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調養之後,趙佶終於能夠召見一些大臣,雖然每次奏對的時間都不會多於一刻鐘,但是,這對於安定人心而言,無疑是起到了相當明顯的作用,就連惶惶不安的民衆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畢竟,除了在西北連連用兵之外,自從趙佶登基以來,雖然也恢復了不少熙寧新政的內容,但總的來說還是施政中平,並不算太嚴苛,所以自然是好評居多。
奉旨前去福寧殿侍奉的王錦兒自然是異常喜悅,自從傳出了王皇后饜鎮一事後,她承受的壓力最重,畢竟,宮中人人皆知鄭瑕爲人寬和有禮,而她卻不時會耍點小脾氣,矛頭自然而然便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因此,當聽說皇后禁令得解,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訪王皇后,聲淚俱下地自訴絕無構陷之心。而同樣是病中的王皇后沒有因爲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而埋怨別人,反而軟言安慰了王錦兒幾句,雖不能說是完全解開了心結,但看在宮人們眼中卻有一種異常的含義。
由於喬氏原本不過才人,因此,在聽說自己小升一級,並能夠入福寧殿侍疾之後,竟失手摔碎了手中茶盞,然後便喜極而泣↓陰差陽錯得到了眷寵冊封才人,誰料而後便發生了皇后禁足、鄭王二妃遭到牽連、趙佶病倒、禁中火災等一系列變故,嚇得她連門都不敢出,結果天上竟掉下了這樣一件好事!
正當她急急忙忙地喝令宮人收拾一下東西的時候,腆着肚子的韋氏卻找上了門′然只有四個月地身孕,但是不知怎的。韋氏的肚子挺得比尋常女人高得多,如今就連走路也有些困難,還是喬氏扶了她一把方纔跨進了門檻。
喬氏攙扶韋氏坐下。這才露出了心有餘悸地表情。”姐姐,如今你身子重了。有什麼事讓人來傳一句話,或者叫我過去也成,下次千萬別自己一個人過來!”
“就這麼幾步路,不礙的!”韋氏微微一笑,心中卻涌起一股深深地苦澀。但她立刻就將這股情緒壓了下去。”妹妹得了旨意要去福寧殿侍疾,我若是此時不過來,以後要給你捎句話就更難了。”
聽到侍疾這兩個字,喬氏的臉上當即流露出了一絲欣喜,不過她終究和韋氏是多年姊妹,此時不免謙遜道:“聖上還同樣召了王德妃,想必是怕一個人不周到,所以才捎帶了我。姐姐如今有龍裔在身,將來聖上痊癒之後,必定更加眷寵。”
“眷寵?”韋氏苦笑一聲。然後便若無其事地轉過了話頭,“別說我了,妹妹。你這次去福寧殿侍疾雖是好事,但是,你千萬要記住,別張揚。要知道。宮中比你位分高的嬪妃很多,此番雖然有王德妃引去了不少視線,但是,你仍然顯得太引人注目了。此去福寧殿,但凡太顯眼的事情,你不妨都讓給王德妃去做,而其他不起眼但是卻必需的瑣事,你最好搶在前頭,你明白嗎?”
喬氏雖然心機稍遜,但畢竟也是聰盟,略一沉吟便醒覺到了事情地關鍵,原本的一肚子歡喜頓時消失了大半↓想也不想地一把抓住了韋氏的手,感激涕零地道:“姐姐,多謝你的提醒!不管我將來如何,都絕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
離開了沁芬堂,韋氏方纔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怔怔地摩挲着自己的小腹∧個月了,這個註定是金枝玉葉天璜貴胄的孩子已經四個月了,爲了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究竟花了多少心血,她已經記不清了。事情會急轉直下到現在的地步,這是她事先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地,誰能想到,只是扔出了一個火星,就會燃起如此可怕的燎原大火?可是,前面固然是千仞深淵,後面又何嘗不是刀山火海,她還有退路可走嗎?
“韋美人,外面風大,是不是……”
她陡地從恍惚中醒覺,自失地一笑道:“我知道了,現在就回去吧!”
