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歡宴過後,高俅方纔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房中。剛纔他是命燕青前去通知那些護衛嚴加防範,然後又交待姚平仲去負責所有輪班事宜,這才懶懶地倒在牀上想心事。
剛纔那場風波他看似應付自如,實則大大虛張聲勢了一把。要知道,燕青的武藝師承宋泰和高明兩家之長,年紀輕輕便可勉強擠入第一流;而姚平仲則是家學淵源,又曾經經歷過戰陣,自然也不是等閒人可以匹敵的。但即便如此,若是真的混戰起來,自己那二十幾號人未必能夠佔得便宜。
“說來說去,要不是平白撿了姚平仲這樣一個人,恐怕碰到危機還要捉襟見肘!”想到先行奔赴瀘州的高明和雷煥,高俅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隨便派幾個可靠的人去打前站就夠了,何必讓那兩人出馬←正在想着今後的行止,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悅耳的聲音。
“喂,我剛剛看到大哥向你敬酒的時候,你們兩個似乎嘀咕了幾句,究竟說得是什麼?”白玲肆無忌憚地坐在了高俅的大腿上,不無好奇地問道,“還有,想不到你區區一個商人,竟然能收到這樣彪悍的屬下,那陳克韞可不是好惹的,手底下的精兵強將絕不在少數,到時說不定藉着切磋的名義來和你爲難,你可得小心一些。”
身上陡然壓了這麼一個俏佳人,高俅又不好抱怨,只得牽動着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你現在告誡我什麼,你大哥也就一樣說了些什麼。”見白玲小嘴一翹似乎有些嗔怒←也懶得多做解釋,乾脆閉上了眼睛。折騰了一天一夜,他可是還沒合過眼呢!
“你這個懶鬼,給我起來!”白玲狠狠揪了一下高俅的胳膊,見其絲毫沒有反應,不由更加氣怒。正當她想要有進一步動作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均勻的鼾聲,立刻大吃一驚。
“這傢伙居然這麼快就睡着了?”她低聲嘟囔了一句便俯身仔細打量了起來,剛纔還顯得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也漸漸柔和了下來↓輕輕地撫摸着高俅的臉頰,口中唸唸有詞,好一陣子才推門離去。
一覺醒來,高俅方纔發現房中空無一人,立刻翻身爬了起來,不遠處的桌子上的油燈仍然散發着昏暗的光芒,讓他難以辨清白晝和黑夜。
推開大門←方纔被強烈的日光晃花了眼睛,伸手遮擋了好一陣子才恍過神來“高大哥,你總算醒了!”
旁邊忽然鑽出一個人頭,一幅嬉皮笑臉的表情。“你這一覺倒是睡得好,足足一天一夜,讓大家擔心得夠嗆。要不是我和希晏輪流進來看過你幾回,準會以爲你被人下了藥,否則怎麼會睡得像死豬一樣?“他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四周,最後低聲問道。“是不是前夜太瘋狂所以起不來了?說起來我從昨天傍晚起就沒有看到那個白玲,想必也去補眠去了……”
“你小子就知道耍貧嘴!”高俅沒好氣地敲了一下燕青地腦袋,見其誇張地連連呼痛抱頭鼠竄。只得呵斥道,“別鬧了,馬幫那些人究竟怎麼樣?”燕青這才換上了一幅莊重的表情,“他們都安分得很,絲毫沒有任何動靜。我悄悄溜去他們的住處想要查探一番。結果那裡防備極嚴。我費盡心思也只探到外圍,結果根本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最可疑的是,聽他們說話的口氣,那個陳克握居然不在。”說着說着,他斜倚在旁邊的樹上,若有所思地說,“不知高大哥你發現沒有,葉巴頭人的那個妻子舉動有些奇怪。”
高俅仔細回憶了一下。最後也想起了阿依在席間的異常舉動。“你觀察得不無道理,不過,照白玲所說,她的出身原本就高過葉巴不少,有什麼反常也有可能。我擔心地是馬幫這些人的居心,他們這些人本來就犯了朝廷的忌諱,眼下又和各部落頻頻交涉,難保沒有其他的想法。”
燕青聞言不禁遲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他實在忍不住了,直截了當地建議道:“高大哥,你要不要向那個葉巴表明身份?我看這個人是很識時務的,而且也沒有排斥漢人的心理,若是能夠從他入手,由小及大,說不定會成爲你此次入川的突破口。”
