠:“我可警告你,出門不比在府裡,說話做事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則自個失了體面事小,給主子丟臉我可絕不饒你!”
恰好此時馬車抵達山寨,土司率全族宗親在寨前迎接,夏侯燁和舒沫在前面下了馬車,同木蒙山客套寒喧一番被簇擁着入了寨。
節日有三天,要在寨子裡住上兩晚,立夏心細,平日多是她幫着許媽照顧夏侯崢,舒沫便把她和許媽留下來,幫着老太太帶孩子。
幾個大丫頭,就由綠柳領着,乘坐在一輛馬車裡,在後面跟着。
銀蘭眼尖,見前頭車停下來,急忙掀了簾子跳下來:“大家都消停些,做事要緊!”
兩人這才停了爭執,下了馬車,趕到前面侍候。
一行人被木蒙山引到大堂,夏侯燁當仁不讓坐了主位。
木蒙山撩起袍子,單膝跪在堂前,恭恭敬敬地見禮:“臣,白族土司木蒙山率全族拜見睿王,睿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他身後,數十宗親跟着跪下去,齊聲朗朗道:“拜見睿王,睿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時間,屋子裡有若萬鼓齊鳴,一片嗡嗡之聲。
銀簪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
“免禮,平身。”夏侯燁身體前傾,伸手虛扶。
木蒙山乘勢站了起來。
知道他是木子萱的父親,綠柳大着膽子偷看幾眼。
他身材魁梧,紅光滿面而鬚眉皆白,太陽穴處隱隱隆起,中氣十足,聲若洪鐘。
望之如五十上下,哪裡象是年過六旬的老者?
察覺到她的視線,木蒙山朝這邊望了過來,目光利若鷹隼,嚇得綠柳趕緊移開視線。
心道:阿彌陀佛,難怪這人能統領白族數十萬人,一個眼神已是如此厲害,果然名不虛傳!
木子萱有他乃至整個白族爲後盾,不知小姐能不能贏?
她這邊憂心沖沖,舒沫卻似全沒放在心上,目光在這羣人逡巡不定。
可惜人太多,那人身份卑微,淹沒在人海之中。
不過,她也不着急,三天的時間,她就不信找不到一個單獨碰面的機會?
舒沫恰到好處地收回視線,保持着得體而優雅的微笑,面對衆人。
上過茶點,敘過閒話,趕在太陽落山之前用晚餐。
隨着夜幕的降臨,家家戶戶開始走出家門,聚集在了寨子前的大火把下的空坪上。
木蒙山站到大戲臺上,恭敬地說着各種歌功頌德的套話,末了宣佈由睿王夏侯燁主持點火禮。
夏侯燁上臺,底下歡聲雷動。
舒沫饒有興趣地冷眼旁觀,發現了夏侯燁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原來,只要他願意,他也可以能言善辯,口若懸河。
從勤勞善良,勇敢堅強的百姓,到勤政爲民,領導有方的木蒙山,再到朝廷的恩典,再到他個人的一些想法,從回顧過去到展望未來,洋洋灑灑說了一通。
關鍵是,這麼長的一席話,他完全不用草稿,甚至不須思索,信手拈來……實在是佩服得很~
把下面數萬百姓感染得熱血沸騰,感動到熱淚盈眶……
講話完畢,木蒙山拍拍手掌。
幾個赤着上身的壯小夥子擡着牛,羊,豬等三牲祭品來到火把前。
族中年紀最長的老者上臺,主持了獻祭儀式,全族人神色肅穆地向火把叩首。
有人拿來了火把,夏侯燁摯在手中。
幾個身手敏捷的小夥子越衆而出,爭先恐後地爬上了火把。
夏侯燁把手中的火把傳給最下面的小夥子,再一個接一個往上傳,最終點燃了大火把。
烈焰騰空而起,鼓樂齊鳴,鞭炮之聲不絕於耳,歡聲雷動,響徹雲霄。
隨着“嗶剝”的燃燒聲,不時有東西從天而降,無數小孩子爭先恐後地涌過去,搶拾着火把果。
當大火最終把扎着“升斗”的竹竿燒斷,升斗從天而降的時候,人們的情緒沸騰,無數人一涌而上,爭搶升斗。
白族人本就彪悍善戰,隨着第一個“升斗”落地,已有許多悍不畏死的勇士,開始冒着熊熊燃燒的大火向着大火把頂端攀爬,試圖搶奪“升斗”。
這些勇士在空中博鬥起來,一時間只見拳來腿往,伴着不時落下的小火把,彩旗和各式火把果子,精彩紛呈而又驚驗萬分。
引得喝采聲不斷和驚叫連連。
銀簪哪裡見過這種場合,尖叫着往舒沫身後藏:“娘娘,讓他們別搶了!”
不就是一個升斗嗎?才幾個錢,也值得拿命來拼!
舒沫笑道:“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沒有這個本事,也不敢上大火把。再說,這是他們的習俗,要的就是熱鬧好看,圖的就是個吉利喜慶。放心吧,不會出事的。”
況且,今日有夏侯燁夫妻在場觀禮,土司木蒙山絕對不會允許在如此喜慶和諧的場合,有任何意外發生。否則,就是灑自己一頭狗血了!
果然,在陣陣雷鳴般的掌聲中,打鬥結束。
一名白族小夥手持升斗,直奔臺上,將好容易搶得的升斗,獻給了夏侯燁:“謹代表白族以及族長大人,獻上最誠摯的祝福,祝王妃青春長在,美貌長存,祝睿王文采武功,天下至尊。”
舒沫心中暗罵,好狡猾的木蒙山,這是在用軟刀子逼夏侯燁上賊船。
這話,表面是說夏侯燁武功蓋世,聽起來沒什麼不妥,細一琢磨,你一個王爺憑啥成“天下至尊”?你到底想幹嘛?
夏侯燁先是一愣,隨即大方地把“升斗”捧到手中,高高舉起:“願天偌我大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疆土永固!”
“天偌大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疆土永固!”底下萬民齊跪,個個情懷激盪,豪情滿腹。
舒沫莞爾。
不錯,一句話,就把大家的情緒從“疑似造反論”中剝離出來,充滿了愛國的“正”能量……
夏侯燁微微一笑,將手中所持“升斗”用力一拋,擲到臺下:“本王代表皇帝陛下,賜福萬民!”
底下人潮涌動,瘋搶“升斗”。
木蒙山看着自己精心策劃的局,被夏侯燁輕描淡寫地化於無形,面上不動聲色:“王爺英明~”
拿到“升斗”的人,在家人好友的簇擁下,高高興興地凱旋而歸,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茶點,招待朋友,歡慶勝利。
舒沫在一旁偷偷撇嘴,心道:還以爲是個只憑一腔熱血,上陣奮勇殺敵的匹夫,了不起看了幾本兵書。看不出來,玩起陰謀,也這般得心應手。
夏侯燁偏頭,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
嘴角微翹,露個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