轉眼已經到了十一月中,在此期間,刑部侍郎周鼎親自謁見了一次趙佶,足足一個時辰後方才滿頭大汗地出了福寧殿。未幾,政事堂諸宰執便受到了召見,然後便有旨意頒下,以縱火的罪名處死宣和殿兩個內侍,並罪及其家人;以構陷后妃地罪名處死了皇后宮中的一名宮人和一個內侍;以衝撞宮中貴人的罪名,將一名內侍脊杖二十,刺配滄州。
一系列的處置下來,明眼人都知道,宮中那些變故就算到此爲止。
從大局來說,這個處置無疑是四平八穩,既沒有興大獄,也沒有傷及後宮任何一個嬪妃,無疑是百官樂於看到地。但是,從百姓看來,這不過是爲了給出一個交待而草草收場,因此又是好一陣議論。只有寥寥數人感到,事情還遠遠沒完。
所以,在明面上風平浪靜的同時,高俅在背地裡動用了全部的力量,抽絲錄繭似的追查着每一條線索。數天後,他和蔡京一起見趙佶奏報軍國大事時,趙佶突然提出,要將刑部侍郎周鼎放外職。心知肚明其中原委的他並沒有提出反對,而蔡京更是提議以周鼎出知江寧府,趙佶立刻便答應了。
走出福寧殿,高俅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醫官院副院使羅蒙。在沒有堪破玄機之前,蔡王的病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去妄動的,否則,動輒就是難以解開的死局。最最麻煩的是,這樣一件事情偏偏還不能和任何人商量。正當他頗有些心煩意亂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了蔡京的一句感慨。
“自古多說多錯,多做多錯,周鼎接到這個燙手山芋的時候,應該就想到了這個結果。”
“元長公,應該說,你在舉薦他的時候,同樣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吧?”脫口而出後,高俅才覺得自己的話頗有語病,但想要補救卻已經來不及,索性直言道,“元長公,聖上既然已經下了定論,你是否仍執意追查下去?”
“事情還沒有結束,當然要查!”蔡京冷笑一聲,話語中突然帶了些許殺機,“伯章你不是也這樣想的嗎?”他意味深長地掃視了不遠處正朝這邊大量的幾個官員一眼,“如今既然有那麼多人想當漁翁,自然是盼望着我們疏遠,抑或是好好爭鬥一番。這人心,果然是天下最難測的!伯章,那些微小之處,你派人去查,官員中間,我自有辦法讓有異心的人露出狐狸尾巴!我倒要看看,那些暗中折騰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言罷蔡京輕輕一拱手,竟灑脫得拂袖而去。在遠處那些人眼中,自然便成了宰相不和的標誌。再加上之前傳言的政事堂數次爭執,有心人不免更加揣測起了中間的玄機。
“蔡相這麼一來,別人一定會認爲有機可趁,怪不得今日一天,拜帖一下子驟增一倍,我還以爲是朝中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呢!”
聽丈夫說了今日之事,英娘方纔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我待會便吩咐門房,讓他們以後按照官階和職官把拜帖都整理出來,也好讓你能夠有所判斷。”
“嗯,就照這樣辦吧。”對於蔡京的手段,高俅倒是好奇得很。
想要趨炎附勢的人固然還好,只是,那些想要在中間挑撥爭鬥的人怕是要倒黴了,算計到了蔡京這個一代權相頭上,還真是不自量力!”對了,如今饜鎮之事既然告一段落,王皇后又有病在身,你不妨進宮去探探病,不過,切忌讓伊容這個時候進宮去看鄭貴妃和王德妃。”
“這個我當然知道,再說了,伊容妹妹最近大約也無暇進宮。”英娘說着便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你知不知道爲什麼?”
見一向賢良淑德的妻子突然露出了這樣的奇怪表情,高俅不由有些驚疑不定:“莫非伊容是病了?”
“你呀!”英娘突然重重在丈夫肩膀上捶了一下,“你又要當爹爹了!”
“什麼?”高俅幾乎是驚得跳了起來,滿臉的不可置信。可是,妻子的表情是那樣嚴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一時間,巨大的喜悅將這些天的煩躁不安全都衝到了九霄雲外。”伊容……她有了?”
“誰高興騙你!”英娘沒好氣地白了丈夫一眼,突然轉頭朝外面拉了一個人進來,口中還數落道,“妹妹,這是好事,你自己去和他說!”
伊容這個時候完全沒了往日爽朗大方的樣子,說話比蚊子聲還輕:
“嗯,今天大夫剛剛瞧過,說是喜脈。”
“哈哈……哈哈哈哈!”高俅禁不住大笑了起來,雖然這應該算是他的第三個孩子,但是,他依舊感到異常的興奮和喜悅。歡喜過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問道:“對了,爹爹知道了嗎?”
“我早帶着伊容去稟告過了,要是等你想起來,不知何年何月!”
英娘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這才又笑道,“說來這一次高家是雙喜臨門呢,今天三弟的信也到了,說是弟妹也已經懷孕了,你說說,是不是巧合得很?”