“哦?”高俅眉頭一挑,剛要回答,忽然瞥見那邊來了一行人,臉色立刻一變,連忙示意燕青噤聲,自己則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那十數人中,光是他認識的就有葉巴夫妻倆、白玲和陳克韞,至於其他幾個身着異族裝的都流露出一股傲然的氣息,想必是附近幾處的地頭蛇。
甫一照面,葉巴便用親切到肉麻的語氣和高俅打了個招呼:“阿峰,這些都是附近村寨地頭人,我來給你介紹一下。”他一邊用自己的語言將高俅介紹給那幾個中年頭人,一邊用漢語向高俅解說着這些人的來歷地位,末了才笑道,“你這些手下還真是忠心耿耿,我原本想要派人去叫你,卻被人擋在了門外,只有阿玲才能進去,她卻死活不願意擾了你的睡眠。”
儘管面上客客氣氣,但高俅還是感覺到了這些人隱藏在禮貌背後的輕蔑和敵視,再看陳克韞與這些烏蠻頭人也維持着不近不遠地距離,他哪會不明白所謂和睦背後的文章?看來,即便是和這些部落村寨打得火熱的馬幫,也未必能夠擔保這種關係能夠長久。漢民和這些作風彪悍的夷民之間,總是還存在着一道深深的溝壑。
正在此時,他忽然看到正在用烏族語和頭人們交談的葉巴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心中不由微微一怔。沒過多久,葉巴便愁眉苦臉地走了過來,低聲道:“阿峰,聽說你那兩個部屬悍勇非常,這些頭人都不服氣,提出要和你的屬下比武←們不比我,至少管轄着上千人,手底下少說也有數十個精於武藝的。你要是覺得爲難,我再想辦法推掉就是了。”
聽到這裡,高俅便擡眼打量了那幾個頭人一番,見他們洋洋自得地模樣,心底立覺氣不打一處來。不用說他也知道這一場毫無意義的比鬥出自誰的手筆,除了那邊沒事人一般的陳克韞,還有誰會從中挑撥?收回目光的一剎那,他又捕捉到了葉巴臉上一閃而逝的狡黠,自是更加了然。看來,若是拒絕這個要求,自己恐怕要立刻被掃地出門了。
儘管這邊兩個人聲音壓得很低,但白玲還是聽清楚了,面色登時極爲難看,轉過頭便用烏族語對那幾個頭人大聲嚷嚷了起來。這下可好,那幾個中年頭人全都鐵青了臉,其中一個更是語速飛快地回擊了過去,白玲哪會示弱,自然又用言語反擊,最後竟爭吵了起來。見此情景,葉巴只得放下高俅這一邊,急急忙忙地奔過去調解。
“阿玲連他大哥的事都不關心,竟然會因爲你和別人吵架,你真是好福氣啊!”
驀然聽到這樣一句話,高俅連忙轉過了頭,見阿依神情怔忡地站在自己身邊,不由覺得有些詫異。州才那句話說得字潤腔圓,和漢族女子的吐字發音沒什麼兩樣,哪還有昨日的生硬味道←還想問一個究竟時,卻見阿依彷彿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一場爭論下來,白玲固然是面紅耳赤異常激動,那幾個中年頭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全都是一幅氣急敗壞的模樣。好容易安撫了兩邊,唉聲嘆氣的葉巴這纔回轉了來,不無頭痛地說道:“剛纔阿玲嘲諷了他們一通,說他們手底下至少有幾百號人,卻想要佔你這個商人的便宜,亂七八糟的話說了一大堆,結果他們都惱了。州才他們已經撂下了話,說是隻要你能打敗他們幾個村寨的派出的高手,以後你的商隊就能在這一帶暢通無阻。你可別小看了這一條,馬幫每年至少也花費上(小說網,手機站wap)萬貫才能達到這個目的。”
響鼓不用重錘,高俅當然明白其中關鍵,但是,這種拳腳無眼的比武卻不是容易應付過去的。倘若只是蠻力出衆的所謂勇士當然好對付,但是,怕只怕這些頭人真有拿得出手的一流高手,到時候自己就有得頭痛了。再說了,燕青是自己的義弟,姚平仲自己還要指望他將來去帶兵打仗,怎麼能放在區區一場比武之中。
見高俅遲疑不決,燕青便不假思索地插話道:“大哥,這麼簡單的事你還猶豫什麼,趕快答應下來啊!臨出門的時候大師傅就對我說過,該教的他都教給我了,我現在缺的只是臨敵致勝的經驗,這樣難得的機會錯過就可惜了!”正說着,他又瞥見了姚平仲的身影,連忙補充道,“希晏那個人也是好勇鬥狠慣了的,以前不知道打過多少架,那一身武藝多半是在打架中間練就的。要是知道你拒絕了這樣的比鬥,他非找你理論不可!大哥,答應吧!”
被燕青這樣一鼓動,高俅終於下定了決心,轉頭對葉巴重重一點頭道:“好,我答應他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